“你当真不愿随他入京?”

    野火枪略略晃了晃枪身,看得宁不惑生怕它掉到地上,给原本就已不新的枪身又增伤痕。

    他有些奇怪,为何连这把枪也要当说客,但他的答案倒不会因此改变。

    “嗯,我不适合。”

    野火枪沉默了一阵,枪身也不再动,宁不惑摸了摸下巴,忍不住问出了一早想问的问题:“你是野火的……器灵?”

    “这杆枪的造价不到二十两,短短十年,除非许祈阳是昭烈境,否则无异于笑话。”

    野火枪的声音冷冷,搞得宁不惑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起身下床,看见闻人带刀给自己倒的一杯茶还没有喝,遂端起来直接入口。

    “那你是什么?呃?人?东西?还是妖?”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可能是妖?”野火枪反问道。“许祈阳死于征妖,你却觉得他手中的兵器中寄宿着一只妖怪?”

    宁不惑一点也没迟疑,反倒觉得野火枪的疑问很奇怪:“人和妖之间有战争,也不影响一两个人和妖之间是朋友吧。再说了,也有可能,你是在战场上才钻进祈阳的枪里的。”

    这话刚说完,宁不惑便想到,要是后者,这会他跟野火枪是不是应该要打起来?但野火枪之前救了他的命,也保住了……勉强保住了祈阳的墓,总不像是坏人。

    自己真笨。

    “……我是日星。”许是照顾宁不惑的心情,野火枪不再纠结,而是做起了自我介绍。“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宁不二。”

    “你认识我?”宁不惑有些错愕,但却没有怀疑。事到如今,还知道他曾叫宁不二的人,几乎都认识他超过了十年。

    “我伴随许祈阳一起来到这个世界,在你们还牙牙学语的时候,我就一直注视着你们。”日星说道。“只不过,那时候,我不寄居在这杆枪里。”

    那是哪里?宁不惑正想问这个问题,却仿佛从那杆枪上发现了一道目光。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春风剑。

    “……原来如此。”即便是宁不惑,也一下便醒悟过来。“你原本在春风剑里,但祈阳用剑换了我的枪,伱便转移到了野火中,随祈阳入京,直到今日返还。”

    “你还不蠢。”日星闷闷地回应。

    “祈阳他……”宁不惑咽了咽唾沫,忽觉心中有几分酸涩,低下了头,顶着一股无从安放的不适继续问了下去。“……那时后悔吗?”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人之将死,又有哪个不后悔呢?若是当初不上战场,若是当初不去京城,若是当初……

    ……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处,人和人各有志向。他宁不惑只想在这乡下老家偏安一生,但许祈阳就是更愿走那坎坷但高远的路。是了,若是他,最后也会痛快地笑着,叹息自己实力不济,既不怨天也不尤人。

    “……倘若他战死沙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日星操纵着野火枪立了起来,枪杆微微震动。“可他不是。”

    “不是?”宁不惑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惊讶了,闻人带刀刚刚才吐出的真相又立刻被另一人推翻,可是,闻人带刀有什么要骗他的必要呢?() ()

    “他们都说祈阳是战死的。”宁不惑听出日星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森森的杀意,一股不祥的预感自他心中油然而生。“……可他不是,他只是死在了战场了。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轰隆!

    日星的言语,宛若一道天雷劈在了宁不惑的心头。

    “自己人?”似是难以置信,宁不惑喃喃地自言自语。仿佛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一样。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内踱步,思绪紊乱,有问题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满头大汗,俨然乱了阵脚。

    “自己人?”他又重复了一次,似有疑问,但也不等日星回话,他又开始踱步,好像有個小人在他脑子里乱窜,搅得他自己也感觉浑身不自在。

    “……你说叫日星,可还是没说,你是什么东西。”

    慌乱之后,宁不惑站定在房间中央,转头向野火枪,吐出的问题又回归本始。

    他要确定日星的话确实可信。

    “我什么也不是。”面对质疑,日星不急不怒,而是坦荡地回答。“我非人非妖,非仙非魔,乃上古大能自斩神魂所化星魂。”

    “星魂?”对于这个陌生的词,宁不惑一无所知,这便让他犯了难:要如何以此判断星魂的话可信还是不可信?

    大概猜到了宁不惑的想法,日星沉了沉声,又娓娓道来:“幼年时,你与许祈阳比剑,初时,你胜过他,隔日,他便破解了你的剑招,你以为,是谁在指教他?”

    “是你?”宁不惑早已弱冠,对童年时的一些事也有了新的看法,尽管他一直认为许祈阳是靠自己钻研,但若说有人指教他,宁不惑也是相信的。

    “你们这镇上,除了我,谁还有资格指教他?”

    “……”

    宁不惑略一思考,若是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是不该知道这童年时的秘辛,那不论如何,能确认日星的确自幼就伴随许祈阳左右,就说明他的确有可信之处。

    于是,他便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自己人,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里应该问,自己人是指谁。但宁不惑总感觉日星话里有话,于是改了个问法。

    日星沉默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开口:“许祈阳遭偷袭时,我亦遭遇重创,而今灵台不稳,记忆缺失。”

    “我只记得是来自后方的攻击,却忘了具体是谁。”

    “这样你还能确定是自己人?”

    “我确定。”

    听着日星愠怒的口气,虽不知他的底气由何而来,但也足够说服宁不惑。

    自己人……

    就在宁不惑思考的时候,房间的门忽而被人推开,野火枪倒回床头倚靠着,而宁不惑则抬起了头。

    “……你醒了,不二。”来人正是许祈阳的老父,许家家主许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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