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怕是看岔了,你堂嫂自太后宫中过来,在等我一同回府,毋需你传话了。”楚璟走近,神色肃然,声线极为冷淡。

    甚至还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三皇子楚重神色大变,畏缩着退了数步。动作仓皇又狼狈,方才的意气风发不知去了何处。

    他这时才注意到晏菀的妇人发饰,暗自懊悔方才一时急色。

    既然是楚璟的世子妃,那便是镇南王府的郡主。楚重蓦的后背一凉,竟在宫门处明晃晃的丢了脸。

    无论是肃王府还是镇南王府,只要他一天没有继承皇位,便谁都惹不起。

    看这两人的态度,也并未将自己这个皇子放在眼里,视皇家于无物,怪不得父皇会对两府忌惮至此。

    他定了定神,眼下不是争一口气的时机。

    两相对峙,楚重很快便拱手告罪:“堂嫂见谅,今日日头有些晒人,本王沾了些暑气以致头晕目眩,方才多有得罪。”

    这晏菀身为女子,难不成还能不知廉耻的将此事拿出来分辨个一二。他堂堂皇子,些微失误,大可随意揭过,告罪一声,已是给足了她尊重。

    楚重又转而对楚璟道:“璟堂兄,方才失误,弟弟定不再犯。母妃急召,我这便过去。”

    楚璟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半晌,神色喜怒难辨。三皇子的额头直冒汗。

    “你可知,骚扰女子,司隶部如何处置?”

    楚重闻言,大腿竟直发软。楚璟手段狠辣,作奸犯科之人闻之则色变。

    半年前,一皇室宗族子奸污民女,楚璟竟真的按律将其去势后流放,丝毫不念宗亲旧情。

    再有,司隶部在朝中由来已有,先遵公正再遵皇命,乃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所以肃王府才敢不将皇子皇孙放在眼里。

    “璟堂兄,堂嫂,弟弟真的知错了,定不再犯。”楚重这回摆出了态度服软。

    楚璟总算松口:“去吧。”

    楚重闻言,即刻转身离去,脚下走得飞快,像逃跑似的,很是有些狼狈。

    宫人见三皇子如此伏低做小的做派,亦是静若寒蝉。

    三皇子最得圣心,一向意气风发,今日受了这委屈,定然是要发作一番的。受苦的,还不是下头的人。

    皇位斗争便是如此残酷,一日不登顶,便什么都做不得数,倒不如手握实权的权贵来得自在。

    晏菀亲眼见了这场闹剧,心道今日一出接着一出,简直比话本还精彩。

    楚璟转过身,方才的肃色早消失了。

    “累吗?回家吧。”

    “嗯。”晏菀应下。

    两人一同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两人离去,不远处,三皇子却停了下来,视线紧紧锁住印着肃王府徽记的马车。

    “待本王登基,我必将肃王府连根产出,往这晏菀做最低等的侍妾,让楚璟为我提鞋。”

    “哼!”他狠辣的眼神扫一圈今日见证的宫人,晾谁也不敢多嘴多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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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皇所赐的肃王府位置优越,与皇宫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他们很快便回到了静苑。

    晏菀回房后同楚璟说起宫中之事,说起陈慧娴的为难,她的语气十分平淡。

    说出来目的只是为了让他心里有数,以免后头闹出事情来怪罪她多事。

    楚璟听罢,眸色却有些冷。“今日劳累,晚膳前就歇着吧,等我回来一并用膳。”

    晏菀注意到了,但没有多想,稍作洗漱便回到床榻补觉。

    楚璟难得也不扰她安睡,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静苑,去了肃王妃周珺院中。

    周珺脸上带笑,看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儿子,戏谑道:“今日怎么想起来看看我这老母亲了?宫中如何?”

    楚璟将宫中之事转述,肃王渐渐收敛起笑意,面色肃然。

    周珺不掩蔑色,“长公主还是如此不识相,靠下作手段上位的人,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转瞬她又不放心的问到:“晏菀可受了委屈?”

    “儿子观她神色,并无。”楚璟心中有些好笑,她恐怕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方才听她说起这事儿,神色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周珺闻言却赞许道:“晏菀沉稳大气,非慧娴郡主之流能相提并论。”

    赞一句儿媳,再踩一脚陈慧娴,她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幸而有太后相助,日后晏菀进宫也放心许多,承了这份恩情,也不要忘了投桃报李。”周珺提醒儿子。

