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相府中满池的枯荷瞧着萧瑟又可怜。
其间一位头戴红珠步摇的华服美妇正揽着一名粉衣少女在石桥上赏景。这美妇正是东梁丞相的妻子虞氏。
虞氏揽着女儿的手，柔声道，“我与你一般年纪的时候，也是这般好容色，当时想娶我的世家几乎踏破了将军府的门槛。”
“娘芳容丽质，如今也是好看的。”
粉衣少女抖了个机灵，夸得虞氏脸颊泛起一点红，嗔了对方一眼，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背，继续说，“那时你爹爹还是个愣头青，听闻我爱吃莲子，便悄悄种了一池的荷花约我来赏景。结果你知怎地？”大夫人眼中浮起些追忆，“一见面，他就紧张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一不小心踩空，掉到了池子里。”
说罢指了指一处近岸，笑道：“我如今还记得一清二楚，便是在此处。”
粉衣少女能从虞氏嘴里听到丞相年轻时的风趣轶事，刚想再讲几句俏皮话，便见着岸边跑来一个小厮。
“大夫人，前厅来了陛下身边的大总管，老爷让。小姐过去接旨。”
虞氏闻言面色一怔，问道：“陛下下了什么旨意？”
小厮道：“是赐婚的圣旨。”
虞氏忙问：“可知晓是哪家的儿郎？”
小厮的头却低的更低，有些难言，道，“端王世子。”
虞氏却是一脸喜色，让贴身丫鬟给小厮赏了几片银叶子，对‘女儿’道：“你爹爹替你寻了一门好亲事，我们这便过去，不能误了好时辰，一会切记莫要失了礼数，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少女道：“女儿知晓。”
大夫人正准备带着女儿去前厅领旨谢恩，那小厮却拦在二人面前。
“老爷听闻夫人身体不适，特意为夫人寻了一位名医，如今那位先生正在厢房候着，老爷让夫人先去厢房看诊，奴带小姐去前厅便是。”
“这怎能行，这可是鸢儿的终生大事，我作母亲的，怎能不去？”
大夫人蹙眉，却不合时宜的开始止不住的咳嗽。
小厮又道：“名医只待半个时辰便走，老爷千叮万嘱奴，一定要让夫人去。”
大夫人本欲拒绝，脸色却忽然变得有些惨白，于是点了点头，以帕遮面，接过侍女送的金线压边外套，为“女儿”披上，拉着少女的手道：“前院风大，莫着凉。”
小厮福了福身子，道：“小姐且随奴去前厅。”
这粉衣少女正是小沛，也是如今的丞相府大小姐陈鸢。
那夜小沛刚从皇宫出来，便遇上了丞相府的人，将小沛‘迷晕’带到二夫人的面前。
这位二夫人是丞相的平妻，也是那夜这些人口中所提及的那位“夫人”。
那是位黛眉含春的温柔夫人，先问了小沛家住何方，父母是否健在。听闻小沛说自己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秋水剪瞳中立马闪过几分欣喜，拉着小沛的手许诺诸多好处。
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让她顶替丞相府半年前失足溺死荷花潭的大小姐陈鸢，应着赐婚的旨意嫁给一位郎君。
端王世子，袁风言。
乍一听，好歹也是个世子妃，听着挺风光的，这位夫人却情愿让自己的女儿下嫁少卿之子，也不愿图这世子妃的名头。
直到在丞相府待了半月有余，听了许多风言风语，小沛才知，原来是因为这位世子的名头太过响亮。
只不过，是臭名远扬的名。
招猫逗狗，夜宿花楼，对这位世子而言，那都是家常便饭。
上月更是在打马招摇过市之时，与丞相独子起了争执，气的宝贝儿子的丞相大人到圣上面前提了一嘴：
世子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未曾想正好触了圣上的霉头，惹来一句金口玉言，随手点了相府与端王府的鸳鸯谱。
只不过话里并未说是相府的哪位小姐。
丞相共有二女一子，其中二小姐与大公子皆为二夫人所出，二夫人得宠，子女也是爱屋及乌，枕边风一吹便让丞相想起了自己与发妻还有一个女儿，相府大小姐陈鸢。
传闻，这位小姐生的冰肌玉容，却是随了大夫人体弱多病的身体，娇气的风一吹就晕倒，只能小心呵护养在深闺之中，因此不曾见过外人。却无人知晓，这位美人，娘疯爹不疼，未待伤病索命便失足溺死荷花池。
只是因着大夫人生病的缘故，消息一直是瞒着的，二夫人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么一个纨绔，便向丞相献了个李代桃僵的法子。
传闻中的端王世子，荒唐至极。好美色也是其中一条。
因此，二夫人差人寻的姑娘，不需要与陈鸢多么相似。
只需要够美。
美到端王世子见一眼便心甘情愿娶她。
皇城中人皆说，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嫁给袁风言。
