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酒喝得酣畅,局面越发热闹起来。

    大家也不管是不是章国小王爷还在场,一旦酒劲上来,就都活跃开了。

    谢康等借口出去醒酒,在邀月台周边溜达,十王爷拉着大皇子吆喝起来与皇帝玩行酒令,荣昭贵妃嫌喝的热了,要去换衣裳,庄妃、仪妃等几个宫妃专心听戏,还不时评点,蓝昇与蓝明玉也坐到了一处,与她讨论家国之事,还有三三两两不大起眼的小人物各自围着聊天……

    宁璋和尚妩也凑到了尚远和卫澜处,她俩对卫泱的婚事大为感兴趣,叽叽喳喳地聊了一会儿。

    宁璋十分感慨:“今日太巧!要不是宋贞儿唱相思的曲儿,又刚好和云江哥哥互动,惹得皇帝好奇,才给了云江哥哥开口的机会。万一皇上不问,还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呢。”

    卫澜笑道:“不会有万一的,这本来就是哥哥的安排。”

    尚妩眼睛一亮,然后不服:“怎么会是他的安排呢?那宋贞儿明明是我找的,你哥哥是怎么知道的?我可没告诉他!”

    卫澜笑道:“是,公主没有告诉我哥,但是公主拜托庄妃娘娘身边的于公公去联系此人,是庄妃娘娘帮忙牵线,才让我哥有机会与宋贞儿定下这个策略。”

    “可是庄娘娘为什么要跟云江哥哥说这个?”尚妩更加不解。

    宁璋尝试解释:“难道庄妃姐姐知道云江哥哥和我二姐的青梅竹马之情,又知道云江哥哥追求二姐受阻,这才出手帮忙的?”

    她忽然想起上次和容璋一起入宫,的确庄妃表示出了对她婚事的好奇心,而且那会儿正是容璋被卫澜、王辰两边搞得心乱如麻的时候,想来就是那会儿知道了,然后才有意促成的。

    宁璋望向卫澜,卫澜笑意甚浓,点头道:“庄妃娘娘的确很关心我大哥和容二姐姐的事情。”

    尚远此前从未关注此事,这会听到还觉得稀奇,道:“原来云江大哥为了娶到孟家的姑娘煞费苦心。不过就算他不设此局,照样也可以在中秋宫宴上自请赐婚,以往科举的前三甲在中秋宫宴上多有此例,父皇也都愿意成全的。”

    “可他是卫云江呀。”宁璋脱口而出。

    在宁璋看来,卫泱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求皇帝赐婚的,若真是他主动请求,说不定会刺激到清河长公主,再报复到容璋身上,那才是真糟糕,所以他才得想方设法等着别人来问,而不会使清河长公主觉得他机关算尽要远离她。

    他们说话的当儿,皇帝便匆匆找了个借口离席了。

    宁璋无意识往皇帝那里瞥了一眼,尚妩就很交心地向她解释:“皇帝爹爹最近身体情况不好,他其实是强撑着来参加中秋宫宴的,若是再撑下去,恐怕就要被章国的小王爷看出来身体不好了。”

    宁璋平静而无语地看了一眼尚妩,毕竟江湖上的风俗,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在皇宫里恐怕也不比江湖上好多少,她可真无意打听皇家秘辛,就算尚妩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她也只作未闻,换了个话题,问他们要不要也出去溜达溜达。

    尚远、卫澜于是和她们两个分别离席。

    尚、卫二人自然是宴席上不起眼的小角色,走也就走了,没人注意,可是尚妩刚要跟宁璋也走,就立刻被仪妃拽住了后衣领。仪妃警告尚妩必须在宴席上老老实实坐到结束,否则小心挨打,也不为别的,主要是怕皇帝一走她就走,很容易被蓝明玉抓到把柄穿小鞋。

