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宁璋和尚远的关系缓和之后,就更加成了三槐北所的常客,尚远和卫澜都会早早把功课糊弄完,等宁璋来了,大家就一起坐在屋顶上高谈阔论。

    有时候宁璋会讲一些她过去游山玩水的趣事,有时候会聊一些昌安城的八卦,不过聊得最多还是与时政有关、他们三个也互相感兴趣的人和事。

    比如卫澜经常分享卫泱的经历,说他本来要被封为翰林院编修,但他自己不愿,自请入礼部当差,还说上个月卫泱还争取到了出使章国的机会,据说他颇得章王赏识,章、祁两国的合作协议也无惊无险地签订了。

    尚远补充道:“父皇对云江大哥非常满意,听说时不时还会在姑姑面前提一句,说还好他不是我朝驸马,否则又要痛失一个人才。”

    宁璋评点道:“看来清河长公主对云江哥哥还是放不下啊。”

    尚远一笑,未置可否。

    卫澜还提到了王辰,说他也被封了官职。原本三甲的进士大多都要外派,但是经过颜、王一案,已经证明两家清白,是有人蓄意构陷,且为了这个构陷,还将两个朝中要员停职查办了几个月。大抵是圣上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特地给王辰授了个在昌安城的官职。不过卫澜倒记不清是什么官职了,大约不是大理寺的主簿就是太常寺的博士,算是个好差事。而且圣上也知道颜家和王家的婚事,还赞了一句“颜家的姑娘可堪相配”。

    有圣上这句话,虽然不是明旨赐婚,可是王辰和颜丹阳的婚事也算是镶了一层金边,在昌安城中也算让人艳羡了。

    宁璋又问起辛去华的情况。

    卫澜道:“他如今在督察院,与你二哥哥一同为官。”

    宁璋眉头微蹙:“怎么他也去了督察院?”

    她没想到辛去华娶了白榆之后,官场上竟然也和孟家有这么多牵扯。孟家以前名声不显,可是日渐在官场上铺开了这样紧密的关系网,也不知是福是祸。

    卫澜却道:“我朝状元大多如此,要么去督察院,要么去做编撰。辛去华的文韬武略都算上乘,又颇有革新之心,去督察院也算佳选。”

    “噢。”宁璋听到多是如此,也就得过且过了。横竖孟家是好是坏她也未必很放在心上,唯一就是不想卫夫人和林氏因此受了牵连。

    他们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些闲话,后来卫澜又提起了中秋宫宴,说是自从他给尚远做伴读之后,倒是每年都会参加这中秋宫宴,还是很热闹的,而且这回宁璋也能参加——尚妩肯定会带她一起的——他们就能一起领略这热闹了。

    宁璋于是也有些憧憬,又问:“到时候咱们可以随便闲逛吗?我可以和你坐在一起吗?”

    她问卫澜问得如此旁若无人,尚远禁不住冷哼一声:“不行,灵渊跟我坐一起。”

    卫澜笑道:“以前热闹起来,圣上也喜欢看大家不拘一格,但是这回恐怕要稍微严肃一些。”

    宁璋给尚远翻了个白眼,又向卫澜甜甜地笑:“为什么这回不同?”

    卫澜道:“我大哥出使章国,达成两国友好邦交,章国礼尚往来,派小王爷南宫佑来咱们大祁,这回中秋宫宴,圣上似乎也邀请了南宫佑。”

    “这样……”宁璋很明显地叹了口气,一想到那天只能老实巴交坐在一个地方,甚至不能和卫澜咬耳朵,就觉得那也只是普通的热闹罢了。

    卫澜不愿见她低落,于是很轻很轻地揉了一下宁璋的后脑勺,笑道:“除了宫宴上的节目,这一回中秋还会有别的热闹,与你我都认识的人息息相关。你别沮丧,到时候肯定有趣。”

    尚远实在接受不了两个人的腻歪劲儿,赶紧拿时间太晚要赶紧回去休息打断了这个被孤立的局面。宁璋的情绪也有些低,她知道卫澜担心,就勉强笑嘻嘻地和他们告别,然后一路低沉着脸回了宜明宫。

    回去之后,尚妩见宁璋兴致不高,以为是因为孟家没法进宫的事。毕竟中秋宫宴除了皇家自己人,还会邀请一些很得脸的妃嫔娘家人过来,比如以前的姜家,如今的蓝家,还有荣昭贵妃的母族谢家等等,论理庄妃的娘家是孟家,若是庄妃在宫里得脸,或是孟家在宫外很说了算,那孟肇和至少是座中有名的。可惜两边都不沾,孟家人根本没在被邀请之列。

    尚妩感觉自己看透了宁璋的情绪,想她肯定是思念亲人,但她也没法子,只好趁中秋那日叫宫女做了许多小兔子灯和各种口味的月饼,逗宁璋开心。

    宁璋很给尚妩面子,一口气连吃了两个不同口味的月饼,贪吃之余,还不忘关心一下尚妩的章曲儿大计:“你那事儿料理的怎么样了?一会儿赴宴的时候,这节目能成吗?”

    尚妩非常胸有成竹:“当然哦!别看我这阵子一直在宜明宫躺着,可是我找庄娘娘那边借了于公公,他专门出宫把宋贞儿的事情给安排妥当了,想来这会子宋贞儿应该已经进宫了。怎么样,母妃是防不住我的,嘻嘻。”

    提到此处,尚妩又灵机一动:“对啊,庄娘娘也在宫中,你看,你在宫中并非举目无亲!孟家有你们两个在这儿呢,别太伤心啦!”

