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璋唇角一弯,道:“你是五皇子尚玉?”

    尚玉道:“不必同我行大礼——”

    宁璋一愣,这才想起宫中规矩,赶快做个要行礼的模样,就被尚玉团子一样的小手给扶了起来,她倒立刻顺着尚玉的力气站直了,笑道:“这把弓不像你该用的,你身量未足,理应按着你的力气打造个更小的弓才是,否则开张的力气与你的臂展不符,箭自然射不出来。”

    尚玉嘴巴长成一个圆形,眼睛一亮:“叫你说对了,这是我三哥的弓!我还没到上课的年纪,三哥就把这个给我先玩玩。这个,你能拉开吗?”他吃力地把弓抬起来给宁璋。

    宁璋只长他几岁,身高虽也未达到和这弓契合的高度,却因有内功蓄力,比之普通外力更强许多。她有意叫这小家伙见识见识,便取三支羽箭同时搭在弓上,对着那小黄门瞄准。

    小黄门吓得赶快求饶,尚玉也劝道:“小喜子是我最喜欢的奴才,你别伤了他,换个地方瞄准吧。”

    宁璋只好将箭慢慢移到别处,尚玉和那叫小喜子的小黄门都屏息静气地等着,只见她对准了树枝上立着的一只雀儿,先见那三只羽箭瞄着雀儿过去,才听见霹雳弦惊。

    三只羽箭越过树枝和雀儿插入地上,那小雀儿惊得振翅飞了。

    小喜子见宁璋连雀儿都射不中,忍不住嗤笑一声才小跑着过去收箭。至看到由那三支箭头分别插在地上的三只鸟羽,又惊得低呼,一溜小跑着将羽箭拿给尚玉看。

    尚玉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方叹道:“你比我三哥还厉害!”

    宁璋笑而不语,心想这还用说。她学的功夫往上数着是出自陆无涯的那一套,陆无涯可是教出了郁珩、唐止这两个名满天下的徒子徒孙,在江湖中教个一招半式便能叫人受用无穷,任凭宫中的皇子资质再好,也请不到比陆家再厉害的老师去教了。

    尚玉于是抓住了宁璋的衣摆,眼中露出极大的渴望,可又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开口叫她指教。

    宁璋眼底含笑,滴溜溜地打量他:“想学啊?”

    尚玉满脸通红地点点头,紧接着又把头埋到宁璋袖子后面。

    宁璋忍着笑把他的脑袋拎出来:“你这弓不行。找人给你量身做一把小弓,不要用牛角的,用柘木做去,箭也要缩小,等你有了好的装备,普通人也能教的会你。”

    尚玉听她这意思,似是有推脱之意,十分羞涩道:“我要学你的功夫。”

    “那要拜我为师才行,要磕头的。”宁璋倒也没有直接回绝。

    那小喜子方才一直抖如筛糠,不敢跟宁璋讲话,可关键时候还是要维护皇子的利益,他便鼓起勇气上前道:“你如何能这般和主子说话?主子要你教,是看得起你,莫要得寸进尺。”

    宁璋点点头:“不学就是了,谁又强迫你们主子了呢?”

    她朝尚玉十分豁朗地笑了笑,然后飞快地行了个告退礼就走出了小校场。

    小喜子立刻跟在她后面,宁璋瞥见,只快步转了个甬道,便施展轻功很快消失不见了。

    小喜子当即没找到她,很是受了尚玉一顿嘟囔,于是后来连着几天都去小校场蹲守,连尚玉都十分犹豫,下次见了她要不要真的卑躬屈膝一些求她?

    可是那多丢脸啊!

    可是……如果不丢脸的话,岂不是又被她跑脱一次?

    尚玉一连犹豫几日,每每都被小喜子告知,白犹豫了,没见人。

    尚玉很沮丧,觉得自己失去了和高手请教切磋的机会,越想越悔,越想越委屈,打了小喜子两下,又不舍得狠打,只好自己绞着衣裳委屈巴巴地啜泣。

    小喜子见主子懊恼的这个样子,深悔自己当时挺身而出把那小姐给气走,如今他把尚玉现在愁眉不展的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惶恐得无可无不可的,拼命哄也不见成效,只好又硬着头皮御书房门口候着三皇子尚远下学,求他想想办法。

    尚远看见小喜子一副热锅上蚂蚁般焦急形容,没问缘由就一路紧赶着去找尚玉,待听清小喜子交代了原委,又见尚玉为了个女孩子哭唧唧的模样,笑得几乎要站不直。尚玉见三哥过来第一件事是笑他,更是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直扑到尚远怀中不敢抬头见人。

    尚远笑足了才劝他这种“所谓高手”比比皆是,恐怕他是见人家小姑娘长得可爱才作如此状。尚玉对“所谓”二字很不服气,将那插着羽箭的帽子和三支箭头上的羽毛拿给尚远看,以力证他慧眼识英,真的遇着了个高手。

