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烟花就在他们所立足的方寸之地碎裂坠落,他们周围的空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烟花坠落物,徐姿丰觉得相当新奇,于是伸手去捉,那烟花碎触及她手,一闪,却融入她体内,只余指尖冰凉触感。

    而天空中,烟花立刻幻化出徐姿丰的模样,且用烟花作画的人显然画技不俗,寥寥几笔便勾画出徐姿丰衣裙飘飘、弯弓搭箭的飒爽英姿。而烟花这种颜料,更为画像增加了炫丽光色,让徐姿丰的画像格外吸引眼球。

    与此同时,其他选手的画像也依次亮起,如同小时候的连环画一般,一百零八将,风姿各异,不过亮的次序、大小和相对位置显然继承了华夏文明论资排辈的优良传统,王有蝉、许凤山和裴金欢显然是

    当时代的领军人物,如果是有心人,更能从其他人拱卫着这三人的站位,分析出当今各个势力之间的亲疏关系。

    当然,在徐姿丰眼里,这些都是浮云。她只是觉得这个比赛实在有点玩尬的,放大版人物画像也就罢了,还要在头顶附上一个称号性的东西,就像武侠小说或者游戏里的封号一样。她的是密云仙子,相当不出人意料。她其实自己期待的是”重弓王者“这样比较霸气的称呼。

    画像制度显然公平许多,即使是底下平民出身的武者也给了露脸的机会,考虑到他们在百团大战的付出,其实真正的主角应该是他们才对,上面的宗派贵人们主要起一个亮相的作用。他们出现更多是一种力量潜移默化的彰显,总不能真为了给平民取乐打得脸红脖子粗的,不过确实,最终留下的浩浩荡荡也有六十几人,铺开显得强者如云,一片盛世景象。

    对平民武者来说,百团大战是他们毕生为之奋斗的舞台,是一切穷人家小孩幻想改变出身的天梯,不少人看到自己画像在天空中绽放,都泪洒当场,场边的父母亲人更也是抱头痛哭。但对他们台阶之上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他们出生以来的一个必经之路罢了,你会为一件注定发生的事情而欢欣鼓舞吗?所以大部分人态度相当摆烂,大部分都像徐姿丰队友一样冲着许凤山等这样的大人物来的。

    平静地接受全场瞩目和欢呼,下了场,对他们来说还是相当平常的一天,只是人难得聚这么齐,便约着正好聚一聚。四时春的琥珀凉粉显然相当诱人,打着琥珀凉粉的旗号也纠结起来一大帮子人。

    四时春坐落于绪昌大道口,东边是皇城正大门,西边是武者联盟办事处,北边则是世家宗派居住的山河汇,显然这寸土寸金位置才是四时春扶摇直上的关键。

    绪昌大道更称得上是”往来无白丁“,他们这一行浩浩荡荡,占据了窗边的位置,也有人坐在窗外摆的桌子,窗子自然是大开的,显然四时春明白顾客真正来这里,为的是这条街的风景和经过的人。

    而徐姿丰深刻意识到了自己身边这群人是这个世界真真正正的名流,时不时就会在街上认出什么熟人,攀谈起来,谈的还都是相当紧要的事,例如南边坝上又准备合伙开凿灵石矿,灵武军又在沂水边建了个新据地、某某地区的灵药产出情况,半梦半醒之间徐姿丰以为回到了CBD的咖啡馆呢。

    当然,徐姿丰不知道的是,这帮人聚在这里,其实都是为了她。毕竟他们密云阁远道而来,却成为现有格局搅局的一匹黑马,他们对徐姿丰一无所知,她的性格,她的实力,她的战斗风格。

    不过他们也有中原人的傲气,认为合该是他们外来的先过来拜码头,他们坐在窗边,而外来的宗派与中原一些靠后的坐在窗外。

    裴庄嗣落座,倒也不必看菜单,先挥袖扫了扫桌上不可见的灰,动作极为精准,袖子自始至终没有沾上一点:“琥珀凉粉,岩骨花香,金丝茶酥各一品。茶要瑾娘揉。”

    他话音刚落,粉衫女子便盈盈捧花走来,正是瑾娘,在这美女如云的四时春,她的模样最多算得上中人之姿,事实上她只是裴庄嗣捡回来的丫头,承了裴庄嗣的情才到了台前做这揉青客。

    揉青客,乃是这四时春的独创。虽然有一个客字,但都是模样倾城的女子,模样倒在其次,更为关键的是她们都是能御使灵力的“武者”,这就与一般的凡俗女子有了天壤之别。当然,她们自然天资不高,所以从小时候就被四时春招揽进来,经了四时春一番手段,她们不再能像普通武者御使灵力,但却掌握揉茶一道,原本凡俗茶叶经她们玉手轻揉,服用下去便有滋润灵力之效。

    在这个“闻灵疯狂”的时代,高级美人和滋润灵气这两个词摆在一块,就注定只服务这世界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就说这瑾娘,身负灵力,如若不是从小成了揉青客,现在恐怕或是进了联盟当差,或是分到地方上去。

    而揉青客从小受调教,自有揉青这一道手艺,让这一道过程成为供客人赏心悦目的艺术表演,同时她们个个八面玲珑,能言善道,将场面推得宾主尽欢。

    她恭顺地一弯腰,将怀中旗红月季安放于桌上,细细调整角度位置,旁边金龙香炉已有幽香传开,寒衣声调也配合着弦动。月季,龙涎香,寒衣调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但难能可贵的是这是记下客人的爱好习惯的表现,裴庄嗣独爱月季,月季不是名贵的花,而龙涎香是他们与朝廷、皇室联系的身份证明,寒衣声调更是他们家乡的小曲。

