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二州是大周对北庭的门户,若一州有失,另一州便难以支应。到时北方门户大开,狼子野心的北庭大军便可长驱直入,屠戮山河,残杀百姓。

    “殿下,殿下,求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殿下,微臣这就亲自带兵前往贺城支援。殿下,你别吐血了,微臣害怕。”

    姜漪一边说,一边泫然欲泣,全然没了平日花孔雀一般纨绔模样。

    “军报在哪?”

    姜漪从怀里拿出的塘报,青争快速接过,展开放在微澜面前。

    听到张错和沉重的脚步声,微澜抬头,目光灼灼,眼中好似带着山河寰宇,万千星辰。

    此次下毒的人当真有几分本事,不管是时间还是机会,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若是没有这离相,先是她身死,后大军压境。

    大周境内再有人摇旗呐喊,登高一呼,几日之内便可变天。

    不知隐忍谋划了多久?

    这离相是其中一步棋,还是真的恰巧遇到的奇人异士?

    离相托着装血的茶碗快步从后院走来,直直的撞上微澜不加掩饰,摄人心魄的打量,停下了脚步。

    他为何紧张她自己的性命?

    微澜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军报,“我记得贺城只有五千守军?”

    姜漪抽空看了眼离相,点了点头,“金大将军巡防西州,如今贺城只有金少将军镇守,是否要微臣传旨调军?”

    来不及,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到这里,至少三天了。这意味着,北庭陈兵贺城是三天前的事情。

    现在从其他州郡调兵,算上路程,最少也要七八日以后。

    如今该做的,是想想这三天内,边境会发生什么,有哪些可能。

    看着离相走近,姜漪好奇的打量,赶紧让开一条道,向一旁的暗卫询问。

    微澜看了眼茶杯底浅浅的一层血,锋利目光如破云之箭,盯着离相,显然还未从战场上的谋划脱离出来。

    “怎么解毒?”

    离相垂眸,“在近心脉左腕处割一条小口......”

    “匕首。”

    微澜拿过暗卫奉上的匕首,没有丝毫犹疑,朝手腕刺去。

    “我来。”

    离相的声音好像能抓住匕首一般,匕首停在了左腕上方。

    “好。”

    微澜从善如流的将匕首扔给暗卫,目光中带着跳跃的兴味,看着刚刚自己拿匕首的手。

    她可以确定,有一股力道在她停下之前就托住了匕首。

    “还有吗?”

    “然后......闭眼。”

    “好。”

    离相用食指轻轻在皓腕上一划,便出现一道血痕。

    微澜天生皮肤白皙,又因中毒缺血。

    故眼下红白相映,尤为惊心。

    微澜闭上眼睛,离相快速的抬手,顿了一下,食指中指重重的摁在伤口处,力道大的像是要撕裂伤口。睫羽微抬,见她额间细汗,但面无表情,又放缓了力道,大拇指伸进茶杯里。

    数息之后,微澜感觉呼吸轻盈不少,慢慢睁开双眼。

    离相正垂眸盯着伤口处,沉静内敛,温和淡漠,恍若世外之人,能随时羽化成仙。

    视线落下,茶杯内浅浅的一层鹤顶血已经变成了如墨一般浓稠漆黑。

    离相拿开手,落下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了两下,感受到血液黏腻的触感,立刻手指分开。

    张错和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棉布和缎子立刻上前处理伤口。

    性命回来了,微澜得空瞥了一眼离相手指上自己的血迹,凭空慢慢消失,好似被离相的手指吸收了一般。

    离相打量了一下茶杯,看了一眼地上早已碎成渣的糖画。

    “离相大师既然已经到了此处,不妨先去休息,稍后再续。”

    离相点点头,自有人引着他去二楼客房。

    先前是顾及着殿下中毒解毒不忍催促,眼下姜漪已经是急得火烧眉毛了。

    “殿下,军情如火,是否尽快传旨发兵,让微臣或兵部带着旨意去北境?”

    “地图。”

    暗卫上前将一张北境地图铺满桌上,微澜起身,撑在桌上俯视地图。

    乍一看北庭窥伺边境凶险,但金家军屯兵云州和西州,且两州相互支援,足够抵挡北庭的虎狼。

    现在问题是没有旨意,金家军不能妄动,金将军更无权调动云西两州的大军。

    塘报上说金大将军此刻不在云州镇守,正在巡防西州军务,回防不及。

    若是从西州调兵,三日时间,西州军现下应该到贺城了。

    但金将军此人忠勇耿直,视军令如性命,是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之人,平日得了旨意,用兵打仗倒是用兵如神。但如今没有旨意,不知他会不会遵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灵活处置。

    微澜手指不断敲击的桌面,众人一片寂静,都在等微澜拿主意。

    “立刻拟三道圣旨,一道给云西二州并金家军,此次北庭陈兵,边境若开战,全交由镇北将军金将军总揽。要标明是三日前送至边境的密诏。

    一道嘉奖金家军少将军金清宁,昭告天下,金少将军骁勇善战,智守贺城,大破北庭前锋,扬我国威。

    最后一道拟国书,由鸿胪寺派专人八百里加急送至边境,责问北庭为何陈兵边境。有思,记下了吗?”

