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太因为接二连三出状况,一夜之间苍老许多,头发也几乎全白了,可是偏生有一种遇强则强的精气神,全凭着一口气要为孟家挽回局面。她面对孟肇戎时,脸板得厉害,语气也很不善:“邵筝儿不能留了,我会让北边庄子的人把她料理了,你也不用替她求情,再留着她,迟早生祸端。”

    孟肇戎脸色简直比孟老太太还差,低吼道:“她毕竟是冤枉的!”

    话没说完,就被孟老太太厉声喝止:“什么冤枉,她算什么冤枉?敢情你是在怨我?”

    孟肇戎道:“我并没这个意思,母亲为孟家操劳,是儿子不孝。只是邵筝儿从前在兴州也料理了十年府中事,一直勤勤恳恳……”

    孟老太太冷哼一声:“你还知道自己不孝!邵筝儿算什么东西,也配拿陆隐乔的事来威胁咱们。你现在敢为她求情,莫不是为着陆隐乔吧?”

    孟肇戎略一迟疑,语气便缓了几分:“与她无关。”

    “也不知你这些话,我还能信几分?当时你娶她的时候,也口口声声说只是利用,结果你却为了她连昌安都不待了,去兴州的时候,说是要挣个功名,你却表面上与我周旋,实则与她真生出情意。她当时对邵筝儿有几分情意,你以前也从来看不上邵筝儿的,等她死后,你也就抬举起邵筝儿了。居然邵筝儿每每还能用她来拿捏你,你说,这到底是你的缘故,还是我多心揣测!”

    孟肇戎连忙摇头道:“儿子不敢,儿子起初的确是……的确是奔着陆家的兵法去的,只是后来……”

    只要一提到陆隐乔,他就开始犹豫吞吐,不知到底是为着孟老太太,还是为着自己的心意,总归每一句话都说的艰难。

    孟老太太可不惯着他,只要他这么一愣神,孟老太太立马把话接上:“我当时就警告过你,你若是真对她有意思,留着玩一玩也就罢了,结果你们居然真生出了个孩子,我当时就说这孩子不能留,你口口声声说她无辜,想方设法给送到陆家去了。如今怎样!她把孟家闹得鸡飞狗跳,居然还想替陆隐乔报仇。呸,陆家什么东西,也配提报仇!这就是你生的好孩子!我们孟家眼看就要折在你的手里了!”

    孟肇戎实在难以反驳,扑通一声跪在孟老太太腿边,诚恳道:“母亲息怒,儿子从未有一日忘记父亲,也从未有一日忘记这忠义伯府是怎么靠母亲支撑的。近日这些事情的确反常,母亲切勿太过操劳,儿子去办。若是孟家必须得有一个人担起这些罪责,她又恨毒了邵筝儿,我会去处理,让邵筝儿自己担起来便是。”

    宁璋在屋顶上听得冷汗涔涔,实在难以料想,孟家最掷地有声的两个人,关起门来居然如此下作。

    已经无需再找任何证据了,这两个人一言一语之间,最坏的真相也不过如此了。

    她捏碎了手中握着的那个瓦片,瓦片碎成若干碎块,扎得她手上渗出殷殷鲜血,却也只觉得麻木。宁璋将那碎瓦片分作暗器设想云远斋院中诸人,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全都被她锁住了穴道。

    宁璋拼着一股鱼死网破的气势,从屋顶上跳下来,一脚踹开了堂屋的门。

    夕阳余晖从门外射来,宁璋就站在金色光芒之间,万千条金光在她身后熠熠生辉,她右手持着山河长枪,神情凛冽肃杀,一步一步逼近孟老太太。

    这气氛实在太诡异,孟肇戎眼疾手快,赶紧挡在孟老太太深浅,用一种将军怒目的气势与宁璋较量道:“你想要做什么?看看清楚这是哪里!”

    宁璋眼睛微微眯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要你们两个的性命,我要你们两个,去给我母亲陪葬。”

    “你疯了!”

