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冉也从来没有在陈澈脸上看见过如此表情,温和的面容上流露着一丝怖意,在这炎夏中令她寒地发怵。

    冷着一张脸听萧冉说完,陈澈眼中的狠厉已然遮掩不住,不过他也知道这火气不该朝向萧冉,故而也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径直转过了身,抬脚向萧慎而去。

    看着萧慎一动不动的站在屋檐之下,仿佛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陈澈索性也不再迂回:“你能不能帮我见林瑰一面?”

    萧慎也从未见陈澈有过如此神情,即便当年被县令提审问询时,也始终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不认罪,不伏诛,坚定地称自己无罪。可今日站在自己面前,陈澈虽依旧面容沉静地看着自己,可萧慎偏就看出了那双眼眸中的一丝恳求。

    原本以为自己应是极为畅快的,可似乎没有。

    他突然不愿直视面前这张脸,不愿看到那张原本清澈的瞳孔内散发的妥协,可嘴上却服软了:

    “此案知府分外重视,且巡抚也知晓了,我只能试试。”

    “...多谢。”

    “...不必。”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林瑰不愿见陈澈。

    牢外的狱卒见萧慎领着陈澈前来,连忙恭敬上前行礼:“萧学正。”

    萧慎见状点了点头,而后问道:“昨日可是有位女子被收押入狱?”

    昨日夜幕降临之时,刘蕙突然押着一女子来了狱中,除了叮嘱要将人看管好外未再说起任何,可狱卒在此多年,看着刘蕙沉重的面色如何不知出了大事,于是慎重地应了句“是”。

    只是那女子倒也奇怪,被收押时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安静地跟着自己来到最内里的一间,而后径直走了进去。

    狱卒见状心中疑惑,可也知自己的身份不该多问,于是只伸手挂住锁链上锁,接着便准备往外走去,谁知这时却突然听见里面的人开口:

    “大人。”

    狱卒闻言一怔,扭头向牢内看去,只见那女子不知何时抬起双眼,定定地望着自己,接着便听其说道:“若近日有位名叫陈澈的人要见妾身,还请大人替妾身回绝。”

    狱卒原本以为女子开口是因胆怯,疑惑是要求饶,谁知却无端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过此人本就是知府吩咐重点看管之人,自己也不会任由旁人探视,而后颔首道:“知道了。”

    如今狱卒见萧慎带着一名男子前来,开口便是问昨日被关押的女子,心中突然一紧,应道:“昨日的确有位女子被收押,是刘知府亲自将人送来的。”

    “本官想见其一面。”

    话落,萧慎便要领着陈澈向牢内走去,狱卒见状却连忙将人拦下,面上有些犯难:“学正要见人自然可以,只是不知这位是...”

    而后将目光落在了陈澈身上。

    “在下陈澈,是牢中那位姑娘的朋友。”

    “你就是陈澈?”狱卒闻言怔愣,没想到当真有位叫陈澈的人前来,心中不由松了口气,本还想着如何不得罪萧慎地将此人拦下,如今也算有了借口:“公子见谅,昨日那位姑娘特意交待小人,若是有位名为陈澈之人要见她,让小人代为回绝。”

    陈澈目光一滞,抬眼看向狱卒问道:“...不见我?”

    狱卒见陈澈的目光有些无法相信,瞥了眼一旁的萧慎后,低声应道:“是。”

    萧慎虽不知陈澈与林瑰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可想起其当日特意来府中让自己放过林瑰,今日又因林瑰恳求自己,只怕陈澈已然动了真心。只是林瑰的态度似乎有些难以揣测,不过既然其不愿看见陈澈,想来今日也没有进去的必要了。

    于是萧慎看着陈澈说道:“她既不愿见,你还是回去吧。”

    陈澈似乎也未想到林瑰会拒绝见自己,愣神般站在原地片刻,不过却似乎并不打算离开。萧慎见状面露疑惑,正欲开口时却听见陈澈抬眼看向狱卒:“那你能否替我带去话给她?”

    狱卒闻言一怔,下意识看了眼萧慎,在看见对方默许的神情后心中有了数:“公子请吩咐。”

    “劳烦您告诉她,让她不必害怕,我回来了。”

    狱卒讲话原封不动的说给林瑰,可林瑰却依旧没什么表情,狱卒心中犯了嘀咕,牢外那位公子看着就是对这姑娘格外挂心,奈何郎有情妾似乎无意,看这姑娘淡然的反应,狱卒不由有些同情陈澈。

    “姑娘没什么要说的吗?”见林瑰一直没有开口,狱卒忍不住问了一句。

    良久过后,只听林瑰开口道:“还望您替我带句话回他。”

    “姑娘请说。”

    “我祝愿他余生清澈。”

    陈澈在听了林瑰的话后目光一滞,直觉告诉他林瑰知道了,知道这些事的背后之人是杨恒,可是...为何呢。

    回头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萧慎,陈澈道:“萧学正,能否进一步说话?”