小沛却觉得还有这等好事。
首先，端王是先帝嫡子，袁风言又是端王妃所出，她嫁过去不就是嫡妃了嘛！白捡一块嫡妻玉，她拿了便溜回流云岗，这些身外事根本挨不上她半点。
其次，纨绔好啊！日日酒楼花巷开支不小，想必家财万贯，又是流连花巷不归家，不用履行夫妻义务，想必日子定是十分自在。
“鸢儿快来。”
大夫人黎氏是偏向艳丽的长相，二夫人乔氏却是水乡女子的温婉模样，总是面带一抹笑，叫人心生亲近。
丞相则是不轻不重地看了小沛一眼，示意她上前领旨。
呆在相府的大半时间，小沛除了陪伴神志不清的大夫人，便是在学习宫规礼仪，光是领旨谢恩便是练习了百次，熟的不能再熟。
大总管手持黄绸卷轴，清了清嗓子，宣道“丞相嫡长女陈鸢接旨。”
丞相撩起衣袍，慌忙率领家人跪下。
大总管展开圣旨，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陈勋之女陈鸢，娴熟大方、温良聪敏、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端王世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陈鸢待宇闺中，与端王世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陈鸢许配端王世子为世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串接一串的话，听得小沛鸡皮疙瘩狂起。
她自小长在流云岗，除了学习制作机关武器，练习轻功武艺，便是听师父恭子清讲述游历事迹。
这是第一次，在师父口中权势为天的皇城变得具象化起来。
小沛只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或许哪一天忍不住了，也就偷偷跑了。
一行人前脚刚送走了大总管，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震天的唢呐声接着喧天锣鼓，几乎震得整个相府大门抖了一抖。
动静之大，足以让不明就里之人误认作国丧。
耳边的曲调越来越连贯，这伙丧事怕是马上便要经过相府，小沛却注意到丞相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脸黑的吓人。
音乐在最盛之时戛然而止，正好便断在了丞相府门口。
曲虽停，众人却已在哀戚的曲子里想了一遍毕生最悲最悔的事情，现下皆是面带伤情，无一人笑得出来。
“我道是谁弄出这般大阵仗，原是世子不请自来。”
丞相冷哼一声，并未掩饰面上不悦之色。
来人却毫不在乎，夺过侍从手中的锣，在丞相耳边“叮”地重敲一下，震得丞相头皮发麻，也让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他。
袁风言抽出腰间折扇，哗啦一下打开，扇的发丝飞扬，只当丞相是片空气，也不行礼，径直朝女眷们走来。
小沛也随大流瞧了他一眼，不曾想竟吓了一大跳。
那个敲锣的棒槌，是用的雷击木，用作刀柄正合适。
还有那个锣，瞧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响声又绵长还清脆。
绝对是宝物！
不知道能不能熔了做刀。
小沛乘着一片混乱，悄悄往那锣走了几步，想凑近了仔细看看，一探究竟到底什么材料做的。
那边袁风言却已经凑到了二小姐陈榆儿面前。
他头顶宝蓝金冠，两条三指宽的天青色丝带自发冠垂下，俊秀又痞气，一张脸正是怀春少女喜欢的模样。
不过短暂四目相接，便惹得陈瑜儿脸上泛起酡红。
袁风言却看了一眼陈瑜儿身旁的二夫人，继续转着眸子往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忽然，他的视野里闯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名身着粉衣的圆眼少女正猫着腰，对着他的锣敲敲打打，鬓边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似一朵不停绽放的花骨朵。
“不能碰啊陈小姐，这可是世子的宝锣。”
袁家世子的侍从试图把锣藏到身后，却被小沛钻了空子，一把夺过棒槌小敲了一下。
小沛一本正经，道：“瞧着是很坚硬的材质，摸一下不会坏的。”
小沛还想用火折子试一试，看看这个锣多久能熔，能熔多少。
往怀里一掏空无一物，才想起自己竟是忘了带。
小沛正懊恼的不行，四处寻找着替代的法子，脸颊却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戳了一下。
