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叶小玥仍在奋笔疾书。

    只不过,她不是在写作业,她是个标准的三差学生,家庭条件差、特长差、成绩差,而且一直不太努力。

    在高三第一次月测之前,她决定写一封情书,向自己暗恋了两年零三个月的高宇凝同学表白。

    “近期降临的双子座流星雨,将带给想要表白的人好运,想表决的你,这次要下定决心行动咯,不然错过了这一轮,要等到三年后,才有类似的天象,好了,晚安,各位小猫咪们。”

    叶小玥在喷满香水的信纸上,写下了最后一句情话,然后,她认真地把信纸折成正方形,塞进粉红色的信封里,撕下一块粉色水钻贴纸,封住了信封的口。

    她满意地把情书压在粉色文具盒下面,看着异想天开的言情小说,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玥玥!今天考试,给我早点回学校!”叶建军的大嗓门照例开启了叶小玥的这一个早晨。

    叶小玥睁开眼皮,发现自己昨晚看言情小说看得睡着了,她甩了甩被压麻的手臂,打了一个哈欠,回答父亲:“老豆,知道啦,我这就上学。”

    刷牙洗脸,换蓝色肥大的校服,叼着油条,叶小玥冲到门口,对叶建军挤出一个甜甜的微笑:“保证准时到达考场!”

    叶建军歪眉头:“你这不是走形式么?到了有什么用,成绩呢?”

    叶小玥笑容的弧度更深:“保证比上次进步一名!”

    叶建军的眉心皱起来了:“你上次班上倒数第二,这次难道想考班上倒数第三?”

    叶小玥嘻嘻笑道:“有何不可?”

    叶建军一生气就头疼,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跃起来,他叹口气:“都十八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昨晚又看歪书呢吧?澡都没洗,你闻闻你身上这股汗味!你是个女孩子啊!”

    “爸爸再见,我考试要迟到了!”

    叶建军拿着一杯豆浆追赶上去,大吼道:“怎么又光吃油条!喝点豆浆润一下!你给我回来!你要是真敢考倒数第三,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叶小玥早已飞速冲下老旧的居民楼,只留一阵寂寥的烟尘。

    早上六点五十九分。

    越秀中学校门口。

    叶小玥猫着步子,躲进了校门旁边的单车棚里,按照她对高宇凝的了解,高宇凝将会在五分钟之后出现。

    果不其然,五分钟之后,高宇凝在人海中浮现,他戴着苹果无线耳机,背着干净的红棕色书包,细长的丹凤眼目不斜视,盯着脚下的校园小道。

    叶小玥的手心渗出来了薄薄的汗水,濡湿了粉红色的信封,她实在太紧张了,暗恋了两年的人,话都没说过一句,如果突然表白,事情会不会毁于一旦?

    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女孩子向高宇凝表白,如果失败了,也只是百分之一。如果连试都不试,那就是零。

    就凭着这个立足点,叶小玥在心里吼了一句:加油!叶小玥!冲就完了!

    “316班的高宇凝同学,我是320班的叶小玥,我喜欢你,请收下我的情书!”

    在高宇凝走到校门口时,叶小玥跑上去截了道,掏出昨晚写了一晚的情书,递给他,她低着头,大声说出这句话,嗓音和双手都在颤抖。

    叶小玥的大嗓门引来了不少驻足的同校同学。

    “看,就是那个高三垫底生!”

    “高宇凝又被表白了!这都这个月第五千次了!”

    “那个女的谁啊,梁静茹给她的勇气吗,竟然在校门口表白?”

    “你猜高宇凝会不会又拒绝一次?”

    众说纷纭。

    叶小玥紧张得不敢抬头。

    跟暗恋的人表白,这就像买彩票,不中是必然,倘若有偶然,都要被吓出心脏病来。

    说不定高宇凝会答应呢?网上说了,人要有梦想,说不定会实现呢。

    一道冷冽的清澈声音响起:“长得像青蛙就不要出来丢人显眼。”

    人群爆炸了。

    高宇凝冷冷地瞥了叶小玥一眼,丢下她傻愣在原地,摘掉无线耳机,径直走进校门了。

    不争气的眼泪在叶小玥的眼珠子里打转,她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道:“什!么!竟然说我是青蛙!”

    人群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

    “哈哈,真好笑,今天第一个被拒绝的女孩子。”

    “真是不要脸啊,三差生还跑出来表白。”

    “这下死心了吧,高宇凝说她像青蛙!”

    何展鹏到场护驾的时候,叶小玥已经在鼎沸的议论声中傻愣了二十分钟,他看见这场景,呼唤着兄弟朝人群挥拳头:“谁再嘲笑叶小玥,我320班的何展鹏就不客气了!”

    人群很快散了。

    何展鹏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叶小玥,温柔说道:“小玥,不要在意,高宇凝那人是出了名的目中无人,如果他真的伤害到了你,我帮你去教训他!”

    叶小玥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大踏步走进了校园。

    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

    考试日对叶小玥来说,简单得很,无非就是选择题不会就选C,主观题照搬试卷,开考三十分钟后开始趴桌子睡觉。

    中午时分,叶小玥考完英语,正准备和闺蜜刘思思冲饭堂,被何展鹏一把拦住。

    何展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铁饭盒,绅士地鞠躬:“公主请用餐!”