    此时,从暗卫中走出一个一手执笔,一手拿册的瘦弱女子,文文弱弱的应了一声,像幽灵一样,自顾自的到一个茶桌上拟旨去了。

    姜漪张了张嘴,眉间又有些懊恼,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听说金家军勇猛异常,乃我大周所有军队中的佼佼者......”

    金家军已历三代,战功赫赫,得了不少封赏,又兵权在握,自然功高盖主,随是能造反等邪风流言不胫而走。

    再加上前些年皇帝还能干涉朝政的时候,有意提防,金家军在朝中并不好过,这也是金清宁当年找上她的原因之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北庭陈兵,我此刻又在这千里之外,还有谁能用兵如神?”

    “可是——”

    金家军盘桓边境数十年,若是能趁此一箭双雕......

    微澜瞥了一眼眼珠滴溜溜转的姜漪,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金家已经为大周死了六个儿子,若是有反心,早就反了。”

    姜漪想到了长辈口中的壮烈,沉默下来。

    “你是否因当年姜金两家大人的玩笑之言,不喜金清宁?”

    当年金家以为金清宁是个女娃娃,毕竟前头六个兄弟了,金将军也实在想要个女娃娃,连名字都想好了,便与姜漪的父亲定了女婿。

    谁料还是个小子,后来又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传了出去,顿时轰动京城。

    金清宁年少就去了边境,苦的是一直在京城的姜漪,直到统管京畿凤羽巡营前,还有人打趣。

    姜漪眼角抽了抽,感觉脑门上的血管突突的,“殿下说笑了,如今京中暗流涌动,殿下为了钓出幕后之人都已经出京了,微臣也是真的担心金家军紧要关头在边境插上一刀。”

    姜漪神色一紧,“殿下,这些都是金清宁和金将军会调兵的情况。微臣听过金将军的一些传闻,若是金将军死等皇命,不从西州发兵怎么办?”

    微澜莫测一笑,听了姜漪的话,看金大将军以往行事,也并非愚忠之人,乃是有先见之明,谨慎小心,唯恐行差踏错的聪明人。

    “金将军不动,金清宁必然会动。他心性未定,还未经历大战,必然不会坐以待毙,等所谓的朝廷公函。

    依着他的性子,必然会主动破局,争取时间。

    贺城兵力少,一味死守并非良策,他要么唱空城计,要么夜间突袭烧粮草军械。

    北庭陈兵挑衅,欲犯国境,两边已有冲突,独子生死不明,金将军一定会动。”

    姜漪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今日若是大周贸然发兵,双方定然会直接爆发大规模战争,到时万一内乱一起,山河破碎,大周便有大难。

    今日这般处置,将冲突控制在云州边境,危险控制在最小,又占尽民心风向,尽显大国风范。

    殿下果然胸有城府,游刃有余。

    “原来如此,殿下真是洞察人心,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啊......”

    “写好了。”

    知晓了深浅,姜漪放松下来,“李姑娘真不愧是巾帼圣笔,这般快速就拟好了,不愧是殿下身边的人......”

    微澜垂眸看了两遍拟好的圣旨,交给姜漪,“青争,取玉玺来,用印。”

    “李姑娘的文采真是天下一绝,这国书写得犀利狠辣,将北庭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李姑娘若是往大江大河里投笔,必然能使其断流......”

    “姜漪——”

    “微臣在。”

    “马上将三道圣旨分别送出,我会派暗卫护送。今明两日留意着金将军的请罪书,扣下来,估计就快到了。”

    “请罪书?是,微臣这就去。”

    看着姜漪脚底冒烟的离开,微澜目光深浅不明,万一云州有失,只怕到时百姓就要受苦了。

    但愿大周军队少些伤亡,百姓不要伤亡,大周山河不要受损就好。

    许久,微澜缓缓开口,“来人,拿着我的虎符,至陵州调兵。一旦西州有失,立刻伏击,务必不放过任何一个北庭军。我原定便要前往北境,若情况不好,我星夜疾驰便到。”

    虽说信任金家军,但做事没有后路,不是微澜的风格。

    有暗卫领命飞身而去。

    眼见天色如墨,青争拿了一件白缎滚凤纹的披风裹住微澜,“殿下,今日天色已晚,奴婢扶你去休息?”