“姑娘在找这个吗？”
小沛懵住，蓦地反应过来，激动的站起身，却眼前一黑，止不住的四肢无力往地下扑。
腰间传来一股劲力，来人正正将小沛拦腰抱在怀里。
小沛打赌对方在别人的地盘绝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却仍旧感到一丝不安，顺势抱住对方脖子，指尖猛地往对方脖子上的穴位摁去。
此穴位不伤人却巨痛，更是位置来的好，只一瞬，她便想好了一万个狡辩的理由。
对方呼吸陡然加重，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袁风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狗尾巴草，嬉皮笑脸道，“本世子很满意这桩婚事，今日以草代蒹葭，献给我的伊人。”
手里莫名其妙被塞了一支狗尾巴草，掌心痒痒的。
小沛抬头望去，撞进一双氤氲缱绻的眼睛里。
这人不坏，
但挺会恶心人。
这是小沛下意识的想法。
思及到方才自己暗中使坏，对方现在想必不好受，小沛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在对方脖子上摸索着，想着将功补过，摁个别的穴位替他缓缓。
“男女授受不亲啊，世子爷！”
二夫人合时宜地端起笑，假意上前阻拦。
这时小沛终于摸到了穴位，索性一鼓作气，装作不小心摁了下去。
袁风言整个人僵了一下，将小沛抱得更紧了，似笑非笑看向二夫人。
“难不成二夫人的意思是，天子金口玉言，还会反悔不成？”
二夫人当然不会想不开去质疑天子，顿时被堵的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放我下来。”小沛拉了拉袁风言垂下的宝蓝发带。
抱得太久，人都要麻了。
袁风言依言放手，抬手示意身后侍从。
众人方瞧见，这端王世子虽行径荒谬，却是实打实的有备而来。
一抬接着一抬的红箱子，摆在相府前院，前厅已经快放不下了，后边却仍在送进新的。
“端王府共备一百二十八抬聘礼，愿与相府千金陈鸢结秦晋之好。”
如此财大气粗，看的丞相大人对这人荒唐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看得小沛两眼放光。
端王府，真的！未免太富了吧！
这个亲她成定了。
其间一位头戴红珠步摇的华服美妇正揽着一名粉衣少女在石桥上赏景。这美妇正是东梁丞相的妻子虞氏。
虞氏揽着女儿的手，柔声道，“我与你一般年纪的时候，也是这般好容色，当时想娶我的世家几乎踏破了将军府的门槛。”
“娘芳容丽质，如今也是好看的。”
粉衣少女抖了个机灵，夸得虞氏脸颊泛起一点红，嗔了对方一眼，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背，继续说，“那时你爹爹还是个愣头青，听闻我爱吃莲子，便悄悄种了一池的荷花约我来赏景。结果你知怎地？”大夫人眼中浮起些追忆，“一见面，他就紧张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一不小心踩空，掉到了池子里。”
说罢指了指一处近岸，笑道：“我如今还记得一清二楚，便是在此处。”
粉衣少女能从虞氏嘴里听到丞相年轻时的风趣轶事，刚想再讲几句俏皮话，便见着岸边跑来一个小厮。
“大夫人，前厅来了陛下身边的大总管，老爷让。小姐过去接旨。”
虞氏闻言面色一怔，问道：“陛下下了什么旨意？”
小厮道：“是赐婚的圣旨。”
虞氏忙问：“可知晓是哪家的儿郎？”
小厮的头却低的更低，有些难言，道，“端王世子。”
虞氏却是一脸喜色，让贴身丫鬟给小厮赏了几片银叶子，对‘女儿’道：“你爹爹替你寻了一门好亲事，我们这便过去，不能误了好时辰，一会切记莫要失了礼数，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少女道：“女儿知晓。”
大夫人正准备带着女儿去前厅领旨谢恩，那小厮却拦在二人面前。
“老爷听闻夫人身体不适，特意为夫人寻了一位名医，如今那位先生正在厢房候着，老爷让夫人先去厢房看诊，奴带小姐去前厅便是。”
“这怎能行，这可是鸢儿的终生大事，我作母亲的，怎能不去？”
大夫人蹙眉，却不合时宜的开始止不住的咳嗽。
小厮又道：“名医只待半个时辰便走，老爷千叮万嘱奴，一定要让夫人去。”
大夫人本欲拒绝，脸色却忽然变得有些惨白，于是点了点头，以帕遮面，接过侍女送的金线压边外套，为“女儿”披上，拉着少女的手道：“前院风大，莫着凉。”
小厮福了福身子，道：“小姐且随奴去前厅。”
这粉衣少女正是小沛，也是如今的丞相府大小姐陈鸢。
那夜小沛刚从皇宫出来，便遇上了丞相府的人，将小沛‘迷晕’带到二夫人的面前。