    仪妃在蓝明玉面前横竖也讨不了什么好,她不想让尚妩主动冲上去送个破绽,便硬是要强迫她坐住。倒是宁璋可以不必遵守这个规矩,仪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宁璋摆摆手,叫她自由地去。

    宁璋如蒙大赦,赶紧溜之大吉。

    可惜她对邀月台地形不熟,只记得方才尚远和卫澜是朝着东边的方向去的,她也就往东走,顺着台阶选了个小路。她轻功好,走路几乎没什么声音,很容易便听到小路边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

    对话的人是一男一女,为了避人耳目便专选了个黑灯瞎火的地方,说话声音很轻,内容却很引人侧目。

    男声道较低沉、威严,还有一些急促:“如今我瞧六皇子已经越来越有夺嫡之势了,不仅皇后抬举,皇帝也格外看中她,你若再不动手,迟早有一天二皇子也要被他给压下去。你在宫中的处境究竟如何,怎么连蓝明玉这小丫头都能骑到你的头上?”

    女声声音缓慢,略显匹配,倒也有些不容置喙的气势:“蓝明玉不过是个膝下无所出的小丫头片子,我生养二皇子这么多年,宫中谁不要看我的脸色?今日不过是瞧着章国的小王子在场,皇帝才给她一些面子罢了。”

    “是吗?到底是皇帝今天愿意给她面子,还是蓝明玉真的已经把皇帝给拿捏住了呢?你若是到现在还不打起精神,恐怕二皇子的地位真的保不住了!”

    女声不大耐烦地叹了口气,似是颇为忍耐,才压抑道:“那六皇子说到底不过是密贵人生的,又不是蓝明玉的亲生儿子,他又怎么配跟二皇子相提并论?倒是哥哥密谋的事情到底做不做的准?皇帝的性命到底还有多久,这才是关键。”

    男声也沉吟了片刻,又道:“我瞧今日宴会上,他连酒都不敢多喝,宴席未完便匆匆告退了,恐怕这一会儿都是强撑着的,蓝明玉此刻固然是膝下无子,可若是这时候皇帝没了,蓝明玉无论如何都要扶持六皇子。我在外头谋划,宫里你也不能大意,依我看,还是找个机会把六皇子给处理了吧。”

    “那六皇子如今被蓝明玉像宝贝一样看着,之前找了几次机会,到底也没杀掉。哥哥也别说我在宫中无用,那三皇子出宫一次,哥哥跟蓝家都派人杀他,不照样让他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男声叹了口气,语气更加焦躁了:“依我看,当时就不应该对三皇子下手,反倒害的宫里紧张起来。那三皇子虽然是嫡出,可是皇帝也不器重他,前朝也没有一个倚仗,当初非要对付他作甚?”

    女声明显更不开心了:“哥哥此刻不必说这样的话。当初我说要对付三皇子,哥哥不是第一个同意的吗?如今他确实是没什么前途了,可若不是咱们从前打压他,他如今也未必如此消极。蓝明玉那里我去想办法,哥哥只管在外头把事情料理好。若是一拖再拖,皇帝没倒,蓝明玉先生了儿子,那就全完了。”

    “我心里有数,最迟不过除夕。”

    这两人的声音宁璋并不熟悉,可从他们的对话内容也能推断出,应当是荣昭贵妃和谢康将军。

    他们两个压低声音说的这番话,若是正常走在路上的人自然听不到,可宁璋耳聪目明,竟意外将这番话一字不漏的给听去了,直听到这两人交谈结束。

    荣昭贵妃先提醒道:“还是小心些,想来宫宴已经过半,常常有人出来醒酒,咱们在这儿待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还是得小心四处有没有人。”