    看到那三支箭头,尚远才认真起来,仔细观察了箭入的力度和穿孔的痕迹,心中暗暗佩服此人功力,随即拍拍尚玉的小脑袋瓜:“等着,哥帮你找去。”

    如此又过两日,待定省时候,尚远和两个小内监拎着些宫外的零嘴儿等物入了毓秀宫。

    他自小同庄妃亲近,便直入了正殿给庄妃请安,云深和叶浓见三皇子来,一时也活泛起来,将毓秀宫中私藏的好物都拿来招待。

    “这是上次您馋的那一口儿,陶然居和鉴心斋的点心。”尚远轻车熟路地指挥小黄门将点心搁下,行动之间还留神着殿内人物。

    庄妃挨个打开点心盒子看了看,又问:“四通客栈的烧刀子和酱牛肉呢?”

    “您现在几个月了,还能吃那个?没买。”

    庄妃哼了一声,瞥见尚远的神情,忽又一笑:“打量什么呢?”

    尚远道:“说来也巧,妩儿在宫中遇着个脸生的小姐,身手极好,能同时射出三根箭。可惜妩儿忘记问她姓名,便央我帮她打听。因打听着近些日子唯有孟家夫人带着女儿来毓秀宫看您了,这才过来问一句,功夫很好的那个是不是孟家的小姐。”

    因想着倘若是尚玉大张旗鼓地寻那姑娘,难免给她惹上麻烦,尚远便只借口说是灵丘公主要找的。

    庄妃只是轻笑一声:“胡说,要真是尚妩寻人,她自个儿来找我就是了,还用托到你这里?”

    “她拢共跟您才说过几句话,哪里敢冒冒失失地过来。”尚远咬了咬下嘴唇,学着尚玉撒娇的那一套,软泥般瘫到庄妃的榻边,“庄娘娘,您就引我见她一面,若孟家小姐真是妩儿要寻的那个人,我好回去交差。”

    尚远早熟,自文懿皇后薨逝后更是少年老成,虽然如今不过十一二岁,却少有小孩子形态,唯有在庄妃等旧人面前才有些放浪形骸。庄妃对他撒娇耍赖的样子很受用,快乐地嗑起了瓜子,却被尚远在撒娇之际腾出一只手把她的瓜子给拍掉。

    “小心上火。”

    庄妃忍俊不禁:“又管这些。我那妹妹天仙一样的形容,给你看了岂不便宜?除非……四通客栈的酱牛肉和烧刀子。”

    尚远一时噎住:“天仙就值个酱牛肉和烧刀子?不给,您现在不能吃那个。您要不叫她们过来,我就自己去厢房里找了。”

    “站住。”庄妃见烧刀子和酱牛肉是换不回来了,索性好好说话,“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找她?别说是为了尚妩,那丫头我知道,玩的是弹弓不是弓箭。你若说是尚玉见了我妹妹还可信些。”

    尚远于是坦白:“就是尚玉。”

    “难怪,还替他遮掩。他才多大年纪,就打我妹妹的主意?你回去告诉他,长大了再说。”

    尚远于是又坦白了一些:“也不光是为了他。主要……是我自己想来的。”

    “哦?”庄妃觉察到有故事听,手又慢慢伸向了瓜子。

    尚远坐到另一边榻上,将瓜子交给云深撤了下去,道:“去岁秋天我在宫外遭人伏击那事,您是知道的。”

    “知道,跟着你的人死的只剩了一个。你当时奄奄一息,硬是躺了一个月才将养得好些,又叫人别追查此事。说来,不叫追查是对的,水至清则无鱼,水要是浑了,那些个人……也都洗不干净。”

    尚远笑道:“这事儿您是最清楚的。只有一桩事我连您也没告诉。当时在昌安城外遭贼人缠斗,幸而遇上了个官家小姐护了我一程。那时我已血流过多,浑浑噩噩得不太清楚,只记得那个小姐功夫甚好,能同时射出三支箭,且准头极好。到昌安城门,我们也就分道扬镳,没再见过,若不是尚玉巧遇着,恐怕我连恩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你又怎知尚玉遇着的和你遇着的是同一个人?”

    “我听他形容,料想错不了。”尚远又学着尚玉眨巴眼睛的那一套,无比诚恳地看着庄妃,“求您了,叫我见她一面。”

    庄妃道:“你不知道,我们家规矩森严,不许女儿习武,我这妹妹的武功也是瞒着人的,她既救了你,你心中感恩就是了,倘若声张出去,反为她招祸。”

    “庄娘娘……”尚远眼睛诚恳得简直流光溢彩,“我就见她一面,亲自道个谢,绝不纠缠。”

    “倒也不是我不成全你,只是你来的不巧,昨儿我母亲就带着她们回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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