这位二夫人是丞相的平妻，也是那夜这些人口中所提及的那位“夫人”。
那是位黛眉含春的温柔夫人，先问了小沛家住何方，父母是否健在。听闻小沛说自己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秋水剪瞳中立马闪过几分欣喜，拉着小沛的手许诺诸多好处。
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让她顶替丞相府半年前失足溺死荷花潭的大小姐陈鸢，应着赐婚的旨意嫁给一位郎君。
端王世子，袁风言。
乍一听，好歹也是个世子妃，听着挺风光的，这位夫人却情愿让自己的女儿下嫁少卿之子，也不愿图这世子妃的名头。
直到在丞相府待了半月有余，听了许多风言风语，小沛才知，原来是因为这位世子的名头太过响亮。
只不过，是臭名远扬的名。
招猫逗狗，夜宿花楼，对这位世子而言，那都是家常便饭。
上月更是在打马招摇过市之时，与丞相独子起了争执，气的宝贝儿子的丞相大人到圣上面前提了一嘴：
世子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未曾想正好触了圣上的霉头，惹来一句金口玉言，随手点了相府与端王府的鸳鸯谱。
只不过话里并未说是相府的哪位小姐。
丞相共有二女一子，其中二小姐与大公子皆为二夫人所出，二夫人得宠，子女也是爱屋及乌，枕边风一吹便让丞相想起了自己与发妻还有一个女儿，相府大小姐陈鸢。
传闻，这位小姐生的冰肌玉容，却是随了大夫人体弱多病的身体，娇气的风一吹就晕倒，只能小心呵护养在深闺之中，因此不曾见过外人。却无人知晓，这位美人，娘疯爹不疼，未待伤病索命便失足溺死荷花池。
只是因着大夫人生病的缘故，消息一直是瞒着的，二夫人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么一个纨绔，便向丞相献了个李代桃僵的法子。
传闻中的端王世子，荒唐至极。好美色也是其中一条。
因此，二夫人差人寻的姑娘，不需要与陈鸢多么相似。
只需要够美。
美到端王世子见一眼便心甘情愿娶她。
皇城中人皆说，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嫁给袁风言。
小沛却觉得还有这等好事。
首先，端王是先帝嫡子，袁风言又是端王妃所出，她嫁过去不就是嫡妃了嘛！白捡一块嫡妻玉，她拿了便溜回流云岗，这些身外事根本挨不上她半点。
其次，纨绔好啊！日日酒楼花巷开支不小，想必家财万贯，又是流连花巷不归家，不用履行夫妻义务，想必日子定是十分自在。
“鸢儿快来。”
大夫人黎氏是偏向艳丽的长相，二夫人乔氏却是水乡女子的温婉模样，总是面带一抹笑，叫人心生亲近。
丞相则是不轻不重地看了小沛一眼，示意她上前领旨。
呆在相府的大半时间，小沛除了陪伴神志不清的大夫人，便是在学习宫规礼仪，光是领旨谢恩便是练习了百次，熟的不能再熟。
大总管手持黄绸卷轴，清了清嗓子，宣道“丞相嫡长女陈鸢接旨。”
丞相撩起衣袍，慌忙率领家人跪下。
大总管展开圣旨，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陈勋之女陈鸢，娴熟大方、温良聪敏、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端王世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陈鸢待宇闺中，与端王世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陈鸢许配端王世子为世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串接一串的话，听得小沛鸡皮疙瘩狂起。
她自小长在流云岗，除了学习制作机关武器，练习轻功武艺，便是听师父恭子清讲述游历事迹。
这是第一次，在师父口中权势为天的皇城变得具象化起来。
小沛只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或许哪一天忍不住了，也就偷偷跑了。
一行人前脚刚送走了大总管，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震天的唢呐声接着喧天锣鼓，几乎震得整个相府大门抖了一抖。
动静之大，足以让不明就里之人误认作国丧。
耳边的曲调越来越连贯，这伙丧事怕是马上便要经过相府，小沛却注意到丞相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脸黑的吓人。
音乐在最盛之时戛然而止，正好便断在了丞相府门口。