    “伤心?”

    宁璋都不知道这个词是怎么出来的,估计是尚妩误以为她思念亲人?

    她对着镜子瞧了瞧,的确看不出什么伤心的神情,倒是不耐烦多些,全是因为一会儿要去参加中秋宫宴,现在不得不被人按着脑袋打扮。不仅尚妩脑袋上要带许多沉甸甸的小花样,宁璋也逃不脱同样的命运。主要是仪妃认为这两个小家伙的穿戴代表了她的审美,她亲自挑选了两套相衬的首饰,吩咐宫女仔细给她们两个扮上,并且要求她们两个必须打起精神来,要是敢在外面丢了她的人,回来一个都跑不了。

    尚妩一边被人摆弄着头发,一边哀嚎着解释:“在这种宫宴上,宁肯因为坏了规矩挨皇帝爹爹的打,都不能因为丑挨母妃的打……”

    仪妃冷笑道:“知道就好。不过宁璋我倒是不太担心,只要不开口说话,老实坐着,倒比你像我的女儿。”

    “哪里比我像?”尚妩充满求知欲。

    “长得好。”

    “……”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仪妃就带着两个精心装扮过的小姑娘赶往邀月台。

    仪妃里头穿了个杨妃色里衣,外面罩着一层极通透的薄柿色纱绣衫,整个人都有一种明艳动人的气质。左边的尚妩也穿了个乳白色对襟短褂和桃夭色罗绣百褶裙,扎了两个堆起来的双丫髻,也用颜色清淡的南珠配着红珊瑚装点一拳,端得是一枝桃花扑面般可爱。右边宁璋与尚妩呼应着,一身青梅色里衣,里头颜色压得暗,外头却罩了一层绿雾轻烟软纱,既符合她一贯的气质,又平添了一些小姑娘的灵动。

    这三人一路走,颇收获了一些路过妃嫔们的称赞。

    庄妃打毓秀宫过来,路上遇到她们三人,也打趣道:“这倒好看,你们三个很般配,宁璋倒也像你的女儿。”

    仪妃笑嘻嘻地说:“我情愿生的是宁璋,也好过是这个孽障。”

    尚妩不依,缠着庄妃道:“庄娘娘,你还是赶快给我生个小妹妹吧,往后你们都去头疼这个小妹妹,我就是懂事的大姐姐了。”

    仪妃冷笑道:“你可以现在就当一个懂事的人。这个宫里不是非得有一个人胡作非为,其他人才能懂事的。”

    庄妃笑着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仪妃:“得了,你一年到头不给妩儿好脸色看,今儿是大场面,章国的小王爷要来的,你可千万给她一些脸面,别当众对她喊打喊骂的。”

    仪妃道:“我倒想给她点脸面,难道当众打骂她,我脸上就能有光吗?可这妮子就是个人来疯,人越多越她越吵闹。我倒是可以不打她,宁璋过来——”她手里我这个半尺长的戒尺,递给宁璋,“你拿着这个,她要是敢烦人,你来打她。”

    尚妩不禁哀嚎:“今儿可是中秋宫宴!母妃居然还随身拿着戒尺!”

    仪妃见怪不惊,道:“就是中秋宫宴才得打到你服帖。你要是敢在中秋宫宴上给我丢人现眼,我就让全天底下都知道你是怎么挨揍的。”

    以前仪妃也尝试把戒尺交给身边的嬷嬷,可是那些人都吓得连连告饶,谁也不敢真动尚妩一根手指头,但仪妃发现宁璋是真敢动,而且尚妩的确还有点怵宁璋,这才放心地把戒尺交到了宁璋手中。

    宁璋其实很无奈,她觉得仪妃对她有过高的期望。她确实敢欺负尚妩,但是说实话,在这种大场面上,她和尚妩还不一定谁的规矩更差呢。这话不消说,宁璋只能默默把戒尺揣在手中。

    尚妩又是一阵哀嚎:“母妃,这戒尺还是你拿着吧,宁璋下手没分寸的啊!救我啊!”

    仪妃很得意,更加觉得自己找对了人。

    庄妃倒是很惊讶,没想到宁璋居然这么能治得住尚妩。

    她起初还担心宁璋在宫里过得不如意,因为毕竟陆隐乔之前……在昌安城生活的就不太如意,而她们两个又是如此相似的行事作风。所以宁璋刚入宫的时候,庄妃也频繁让于公公过去打听宁璋在宜明宫的处境,又常拜托仪妃多照看,后面见她还算如鱼得水,也就放心了,但没想到她何止是如鱼得水,简直在宜明宫作威作福?

    真是时代不一样了啊……

    又或者,宁璋从来和陆隐乔不一样?

    陆隐乔从前与昌安城格格不入,她横冲直撞,不屑将那些叽叽喳喳的人放在眼里,更不屑对她们用什么手段,平白受了许多委屈,可又因为够不屑,也不觉得那些是委屈。而宁璋也横冲直撞,可她横冲直撞着把周围的人给收拾了。

    庄妃心中宽慰以后,又替宁璋捏了把汗,赶紧替她开脱:“五妹妹也忒不懂事,老跟公主开玩笑,居然还忘了自己的身份。须知公主是主子,你是伴读,玩笑不可太没分寸。”

    仪妃赶紧摆手:“你可别给她灌输这样的道理,好容易叫我遇上个能治得住尚妩的小丫头,你再这样吓她,我可不让她听你的话了。”

    庄妃也就置之一笑,揽着宁璋往邀月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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