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太走后,孟肇戎伸手扶着邵筝儿起来。

    邵筝儿又惊又怕,两条腿很不听使唤,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孟肇戎的臂弯里。邵筝儿体态纤细,身姿娇柔,孟肇戎扶着她的腰将她抬了起来,就这么一路手上使着劲儿,揽着邵姨娘进了关山苑。

    关山苑在第三进院,要进去自然先路过玉溪堂。

    暮秋看到孟肇戎和邵筝儿搂作一团回来,虽然见怪不惊,但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儿,觉得邵姨娘一把年纪还这么妖妖调调,惯会笼络人心,实在下作。她的脸色不好,也不想这会儿再跟颜夫人说惹得她白生一肚子气,便将这团火撒到了院中的柿子树上,一味拍打着树干,口中念叨着没什意思的吉利话。

    孟肇戎将邵筝儿裹着放到了贵妃榻上,给她垫上了个松香色绣莲花纹路的靠枕,邵姨娘半躺着歇了一阵子,这才缓过神来,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

    孟肇戎因问她究竟为何被孟老太太罚跪。

    毕竟孟老太太一直不怎么插手内院的事,她管的都是意识形态的问题,先把卫夫人、颜夫人、林氏、王氏四个人管好了,再让她们各自去管自己的院子。别的人都还罢了,就颜夫人不太中用,管的不行,但老太太也只是教她,从没亲自插过手,如今自己过来给姨娘罚跪,还挺稀罕的。

    邵姨娘知道孟老太太肯给她留面子,必得是外头还有其他周旋之法,未必就到了最糟的情况,况且也为了容璋的面子,一时还不能将她怎么样,所以此事她不仅要瞒天过海,还要获得孟肇戎的信任。

    她的宅斗经验就是一定要先搞定男人,再搞定女人,搞定了孟肇戎,让孟肇戎再去搞定颜夫人和孟老太太。虽然这么多年来,她始终觉得自己不算太搞得定孟肇戎,多半还是要动用陆隐乔留下来的那么一些影子,再利用孟肇戎对陆隐乔的愧疚和挂念,来为自己造势,可是那已经不错了,毕竟颜夫人在搞定孟肇戎这方面做的更差。

    人怕的就是比较,一旦有了比较,就显出邵筝儿的厉害了。

    邵姨娘于是一副楚楚可怜的伤心模样,道:“最近外头谣言四起,有一些不开眼的,还嚼舌根到二姑娘身上。老太太觉得我这当娘的没做好,才叫二姑娘在外头惹了议论,今儿遇上了说起这个事,虽然老太太没发脾气,但我心里愧疚得很,这才跪下给老太太认错。”

    孟肇戎点点头,感觉这话有七八分可信,于是道:“也难为你了。容儿虽然是你亲生,但是一来有老太太亲自照拂,二来她在外头赴宴的时候你也从没跟着,都是二太太带她们去外头的。这件事与你很不相关,你是替二太太背了罪名。咱们家一向行得正做得直,不怕旁人非议,可是颜家、王家只有比我们更清正的,却一着不慎,也在外头惹了非议,还闹得一家子鸡犬不宁,依我看,咱们家还是得清本溯源,从源头上杜绝外头兴风作浪的可能。”

    邵筝儿的眼泪眼瞧着就在眶眶里打转,楚楚盈盈的,却不落下来,是最令人怜惜的一种委屈哭法。

    她顺着孟肇戎的话一连点头:“老爷说的是,咱们家就得从源头上杜绝这种空穴来风的事。若不是之前王家二爷来咱们家读书,想必也不会引起这些乱来。咱们家姑娘现在也跟爷们在同一个学塾读书,若是学塾中再来一些外姓的人,恐怕还是不方便。不如趁这个时候叫姑娘们暂且回院子里来,也不必每两日去一次了,免得再传出去什么不干净的话。”

    其实姑娘们上学塾在昌安城中非常常见,越是大户人家,越愿意培养闺阁女儿通晓诗书六艺等能力,比如卫清韫当年就以才女之名响彻整个昌安城,越发让昌安的大户人家在这条路上附庸起来。

    但是读书一旦涉及了男女问题,那还是要解决的。要么就是规矩学得好,大家发乎情止乎礼,也没问题,要么就是男子上家学,女子上女学,从根本上避免这种问题,再不济,那女儿就不要上了,反正常见归常见,又不是必需。

    邵筝儿之所以能这么劝,主要还是结合孟家的实际情况。

    容璋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以后也不会去学塾读书了,而乐璋的心思完全不在读书上,让她去学塾简直跟要她的命一样,她不爱去倒还罢了,关键她去了还要挨骂,动不动还要被汪老先生一顿罚,有时候再告到孟老太太、孟肇戎面前,还不够丢脸的。

    横竖自己的两个女儿跟学塾都越来越沾不上,反倒是让令璋在学塾里蒸蒸日上了,还常备汪老先生夸守规矩、勤勉之类,就连宁璋那个扶不上墙的也能在策论上论一论。与其这个学堂让其他两人都显出来了,还不如大家都不去,也算干净。