    当日先帝仙逝,虽留有遗旨让皇帝尊太后为亲母,皇帝却以为该旨意外人不知,不甚在意。

    其后,皇帝公然在朝堂之上,意欲追封生母为圣母皇太后,让自己亡母超越太后之位,是肃王带头领着一众老臣反对,并将先帝遗旨一事摆上朝堂,自此稳固了太后的地位。

    此后多年,太后挂念肃王府当初的帮扶,照顾良多。情谊维系,自然是需要有来有往的。

    母亲好意提醒,楚璟自然称是。

    静苑。

    晏菀一觉醒来时,日头已经散了。

    房中静谧无声,她顺势静静地发着呆,没有急着起身。。

    脑中渐渐清明之后,她回想起今日发生在宫中的事情,对皇室的情况也有了更多的判断。

    沈皇后倒是过得不错,凤位尊荣加身,一跃便成了皇帝后宫第一人。而长公主,儿女双全,听说驸马爷在朝中人缘甚广,又担着太尉之职,掌管燕京城兵马。

    想起这些,晏菀眸色越发冷淡。

    故人走了多年,他们的冤屈再无人记得了。

    须臾,她听到了男人的脚步声。

    她掐着时间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揉着眼眶。看起来好像是刚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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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街长公主府,地势宽广。

    府中恢弘豪华,移步之间,五步一景,十步一画。园中花草具是名贵品种,得仆从精心打理,长势喜人。

    此等气派,谁看了不叹一声长公主府圣眷正浓?

    “噼啪”脆响,府中下人顿时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火上身。

    陈慧娴将手边的摆设扔了个遍,仍未出够气。

    此刻的她衣衫凌乱,发钗歪斜,表情更是一派狰狞,哪有一丝贵女的端庄之气,到更像是夺命的罗刹。

    服侍于她身边的侍女雀儿,正缩着身子跪于房中角落。竭力收敛着自己的气息,心中祈祷着不要让陈慧娴注意到她的存在。

    “雀儿,你过来。”偏偏这时,陈慧娴叫了雀儿的名字。

    雀儿神色一黯,双目皆是绝望之色。

    长公主楚云到女儿院中之时,雀儿双臂已经布满鲜红渗血的伤口,但她不敢吭一声,唯恐迎来更重的刑罚。

    楚云微叹一口气,走进房中。

    陈慧娴见母亲进来,这才将手中的竹条扔开,怄着气重重的坐在软榻上。

    长公主挥挥手,雀儿忙连跪带爬的出门去了。

    “娴儿,你这样岂非有失身份?”

    长公主并未觉得女儿打一个下人有何不对,只是觉得此举不符合燕京城贵女的身份。

    陈慧娴却不赞同,“身份?母亲,我这身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想到楚璟毫不留情的拒绝,又想到晏菀和楚璟琴瑟和鸣的样子,再想到太后的斥责,陈慧娴觉得自己才是最委屈的人。

    “娴儿,今日你的确太过轻率。晏菀是镇南王长女,有兵权做依仗,你怎可如此露骨的讽刺她,还拉上你哥哥。”

    长公主说到这里很不认同,女儿今日真是太糊涂了,不仅没有伤到晏菀一分,还让众人皆知长公主府嫡子陈翰流连烟花之地!

    “她不过一届偏远之地来的村妇,哪里配得上肃王世子?我定要——”

    说到这里,想到晏菀的容貌,心中更怒,恨不得划花她的脸,看楚璟还瞧不瞧她一眼!

    “娴儿,够了,你要胡闹到何时。”长公主喝止她继续胡说八道。

    “村妇?你在哪里见过如此才貌双全的村妇?我虽不忍你委屈,可你不能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镇南王府统领边城二十万兵马,让西南一片皆知镇南王府威名,多年未有战事,镇南王府权势稳如磐石。肃王府更是如此,这么多年,连你皇舅舅尚无计可施,没有讨到半分便宜,你休要以卵击石。”

    长公主终是说了重话。

    “母亲,肃王府既背景深厚,当日若是我能嫁入肃王府,那还有何惧?”

    她语中的埋怨也让长公主心生不满。

    “你是在埋怨我?难道我没有为你去求吗?” 长公主有些生气的反问。

    话中未尽之意,陈慧娴却是懂的。楚璟根本瞧不上她,却瞧上了那个村妇。

    肃王世子看不上她,便是皇舅舅以皇权威压,他也不愿意考虑她。

    为什么晏菀能出自镇南王府?为什么她能有如此容貌?心中的嫉妒已经要将她折磨得疯掉了。

    长公主见她如此,又觉得心疼,终归是自己疼宠的女儿,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可是这世间有些事,不可能便是不可能,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你想要争过她,必不能明着来,只能暗取。如今陛下忌惮镇南王府,只要我们娘俩徐徐图谋,总有一日你会得偿所愿。”

    陈慧娴闻言,也逐渐冷静下来。没错,一切还没有定论,肃王府世子之位,晏菀便一定能坐得稳吗?

    发泄了一通情绪,将将冷静下来不到片刻,宫中便有人让她接旨。

    陈慧娴总算一扫阴霾,总归皇帝舅舅才是她的靠山,最稳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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