    孟肇戎手边一个趁手的兵器的没有,他也不知道宁璋武功的深浅,只能通过两军对战时的气势来压倒对方。

    但若是真的发生冲突,孟肇戎其实没有多少把握可以周全,毕竟当时他亲自探过宁璋的内息,发现里头空空,而又听说她在皇宫里展露的武功深不可测,那她究竟是强到了怎样的境界,可以在孟家瞒天过海,却又一转身能以一敌百?又想到……陆家的确是有这个实力的,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他是切实领教过的。

    只这么一瞬,孟肇戎脑海中便闪过千万个年头,他对着宁璋,甚至比对着千军万马都要紧张。

    宁璋山河长枪一挑,翻了个身,便绕过孟肇戎直指孟老太太:“我母亲,是被你毒死的。”

    孟老太太毕竟见过些大风大浪,就算是被枪指着,也能保持镇定,道:“你母亲是咎由自取。”

    她故意激怒宁璋,见宁璋恨得手微微发抖,孟老太太赶紧大喝一声“还不快上”,就这么一下子为孟肇戎赢得机会。孟肇戎一脚踢在山河长枪上,将宁璋踢开一丈,重新护在孟老太太身前。

    宁璋方才只不过是虚晃一枪,可此时此刻,她彻底被这两人激怒。

    没想到他们两人居然能玩这种蝇营狗苟的招数来苟全性命,他们居然没有一刻对陆隐乔有愧意,这两个人当真该死!

    宁璋不再手下留情,直接刺向孟肇戎底盘。孟肇戎功夫尚可,但一向擅长骑战,下盘并不算太稳,宁璋看准了他这个破绽,接连几枪都往低处刺,引得孟肇戎练腿三步。宁璋又一抬腿,将孟老太太身边茶几勾起,往孟肇戎头上踹。孟肇戎绕着椅子翻了个身,险险躲过了茶几,又退两步。

    他们二人缠斗之时,孟老太太颤颤巍巍要夺门出去。宁璋立时将山河长枪飞扔出手,横插门上,孟老太太吓得魂不守舍,根本没力气把长枪拔出来开门,又赶紧寻个安全地方先藏着。宁璋一双赤手空拳对打孟肇戎,她陆家的功夫是当年陆无涯所创,江湖各路的武功秘籍皆网罗在手,主打的就是一个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算是跟一个不知根底的人打,几招下来也能知道对方的路数,更不用说孟肇戎的功夫几乎都受了陆隐乔的影响,基本上步步都被宁璋算准了,然后借力打力,让他每一次出手都白费功夫。

    就这么对打了十招,孟肇戎除却力气胜些,一招一式都被算计。他这才重新意识到陆家的实力,当年陆隐乔亲自教会了他,如今他却被一个小小女娃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宁璋步步紧逼,将孟肇戎逼到墙边,踢起来云远斋摆的文玩古物往他脑袋上砸,孟肇戎以为头是关键,仔细挡住每个来物,可却留了腹部破绽,宁璋直击他的肋骨,又连着两腿,踹到他下巴上,孟肇戎立时昏聩,直直摔倒在墙边。

    宁璋转头去盯孟老太太。

    孟老太太实在吓得魂飞魄散,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抖如筛糠,面色惨白,从前属于焦大小姐的气势实在一分也无。

    宁璋咬牙道:“去我母亲牌位前,磕头。”

    孟老太太将气节看得比命重要,哆哆嗦嗦道:“你母亲事到如今,全是咎由自取,若要我给她磕头,那是做梦。”

    “好啊,既然你不想活了,那我就送你一程。横竖你死了以后,是非好坏都由我说,我一定会告诉全昌安的人,你是如何做了对不起我母亲的事情,羞愧难当,愤而自戕的。”宁璋可太知道打蛇打七寸了,她嘴角甚至拉出了一丝笑意,盯住了孟老太太,“我一定会叫你永生永世都抬不起头来。”

    “你——你——你敢戕害祖母,天理不容!你母亲在底下也不会安生!你们陆家——”

    宁璋从门前拔起山河枪,用力往孟老太太胸前刺去。

    “当啷——”

    有暗器从窗外过来,挡掉了宁璋这一枪。

    宁璋手腕酸痛,向后退了一步,才看清楚来人,惊道:“将离?你要干什么?”

    将离翻身进来,不暇多说,先检查孟肇戎是死是活,见还有气,赶紧过来稳住宁璋:“你现在太冲动,先跟我回去。”

    宁璋很诧异:“我杀他们,你要拦我?”

    方才她们还在讨论怎么端了孟家、怎么要了这些人的狗命,怎么如今将离反过来保护他们?宁璋实在难以接受,完全不和将离讲道理,揉了揉手腕,重新握着山河枪要与孟老太太拼命。她不是将离的对手,可是这不死不休的架势,便是将离也难缠。

    将离不疾不徐地吹了个口哨,南渡和北顾也从窗外翻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牵制住宁璋,很快按住她的穴道,叫她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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