    孟肇戎思虑再三,答应得很艰难:“其实这事也不必太过因噎废食,咱们在兴州的时候,民风比昌安可开放得多,也没听过哪家因为民风开放就做出更多□□之事。我看就是昌安城里这群长舌妇,整日里吃得太饱了,闲的没事干嚼舌根,也忒讨厌。你只别跟她们一样就好。不过既然你担心学塾一事,那就姑且避避风头,我回头吩咐下去,叫咱们家几个姑娘告个假,最近天儿也热了,不必特特地去学堂,先在园子里避过这一阵暑气,随她们学些什么,琴棋书画也好、随便读一些诗词文章也罢,若有什么,只管找大嫂和林氏安排教习嬷嬷便是。”

    “正是这样呢,还是老爷思虑周全。”邵姨娘破涕为笑,盈盈弱质。

    孟肇戎又道:“不过你回头也劝劝乐璋,让她学得沉稳一些。她在学堂也忒爱闹了,汪老先生不知状告了多少次,都是咱们在兴州宠她宠得太过了。”

    邵姨娘道:“老爷说的是,我也知道三姑娘性情张扬,可是一想到咱们二姑娘已经如此谨慎小心了,虽然周全,难免委屈,也不知怎的,我心里却盼着三姑娘能做个快意恩仇的爽利人,如此便不必担心以后她在婆家受些窝囊气。我有时候听施昀家的说,咱们三姑娘这性格,在外头倒是有一些好名声呢,外头尽是说活泼爽利善交朋友的,可知什么性格都有两面。”

    她只要提乐璋,就会用容璋衬着,只要提恩宠,就会用陆隐乔衬着。虽然是老招数了,但屡屡好用。

    孟肇戎表情软和了些,便不再提规劝乐璋的事,只是又说到则崇身上,语气又严肃起来:“倒是则崇,我近来没时间管教他,听汪老先生说,他连去学塾都是三天打鱼两头筛网的。”

    邵姨娘心里一沉,她自然知道则崇不爱读书,就算以前强迫着读些书,也都是应付给孟老太太看的,后来连孟老太太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也没有再强迫些什么。她只盼着则崇以后能够念着她养育的恩情孝顺两分,至于考取功名……那她也没指望过。

    邵姨娘察言观色,见孟肇戎心情尚可,就笑着哄道:“老爷是知道三爷的脾气秉性呀,他跟老爷最像,我看他对读书虽然没什么兴趣,可是武艺倒是不错,在武艺上也很用功,说不定以后能跟老爷一样在战场上立功呢。”说罢顿了顿,见孟肇戎并不排斥,还愿意听下去,邵筝儿就拿了主意劝道,“虽然老太太希望咱们家往后都走科举的路子,可我瞧着,真要让三爷去参加文举,那也是难为他。不如就让他承袭祖上恩荫,做个武官,不拘在哪个军营里谋个差事便罢了。人说成家立业,到时再给他说个媳妇,也算圆满了。”

    其实这条路未尝不可,甚至对则崇来说已经是他能走的最好一步了。

    孟肇戎早在六年前就夺了宋国的襄州,而章国也在同时吞并了宋国的孟州。宋国当时内忧外患,无力回天,后来也一直憋着劲儿想要把襄孟两州夺回来,但是之前实在时机不好,六年前宋国的倾沐太后薨逝,她那才三岁的儿子阳夏即位,几个托孤大臣还在内斗,里头都没谈拢,外头更做不了什么可以翻天的事。所以对孟肇戎来说,那几年的边境不过是偶有冲突,但总体来说,已经被他完全镇压,兴州襄州两州都一样的繁荣昌盛。

    只是如今孟肇戎回京一年有余,却听说宋国边境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想是他们见没了孟家军的镇压,便又有了想要夺回襄州的意思。而且如今宋帝阳夏的托孤大臣基本上已经一家独大,反正一个人说了算,更容易建立稳定的秩序。且宋国重商,如今几年更是大力发展,他们要真想把襄州夺回来,还能花大价钱从西陶和靳国雇佣军队,到那时候,便真是祁国的心腹大患了。

    如今的时代很好,既非一国独大,又非穷兵黩武,如今是各国整体昌盛,边境偶有冲突,这种偶有的冲突对一个整体繁荣昌盛的国家来说就显得更加重要,一旦有战争,就有机会出人头地。

    孟肇戎只觉得如今算是有机会,但又没想的特别清楚,毕竟孟家如今在孟老太太的整顿下面临转型,当时景崇非要从军,就让老太太气的吃不下饭了好久,而且景崇还是老太太最疼爱的第一个孙子,如今轮到则崇,本来就不怎么受老太太疼爱,他要是一门心思去从军,那在孟老太太眼中恐怕就是个彻底的忤逆了。

    虽然孟肇戎当时就是个极具代表性的逆子,但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当逆子。这很奇怪,一个忤逆过的人反而不愿意让别人忤逆了。他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受,也不愿意在此时应承邵姨娘,就只是随便闲扯了一两句,便将此事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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