    “青争,你说到底是谁给我下毒,良夜回来了吗?”

    青争先前情急之下猜是陛下,但看殿下的反应,又有些拿不准了。

    有暗卫上前回报,“殿下,押回来一个,已在后院地窖中。”

    “将地上的糖渣收好,拿些冰燕玫瑰露来,我去听听结果。”

    ——

    微澜被暗卫护着走到地窖入口,还未下木梯就听到凄厉的惨叫。

    “声音小些,不要打扰到楼上那位高僧。”微澜嘴角含笑,语气揶揄。

    书上说修仙者可观千里之外,不知这个离相是不是修仙者,会不会偷看。

    良夜老马失蹄,自以为害得主子中毒,心中自责悔恨无以复加,自然用最狠毒的法子来刑讯。

    此刻见了好好的主子,终于松了口气,垂首应了一声。

    微澜打眼望去,十几具尸体被推在角落里,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尸山。

    铁架子上绑一个男子,被血黏住的头发,顺着耷拉着的脑袋挡住面孔,各种刑具痕迹附加,已然看不出衣服样式,地上断断续续的滴着黑红的血珠。

    青争安排人,放好了小叶紫檀镂空雕花扶手椅,并配套茶几两张,放好了玫瑰露和一些晚间好消化的精致点心。

    微澜随手解下披风扔在椅背上,落座后见良夜还耷拉着脑袋,指了指糖画。

    “张错和检查了数次,都找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可见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再说,我乃天命之女,自有气运加身,此次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

    说着,微澜看了一眼堆在尸山一角的那个小女孩尸体。

    良夜立刻跪地行礼,“等审讯结束,属下去领罚。”

    “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良夜将沾了血的几根长钉放在茶几上,“殿下,那小女孩和老妇人都有问题。追那老妇人一路的,被摁住的都自杀了。按着殿下的意思,留了个活口放出去,跟着到镇外树林,见到一个黑衣人。这是那黑衣人情急之下灭口的兵器。”

    “用长钉的,不多吧?”

    “是,微臣正巧认得一个。”

    微澜手指敲了敲桌子,“宫中暗卫。”

    “是,此人幼时同属下一同受训,文定五年被分到居安宫。”

    “皇帝的居安宫。”微澜似是在自言自语。

    微澜起身,走到铁架子跟前,“这人是小女孩那一路的?”

    “是,属下追击的时候,他们将那小女孩的尸首扔过来阻挡,跑了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剩下的都被他们自己杀了,只抓住这一个。”

    微澜瞥了眼地上脏兮兮的小女孩,正要回头,电光火石之间,铁架子上的男子猛地抬起头来,从血肉模糊的嘴里飞速射出一根银针。

    极近的距离,甚至来不及惊呼。

    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银针相撞的声音,落地的声音,良夜的收剑的声音接踵而至。

    微澜面色淡然的松开袖中的匕首,往袖子里推了推。

    此时正在二楼客房闭目打坐的人,松开了握紧的手指。

    那刺杀又未成功的男子一脸的不可置信,瞬间愤怒到了极点。

    “呸,你个——”

    那刺客刚开口,就被两个暗卫拿木棍粗暴的捅进嘴里。

    “你总不会比那些言官酸腐骂的难听,所以还是少费些口舌。”微澜说的悠哉悠哉,好似嘲讽一般。

    那男子被气得七窍生烟,呜呜咽咽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暗卫朝他肚子上打了一棍。他立刻将口中的棍子吞得更深,被逼得面如猪肝,汗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有出气没进气。

    “行了,我有话要问。”

    暗卫应了一声,上前拿走木棍,又仔细的检查了刺客口中是否还藏有暗器,最后用布包住他的手脚,才站到一旁。

    “跑的那个,是京中哪位贵人啊?”

    刺客立刻紧咬牙关,瞳孔睁大。

    微澜观察着刺客的反应,“那尸体堆里,有些人跟你们不是一路的吧?”

    刺客余光下意识看了一眼尸体堆,视线又掉在地上。

    看这个刺客的反应,显然不是老妇人一路的。

    如今只知道中毒的其中一个关窍,地上的糖画。但显然还有旁的东西,是她独用的,否则青争良夜等人为何没有中毒?

    微澜心中有些猜想,将目光投向刺客,“京中那位什么时候开始豢养修仙之人了?”

    那刺客声音嘶哑,半抬着头,瞳孔上抬,看着尤为阴险凶狠。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不赶紧到北庭跟你那死人娘死一起去?一国之母沦为野蛮之人的玩物,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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