曲虽停，众人却已在哀戚的曲子里想了一遍毕生最悲最悔的事情，现下皆是面带伤情，无一人笑得出来。
“我道是谁弄出这般大阵仗，原是世子不请自来。”
丞相冷哼一声，并未掩饰面上不悦之色。
来人却毫不在乎，夺过侍从手中的锣，在丞相耳边“叮”地重敲一下，震得丞相头皮发麻，也让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他。
袁风言抽出腰间折扇，哗啦一下打开，扇的发丝飞扬，只当丞相是片空气，也不行礼，径直朝女眷们走来。
小沛也随大流瞧了他一眼，不曾想竟吓了一大跳。
那个敲锣的棒槌，是用的雷击木，用作刀柄正合适。
还有那个锣，瞧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响声又绵长还清脆。
绝对是宝物！
不知道能不能熔了做刀。
小沛乘着一片混乱，悄悄往那锣走了几步，想凑近了仔细看看，一探究竟到底什么材料做的。
那边袁风言却已经凑到了二小姐陈榆儿面前。
他头顶宝蓝金冠，两条三指宽的天青色丝带自发冠垂下，俊秀又痞气，一张脸正是怀春少女喜欢的模样。
不过短暂四目相接，便惹得陈瑜儿脸上泛起酡红。
袁风言却看了一眼陈瑜儿身旁的二夫人，继续转着眸子往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忽然，他的视野里闯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名身着粉衣的圆眼少女正猫着腰，对着他的锣敲敲打打，鬓边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似一朵不停绽放的花骨朵。
“不能碰啊陈小姐，这可是世子的宝锣。”
袁家世子的侍从试图把锣藏到身后，却被小沛钻了空子，一把夺过棒槌小敲了一下。
小沛一本正经，道：“瞧着是很坚硬的材质，摸一下不会坏的。”
小沛还想用火折子试一试，看看这个锣多久能熔，能熔多少。
往怀里一掏空无一物，才想起自己竟是忘了带。
小沛正懊恼的不行，四处寻找着替代的法子，脸颊却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戳了一下。
“姑娘在找这个吗？”
小沛懵住，蓦地反应过来，激动的站起身，却眼前一黑，止不住的四肢无力往地下扑。
腰间传来一股劲力，来人正正将小沛拦腰抱在怀里。
小沛打赌对方在别人的地盘绝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却仍旧感到一丝不安，顺势抱住对方脖子，指尖猛地往对方脖子上的穴位摁去。
此穴位不伤人却巨痛，更是位置来的好，只一瞬，她便想好了一万个狡辩的理由。
对方呼吸陡然加重，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袁风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狗尾巴草，嬉皮笑脸道，“本世子很满意这桩婚事，今日以草代蒹葭，献给我的伊人。”
手里莫名其妙被塞了一支狗尾巴草，掌心痒痒的。
小沛抬头望去，撞进一双氤氲缱绻的眼睛里。
这人不坏，
但挺会恶心人。
这是小沛下意识的想法。
思及到方才自己暗中使坏，对方现在想必不好受，小沛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在对方脖子上摸索着，想着将功补过，摁个别的穴位替他缓缓。
“男女授受不亲啊，世子爷！”
二夫人合时宜地端起笑，假意上前阻拦。
这时小沛终于摸到了穴位，索性一鼓作气，装作不小心摁了下去。
袁风言整个人僵了一下，将小沛抱得更紧了，似笑非笑看向二夫人。
“难不成二夫人的意思是，天子金口玉言，还会反悔不成？”
二夫人当然不会想不开去质疑天子，顿时被堵的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放我下来。”小沛拉了拉袁风言垂下的宝蓝发带。
抱得太久，人都要麻了。
袁风言依言放手，抬手示意身后侍从。
众人方瞧见，这端王世子虽行径荒谬，却是实打实的有备而来。
一抬接着一抬的红箱子，摆在相府前院，前厅已经快放不下了，后边却仍在送进新的。
“端王府共备一百二十八抬聘礼，愿与相府千金陈鸢结秦晋之好。”
如此财大气粗，看的丞相大人对这人荒唐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看得小沛两眼放光。
端王府，真的！未免太富了吧！
这个亲她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