    萧慎盯着陈澈看了片刻,随即转身向不远处走去,来到大牢旁的一条暗巷,萧慎这时对陈澈开口:

    “你想问什么?”

    “那日杨恒为何会知道林瑰他们去了许轻羽家中?”

    萧慎知道陈澈此话何意,萧冉是从萧府出去的,他是怀疑自己派人将此事告诉了杨恒。思及此,萧慎眼中一黯,语气带着寒意:

    “陈俨时,我是替杨恒做过许多见不得光之事,可我不至于会搭上我妹妹。”

    陈澈突然像是泄了气一般,无力的站在原地,眼中是萧慎从未见过的无措:“她险些杀了杨恒,可我却连如何帮她也不知道.......”

    萧慎从没想过陈澈也会有如此挫败的时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无助的站在原地。

    “你可认识许惟?”萧慎突然问道。

    见陈澈脸上有一瞬的愕然,萧慎连忙解释着:“我并非是要帮你,只是此事牵扯着萧冉,身为兄长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先前我在清河见过他。”无论是因为什么,萧慎愿意告诉自己当日之事,陈澈都是感激的。

    “他如今人在扬州。”看陈澈的模样应是不知此事,萧慎接着说道:“前些日子他去找过杨恒,说他姐姐没死,且人就在扬州。”

    话音落下,陈澈一惊,心中有一个猜测正沿着胸口往上冒,却还是竭力将其按压下来,话中带着一丝颤意:“....许胭她...还活着?”

    “没错,”见陈澈的脸色已变得苍白,萧慎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陈澈,林瑰就是许胭。”

    一日萧慎前往杨恒下榻的驿馆,却见一位少年正从杨恒屋中出来,在看见萧慎时微微愣住,不过却没说什么,沿着房门径直离开了。

    萧慎走进屋后,只见杨恒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轻轻敲打着桌面,眼中露出几分玩味的神情。

    “方才那人是谁?”萧慎来到杨恒身边,站在其面前问道。

    杨恒没有看萧慎,而是依旧看着自己手中的杯盏,直到那股热气蒸腾进眼窝,熏得他不得不将视线挪开,而后望向萧慎:

    “当真有意思...你猜怎么,方才那小子突然来找我,说他是许惟。”

    “许惟?”萧慎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嗯,就是当年那个许胭的弟弟。”

    “许胭?”萧慎一愣。许胭就是当年被杨恒欺辱的那个女子,而江淮也是因撞见杨恒对许胭不轨,想要前去搭救,谁知反被杨恒误杀。

    萧慎记得当年此事发生不久,许胭的母亲便称女儿已坠崖身亡,而后便去县衙状告陈澈,称是陈澈毁了许胭清白,这才致女儿想不开而跳崖。

    “她还有个弟弟?”此事萧慎倒从未听说过。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杨恒唇角扬起一抹嘲讽:“不过她那个弟弟似乎对姐姐没什么情意啊。你猜那小子方才来找我说了什么?”

    萧慎没有说话,安静地站着等杨恒继续开口。

    “他告诉我,许胭没有死。”

    萧慎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杨恒:“什么?许胭还活着?”

    “是啊。”

    “那你还不尽快想办法将人找到。”

    萧慎心中如临大敌,要知道,当年杨恒之所以能一口咬定是陈澈毁了许胭清白,就是因为死无对证,如今若被发现许胭还活着,那么杨恒...还有自己,就完了。

    “你慌什么?”杨恒见萧慎紧张地望着自己,一副难成大事地模样,不由好笑道:“我既然能悠闲地坐在这里,就证明出不了事。”

    悠哉地轻啜了口茶,杨恒闭眼回味片刻,接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许惟方才特意来告诉我,说他已经找到了许胭,至于何时处理掉人,都听我吩咐。”

    “他为何要如此?”萧慎不认得许惟,可却警惕其此举是否故意引杨恒入局。不过杨恒显然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自然也如此问过许惟,而听到其的回答后,杨恒这才放下心来。

    “他说什么?”萧慎问道。

    “他说,当年他是亲眼看着许胭被我带上马车的,既然当年他都未揭穿我,如今更是不会。”

    萧慎从未想过这天下竟有这样的弟弟,竟亲自看着姐姐被人凌辱,还能带着这秘密隐瞒这么久,此人之心,深不可测。

    “那他为何突然跑来将此事告诉你?”

    在萧慎看来,城府如此深之人定不会平白无故卖人情给杨恒,果然这时听见杨恒道:“自然是有的,他要参加今年的乡试,要我确保他能中举。”

    “你答应了?”萧慎瞥了眼漫不经心的杨恒,这些年来朝中对科举格外看重,唯恐致其不公,位高如杨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答应了。”杨恒笑着颔首,见萧慎又是一脸凝重的模样,不由出声宽慰:“他如今拿那个许胭相挟我自然得答应,不过你放心,待许胭解决后,下一个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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