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香没了主见,只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是吗?看来暮秋姑姑白费口舌,她说的你也没听到心里去啊?”将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惠香感到很疑惑,不知道将离到底是跟谁一伙的,如果是跟五姑娘一伙的,没道理暮秋前脚跟她们聊完她就知道了,这得是暮秋跟她通了气吧,可若是跟颜夫人一伙的,那为啥她们两个都不知道?这个问题也太致命了,到底要不要回答?要不然还是打个马虎混过去?可是将离这模样,实在不像能让人糊弄过去的啊……

    惠香很想当场晕倒,但可惜她不能说晕就晕,只能硬着头皮老实交代:“暮秋姑姑……暮秋姑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才、才说了那番话,但、但……但我确实没有想好。”

    将离很认真地点点头:“也是,没能给你营造一个有助思考的环境,是我的疏忽。”

    然后惠香就感觉将离像一阵风似的,忽然就走到了自己面前,握着自己的两个手腕一甩——就这么电光石火之间,她就已经挂在崖边岩石外头了。

    此处离地面足有五十丈,谁能想到这山头上还有个如此的峭壁!

    惠香往下一看,便见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乱石和荆棘,她的身体就在半空悬着,只要将离一放手,她会立刻挨着峭壁的乱石和荆棘甩下去,一直滚到隔壁那个光秃秃的园子里。

    “啊——啊————啊啊啊————”

    ……

    兰香紧张兮兮地回了青天外,趁当归远离宁璋视线的时候,偷偷拉着她原样说了将离交代的话。

    当归眉头蹙起,感到奇怪。

    将离什么时候用过簪子?要不是按照这府里有些时候的别扭规矩非用不可,她平时一贯用绸布束发。而且老地方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她们一起练武功的地方?练武功还要用簪子?这事儿绝对不对。

    当归问:“她是自己说的呢,还是旁边有别人?”

    兰香答:“还有惠香跟着。”

    “噢,原来是这样。”当归立刻明白了将离的用意。

    看来这是要和兰香惠香两个人清算了,那老地方就一定不会是她们练武功的地方,再有一个还能称之为老地方的,只能是她们一起看风景的远山亭了。况且将离又特地叫兰香过来传这句没用的话,那得是有意把兰香和惠香两个支开,让她们两个形成互相猜疑的局面。

    当归于是微微笑道:“正好,我手上就有个簪子,你陪我过去走一趟吧。”

    “哎。”兰香心里也惦着惠香,于是赶快跟上。

    当归走得慢慢悠悠,边走还边和兰香谈心,一壁问她在青天外的感受如何,一壁问她往后又有什么打算。兰香自然只说些场面话应对,全是这好那好大家好的那些。

    当归于是摇头轻笑:“你呀,也太不知道为自己打算。别的不说,你看伯府里哪个丫鬟最后的归宿最好,可想过没有?”

    经她这么一问,兰香倒真仔细思量了一会儿,道:“若是能像施嫂子那样,自己男人是管家,自己也是主子面前第一等的心腹,在外头有田产有庄子,那就一辈子也无忧了。”

    “可施嫂子运气这样好,混的这样好,最后还是个奴才不是,总是她有田产庄子,可是每日里还是要给主子太太们低头哈腰赔笑呀。”当归感到可惜地叹了口气,她语气十分自然,且又一贯是脾气温和口无遮拦爱聊八卦的形象,倒很快和兰香打开了话匣子。

    兰香笑道:“那有什么不好的?我是被我爹妈卖到伯府来的,虽然每日给主子点头哈腰,但从来没短了一分吃喝,可你看我爹妈呢,他们倒是不必点头哈腰,可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得我往家里补贴,每回来找我要钱,也都得陪着笑脸。这么着比起来,还不如在府上当个奴才的好。”

    “你就没想过挣一挣自己的前途吗?咱们家眼前是有现成的例子的,邵姨娘从前就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鬟,也是被人牙子卖到府上的,连自己亲爹亲妈是谁在哪都不知道,可如今说句不中听的,连二太太都未必有邵姨娘尊贵。做姨娘坐到这种地步,那才是烧了高香了。”当归啧啧称赞。

    兰香挑了挑眉,想想暮秋姑姑也算说着了,青天外的规矩实在不行。整个伯府除了青天外,哪个院里敢这么议论主子,这要是被告到太太面前,还不得二十个板子打一顿?但也就是青天外,脑子里连这根弦儿都没有,除了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说,背地里真是什么都敢说。

    兰香的规矩毕竟是在玉溪堂里调教的,跟当归和将离实在不是一条路子出来,搁当归这么聊,她是真不敢搭腔,只能小心劝一句:“当归姐姐,还是当心些,邵姨娘是主子,咱们不能这么说的。”

    “我知道,这不是只有咱两个人吗?”当归立刻拉进了和兰香的距离,“别人不说,我瞧着三少爷就是顶好的,谁待他好,他待谁好,你看老太太指给各院的丫鬟,各人嘴上不说,心里也知道这就是老太太的眼睛,来盯着大家的。可是回雪待三少爷好,三少爷心里感激,也一样厚待回雪。虽然大家都开回雪的玩笑,说她是未来的三少奶奶,可未必换个人就不行,你说是不是?”