    裴庄嗣左边孟喻瞧着裴庄嗣又自己把花盆转了一转,还是旁人根本看不出的区别,他自幼同裴庄嗣一同长大,知道好友这吹毛求疵的性子。

    他处事倒颇为落拓,也更开朗,正兴致勃勃地冲着窗子外瞧。

    瑾娘揉青完毕,然后就是分茶,桌上分完一遍,她扬声道:”肃远侯家裴二公子,请密云阁徐姑娘茶。”

    茶就冷在了那里。场面也是,因为徐姿丰还没反应过来密云阁徐姑娘是说她,她正一门心思地瞧着街上行人佩戴的武器。

    周一用胳膊肘戳了她一下,她方才兀自出神没听见,忙不迭一手接过来:“谢谢了啊。“

    “你!“孟喻暗自不爽,但又无话可说。徐姿丰做派自然,并无不敬之意,若硬要说,人家只是不吃你弯弯绕绕的这一套。

    忒不上道。孟喻心下一冷,拿话刺她:”还不知密云郡可有什么名茶?“

    这种绵里藏针的细致功夫最叫人防不胜防,就在别人已经在为合适的答案捏一把汗的时候,只听——

    啪——碧绿茶汤利落地砸在了青石板上,干干脆脆。

    这也太干脆了。

    众人目瞪口呆,密云郡居然出了这么一位性情暴烈的少年天才,一言不合就砸了杯盏。

    简直就是,

    简直就是打脸。

    孟喻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这个疯子,我要跟你决战,决战!

    “谢谢你。”在场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这一声微弱近乎□□的道谢自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只是,这道声音,好像是来自,地下?

    坐在徐姿丰旁边的还有一位来自长孚的少年,他眉目凌厉,修天雷引的家传道法,平素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

    此时却哗然变色,尖声喝破:“人,这底下有个人。”

    京都乃是一座数十万人大城,这么多人在一座城共同生活,有一样东西自然缺不了:

    排水。

    想当年京都没做好排水的时候,宗派论道都需要建一座高台,要不然味就顺着飘过来了。一边仙气飘飘,一边蚊蝇乱飞,这多不合适。

    卫生倒也再其次,更可怕的是城市内涝。走南闯北的行脚商运货刚到京都,狂风大作,那点子干货布匹全顺着城里的地上河打了水漂。

    京都的净水渠是善器厅修的,依徐姿丰的眼光,倒有几分现代排水系统的井井有条,不由留心多看了几眼。

    刚刚盯着脚,又看了一眼,正对上排水道栅栏中间一只眼。

    她也吓得不轻,甚至以为那是一具被丢在下水道的尸体,孤零零的一只眼翻着,像是死不瞑目的一条死鱼。

    她是练射击的,一小点风的颤动都能清晰捕捉到,那人睫毛微颤,想来是还活着,但也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离死不远了。

    平常训练,徐姿丰也碰到过训练过猛脱水的紧急情况,于是第一反应就是泼水上去,一是补水,二是降温。

    青透茶水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弯弧,从底下仰望,茶水绿得晶莹、耀眼,好似美丽春光降临。

    “救人,快来救人。这底下有个人,它还活着。”

    徐姿丰已经趴在地上试着掀开下水道的铁条,她的队友也都围了上去,孟喻心想,真是乡下来的,这可是玄铁浇灌成的,防的就是修行者在城内争斗时误伤,哪是赤手空拳能打得破的。同时他也在想,城建司到底是怎么办的事,竟让那等子贱民借这样的方式钻到了城中心,在这样重要的时候闹了个没脸。

    玄铁确实坚固,饶是徐姿丰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把铁条堪堪扩出一条缝。

    底下那个人就像夹缝里的一颗小草,借着这一点点水、阳光、和空间,就捧着脸拼命地想要钻出来,白面皮紧紧贴在栏杆上,简直像传说中的恶鬼。

    除了徐姿丰,旁的人都暗暗捏紧了武器——

    他似乎贴这么近,是想说些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尽管扭曲,大家基本上能分辨出那人的面目,是一个男子,似乎和他们年纪相仿。

    “蓝减关已破,咳咳咳,蓝…蓝减关已破,是血肉派,蓝家人…蓝家人,已全部阵亡,只余…”

    他竭尽全力地发出声音,但真正发出的声音细微几不可闻,众人议论纷纷,都没听出个所以然。

    徐姿丰只有也跪在地上,用耳朵尽可能的贴近,才听到了句尾几个关键词。

    “他好像在说,关破,还有,”徐姿丰也就听到了个尾巴,“蓝家人,阵亡。”虽然她不认识,直觉上她也知道全部阵亡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有心人自然联系起来比她快,裴庄嗣腾地站起身来:“蓝家人? 蓝减关出事了?”

    香炉倒了,寒衣调也不再唱了,甚至瑾娘亲手揉的茶也不再喝了,裴二公子端坐钓鱼台的淡然风仪全散了,他也挤到他们身边,凝神向底下输送灵气。

    他早该知道的,这么狭窄的排水渠,如若不是蓝家人,谁又能够挤进来呢?只是没想到,蓝家居然,出事了!

    他身边随从的京城一派的公子们,或拿出传音符联系人,或走过来一个个告罪送客,蓝减关告破,这无疑是将闵王朝的统治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远来是客,天南海北都有,保不齐哪个宗派就和野心勃勃的外族和内王联系到了一起。

    徐姿丰也被礼貌请走,只是临走出这条街,她仿佛心有所感,回头盈盈一望:

    咫尺之遥,那人的脸又苍白又沾染污秽,但她认出了那双眉宇,恰似横卧着的山的骨架——

    他是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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