    谢将军也认同,立刻拨开树丛出来搜查。

    宁璋警惕起来,四周环顾,想找个地方暂且隐蔽。

    此处光线通达,唯有荣昭贵妃和谢将军刚才悄悄话的地方是有灌木及高耸的树木挡住,那里是一片黑暗角落,估计还得跳将过去。

    宁璋这一犹豫,忽觉腰上有人使劲拦住了她,极快又有力地将她拎到了树枝上,抱着她在树梢中躲避。宁璋回头见是尚远,他垫脚蹲在粗枝处,抱着宁璋坐在另外伸出的一枝还算茁壮的枝丫上,怕她出声,还捂住了她的嘴巴。

    宁璋知道深浅,呼吸放匀,未敢做声。

    荣昭贵妃和谢将军在四周搜寻一遍,见无人气,这才放心地分开回到宴席上去。

    宁璋和尚远还在树上屏息凝气,他们两个离得很近,宁璋的睫毛几乎可以触碰到尚远的下巴,她眼睛骨碌碌转着打量尚远。

    尚远的眼睛垂下来,目光微微闪烁,低声在她耳边叮嘱:“别动。”

    宁璋也小声道:“人都走啦,干什么别动?”

    嘴上虽如此说,确实人也没动。主要是因为尚远牢牢地按着她,次要是因为她出于江湖人的敏锐,觉得还是先别动起手来比较保险。

    果然未过多久,谢将军独自一人折返回来,似是不放心,又在附近搜寻一番,确保安全之后才又回去了。

    宁璋的眼睛眨巴眨巴,探询地看着尚远。

    尚远道:“谢氏多疑,若不善后,必定是不安心的。”

    宁璋的眼睛又眨巴了一下,似是在问现在能走了吗?

    尚远这才放开她,从树上跳了下来。

    宁璋也跟着跳下,慢悠悠整理了一番衣裳,看着还挺像个体面人。

    尚远轻轻笑了一下。

    宁璋本来对尚远很有一些警惕之心,虽然这些日子因着卫澜的原因,好在是大家能够心平气和的相处了,可是他这么一笑,宁璋就有些敏感,立刻皱起眉头:“你方才不是已经和灵渊哥哥走了吗?怎么这会儿却出现在这里?”

    尚远道:“确实走了,但也确实恰好看到荣昭贵妃先往这儿来,你又冒冒失失地找不到路,我就猜想,你可能会撞到她。”

    “你有这般好心?”宁璋不咸不淡地刺了他一句。

    尚远笑道:“你不知道荣昭贵妃的性格,倘若你真的在这儿撞上了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究竟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她只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轻易要了你的命。”

    宁璋道:“不是谁都能害的了我的。”

    “刀剑也许不能,权势有时候可以。”

    尚远说完这话,许是觉得这话对小姑娘来说有些太重,又爽朗一笑:“你不是最怕别人知道你会武功吗?被我知道之后还吵着闹着要跟我对着干,要是你跟荣昭贵妃交上了手,难道以后还要吵着闹着跟荣昭贵妃对着干?”

    宁璋道:“原来你在宫中过得如此不易,所以才想要在外头寻别人的麻烦,图个心理平衡吗?”

    尚远不以为然:“我在宫中过得不易,你一早就知道,又不是到今天才发现我不易的。”

    他就不上激将法的当。

    宁璋于是置之一笑,今天算欠了尚远一个人情,她也不必与他剑拔弩张,甚至还颇为好心提醒道:“这个贵妃娘娘恐怕要坏事,你最好小心点。”

    “我大约也知道你方才偷听到了什么,皇宫里无非是这些事情,我已经好端端地活过来了,可你初来乍到,最好小心。”尚远眉毛一挑,又不咸不淡地拉扯了一句。

    宁璋忍不住感叹,这家伙真是够无赖的,连一句稍微关心的话都能让人听起来这么不舒服,可真该着了他们两个是对头了!恐怕南宫佑以前也是这么对清河长公主的,所以清河长公主到现在都那么讨厌他。

    诶……等等,不对……

    南宫佑以前是出于喜欢清河才那么干的,那又不同了,这个尚远可能就是单纯的讨厌。

    宁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和尚远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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