    “三少爷自然是顶好的……”

    这些话兰香不是没想过。自打那日回雪往青天外风光走过一回,不光拾雾这种大丫头心生触动,就连从来没进去过屋里头伺候的兰香惠香、还有专管洒扫连名字都叫不上的那几个边角丫鬟都好生羡慕过一回。

    做丫鬟做到回雪这地步,基本上离跃龙门就是一步之遥了,只要三少爷年岁再长一些,娶了正房太太过门,下一步就是把回雪给纳了,到时她还会专门配上两三个伺候的小丫鬟,那是多体面啊。

    其实现在拾雾在青天外,差不多也快有这种待遇了——是踩着兰香惠香上去的。毕竟宁璋当时专门说过,让兰香惠香可着拾雾的话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要小心伺候着。

    凭什么!

    拾雾也不过就是个体面些的丫鬟罢了,凭什么她们就要像伺候姨娘一样给拾雾抬轿?

    真是得这么伺候过别人一回,才越发想过一回被别人伺候的日子。兰香嘴上不说,心里确实盼过。只可惜如今在青天外,又是半山腰上犄角旮旯的地方,要不是去玉溪堂回禀情况,恨不得几天也下不了一次山,根本没有机会给哪个少爷看上。

    当归瞥见兰香的表情,知道话已入港,隐隐笑道:“咱们院里这几个,你是前途最好的,你生得漂亮,人也稳重,若是你跟着伺候少爷,总比那起子狐心魅惑的要好些。不瞒你说,自从五姑娘知道要去宫里做伴读,便盘算着咱们院里的人怎么精简些,毕竟她到时候要三天两头在宫里住着,院子里留下这么多人也没事做,前些日子她去卧冰院,还说三少爷院里人手不够,要从咱们这里拨两个过去呢。”

    “各院人头都有定数,五姑娘能做的了这个主吗?”兰香倒是严谨,虽然心生雀跃,却想着院子里丫鬟划分都有定数,便是她想给,也得那边有缺额能收才是。

    当归道:“你是不知道,一开始分院的时候,原说邵姨娘那边的丫鬟数超了,要分出来两个给三少爷,所以卧冰院上挂了那两个丫鬟的名,但邵姨娘是用惯了这么些人的,三少爷又觉得自己用不上这许多人,所以一直没去要。就这么着,卧冰院里一直少两个人,前些日子大奶奶查账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事,就说这两个丫鬟既然一直是邵姨娘用,那份例合该从关山苑出,就算不计较那边多出来两个,但卧冰院差的总归是要补上的,因这么着才说起来。”

    兰香虽然没接话,但是听得很仔细。

    当归留神她的神色变化,适时往这番话中加点码:“前儿五姑娘正好在大奶奶那儿喝茶,说起这事时,还说不必急着从府外采买,家里有现成的可以匀一些过去,正好她要去宫里,青天外的人手空出来,先给卧冰院补上,等回头每年采买的时候,若有需要再给青天外添。卧冰院那里缺的正好是二等丫鬟的例,我们几个横竖是不去的,拾雾又是老太太指来的,算来算去,你是最合适的,只没问过你的意思,姑娘也没直接做这个主。”

    说罢,当归笑眯眯地看着兰香,等她给个信儿。

    兰香被这迷魂汤灌得一愣一愣的,若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那真是一辈子求都求不得的机缘了。她心里欢喜得无可无不可,却仍牢记着玉溪堂教的规矩,恭谨小心道:“去哪不去哪的,我们不敢说,全凭主子做主就是。”

    “你就是这个态度,我回头就去回了五姑娘,让她也放个心。只是此事还未说得准,毕竟五姑娘现在还未入宫作伴读,事情都有变数,若是她最后去不得了,你就当今儿我没说这话就是了。”当归笑着拍拍兰香的肩膀,一派亲近模样。

    当归和兰香到远山亭时,看见坐在亭中看风景的将离,和旁边仿佛丢了三魂七魄的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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