    叶小玥眨眨褐瞳,嘴角抽搐道:“何大鸟,让开,我今天心情不好,不要惹我生气。”

    何展鹏揭开铁盒盖,里面是一份粒粒分明的白米饭,旁边整齐地码着色泽艳丽的带肥猪肉,还有几根沾满酱油的菜心。

    “请我的小玥公主品尝我今早亲自做的隆□□脚饭,不好吃打我哦。”

    刘思思眼睛发亮了:“哇塞,何展鹏,你怎么知道我老家潮汕的啊?我最爱吃猪脚饭了!”

    “走开,这是我为小玥独家打造的爱心盒饭,闲人躲避!”何展鹏挑挑粗眉,一口回绝了刘思思的“饭邀”。

    刘思思低骂道:“狗咬吕洞宾!”

    叶小玥撕开竹筷子,把那卤红的猪肉夹着吃了一口,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哇!好好吃!何大鸟,以后你要去新东方烹饪学校教课吗?这么会做饭。”

    何展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准备说话,这时,刘思思拍了拍叶小玥肩头:“小玥快看,高宇凝!”

    只见九月的阳光落在地上,一个高个子男生轻步走过320班门口,他的皮肤很白皙,五官清俊,神情因为认真显得有点温柔,握着铁饭盒的右手修长纤细,和他的人一样瘦骨嶙峋。

    叶小玥贪慕的眼神跟随着高宇凝走远,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回过神来,这时,人群早已沸腾。

    “快看,又是那个三差生!”

    “那个青蛙怎么还敢觊觎我们校草!”

    “高宇凝好帅啊!”

    何展鹏对人群露出凶狠的眼神,叶小玥叫住了他:“何大鸟,今晚我家入伙新居,约好了的,你和思思早些到哦。”

    何展鹏立正站好,行了一个军礼:“遵命,我的公主!”

    叶建军刚把基围虾丢入沸腾的白开水中白灼,门铃就响了,他去开门,看见何展鹏拿着一个大纸盒子,笑得贼眉鼠眼:“未来岳父大人,恭贺你们新屋入伙大吉,我买了一个榴莲千层蛋糕,等会吃完饭一起享受!”

    叶建军拿饭勺敲敲何展鹏的头:“不学好,花花肠子一大堆!”

    “岳父大人,轻点轻点!昨天刚理发。”

    方圆和刘思思笑得嘴都歪了,满脸的幸灾乐祸。

    叶建军把最后一道菜客家豆腐端上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女儿不在桌上,他笑着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小玥她什么情况。”

    何展鹏招呼着同学们先吃榴莲蛋糕,这时,叶建军领着叶小玥出了房门。

    何展鹏切了一大块榴莲千层,用纸盘子装着,递给叶小玥,声音温柔:“中午就吃了一口肉,早就饿了吧?吃点蛋糕。”

    叶小玥接住纸盘子,把蛋糕放在一边,对何展鹏笑了笑:“大鸟,谢谢你。下次不用那么辛苦给我做午餐的。我在学校吃饭。”

    “我还是做吧,如果你不喜欢学校的饭,这可以成为第二选择。”

    刘思思酸溜溜地起哄:“大情种啊大情种!”

    叶建军一把打住:“停下,小玥没上大学之前,她不准谈恋爱!”

    “叔叔,我们这种差班,不可能有人能考得上大学的,并不是人人都是高宇凝……”

    刘思思提到“高宇凝”这个敏感词汇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沉滞了一下,叶小玥的眼圈又红了,她吸吸鼻子:“吃饭吃饭,谈这丧气的事情干什么!”

    送走了同学们,叶小玥收拾好吃剩的榴莲蛋糕,对叶建军说了一句“我先休息了”,正准备溜进房间看言情小说,却被叶建军一把拎住。

    “还没给妈妈上香呢,睡什么睡!”

    叶建军和叶小玥虔诚地跪在香炉前,对死去的妈妈黄世珍上了三柱头香。

    “世珍,我和小玥终于租到条件好一点的房子了,虽然在广州的城中村,可也是二室二厅,小玥她终于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了,虽然预付了半年的租金,但是换来一个栖身之所,我还是觉得很值的。”

    咕咕——

    咕咕咕———

    叶建军正对着空气中的亡妻说话,忽然听见旁边的女儿肚子叫起来了,他停下来,一脸严肃地盯着女儿。

    叶小玥揉揉自己的小腹,讪笑道:“爸爸,我饿了。”

    决定出门吃烧烤是20分钟后的事情。

    叶建军攥着钥匙下楼,边走边训斥道:“你怎么每次都这样,正餐不好好吃,过了饭点就喊饿,身体饿坏了怎么办,十八岁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叶小玥挽着父亲的手,把他拖着往烧烤摊子走去,走到巷口,叶建军忽然大喊:“糟糕,都怪你,我忘记带手机了。要微信支付啊,我上楼拿手机……”

    话音还没有落地,父女俩身后远处的二层自建房轰然倒塌,叶小玥反应机灵,扯着父亲跑出了那条巷子,才没有被抖落的砖头砸伤。

    叶建军怒目圆睁,仰天长啸:“天老爷啊!我付了半年房租的房子!你怎么了!不许有事!我还要住啊!!”

    叶小玥掏出自己的华为手机,拨打110报警:“喂,警察叔叔,我家房子塌了。”

    街坊邻居看见父女俩可怜,纷纷搬出小板凳,端了凉茶,慢慢劝慰着,那叶建军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任谁也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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