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临渊看来,她的神色傲慢中暗含羞赧,如同五彩画布,变换多端。

    实则看得他想皱眉。

    还是自己家中那位,喜便是喜,郁便是郁,更招人喜爱。

    楚媚快步走近,陆临渊仍保持着躬身行李的姿势。

    他低垂着眼,一点旖旎的意思也没有。似乎眼前的人盛装打扮,与他而言不过是事不关己。

    见陆临渊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薄媚不满,质问道:“陆临渊,你什么意思,竟敢拒绝本公主的好意?”

    宫巷里不时有同僚经过,皆忍不住暗中打探这边的动静。

    陆临渊仍保持着退避三舍的姿态,不肯惹那花前月下之嫌。

    “公主,臣为外男,家中已有妻室。与女子见面多有不便,还请公主见谅。”他没兴趣和这些不相干的人多做周旋。

    楚媚听清楚他的话,却突然愣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你有妻室?”

    陆临渊直截了当,打破了她的幻想。

    “是,臣家中有妻,感情甚笃。”

    楚媚急了。“你说谎,你——”

    只是他怎么敢拿这事说谎,必是真的。

    薄媚后知后觉,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脸面算是丢了个干净。

    眼看着陆临渊毫不掩饰的抗拒与回避。她是不甘心的。

    如此清隽的男子,谁敢与她争抢?

    楚媚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羞辱,心中怒火滔天,此刻只想发泄出来。

    只是宫道上时有官员来往,她碍于身份只能干站着。心中也明白了方才那些官员经过时为何抿嘴含笑,定是在嘲笑她。

    日头越发晒了,陆临渊见对方杵着不动,眼下已到了回府喝药的时辰

    “臣家中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罢,他不等薄媚有何反应,转身便乘马车离开了。

    与此同时,皇帝朝会后便直奔储秀宫。

    听闻皇帝下了朝会便过来了,赵贵妃以为是好消息,满脸喜气的迎了上来,却见楚弘一脸怒容。

    正觉得奇怪。

    她小意迎合,将身子贴在楚弘的身上,只一瞬就被楚弘挥开。

    随即是劈头盖脸的责骂:“蠢妇,你让朕丢尽了脸!”

    赵贵妃一头雾水,满面委屈。

    “陛下,臣妾犯了何种错?”

    皇帝疾行几步,于殿中主位坐下,才又恨声道:“你昨日告诉朕,大公主待字闺中与陆家的公子甚是相配。朕相信你,今日于殿中赐婚。本想给你脸面,可你竟欺瞒于朕,隐瞒陆临渊已有妻室之事。陆临渊于文武百官面前拒了朕的旨意。朕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净了!”

    赵贵妃亦是一脸的震惊之色。

    “陆临渊有妻室?皇上,臣妾不知啊,臣妾只想着他尚及弱冠,未成功名应该不曾娶妻,谁曾想他成婚如此之早!”

    皇帝不耐烦的睨她,观她面色震惊的确不似作伪,这才渐渐放下怀疑,信了她只是一时失察。

    赵贵妃这是也伤心的低泣着,端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之色。

    皇帝终是心软。他想了想,还是怪这陆临渊不识抬举。

    若是识趣,便该悄无声息的应下,有妻又如何,皇家自会为他扫去障碍。

    一切皆源于陆临渊的不知变通。

    此时,在皇宫另一头,又是一番景象。

    长乐宫中,皇后也收到了有关于今日朝会的消息。

    “听说,大公主正在瑶云阁又哭又闹,砸了不少东西。宫女还听闻,大公主仍未死心,似是想要求陛下让陆侍郎停妻再娶。”

    宫侍绘声绘色,皇后乐得大笑。她已连赏了宫侍几次彩头。

    赵贵妃丢了大脸,她自然高兴。

    “楚媚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金镶玉,陆家乃百年望族,门生遍布天下,皇帝都要看几分薄面,一介公主算得了什么,便由得她痴心妄想。”皇后语气鄙夷。

    她忽而又转头看着下首那个女子,比赵贵妃之媚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坐着不动也仿若在邀人品尝。

    一时的高兴消散,渐渐又浮起酸涩之感。

    顾皇后心中滋味难辨,但面上十分亲切:“怜儿,你安心住下,待陛下过来,本宫自会为你引荐。”

    怜儿双颊一红,羞赧道:“是。”

    这声音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便是一旁的早已去势的内侍听了,仍旧忍不住心生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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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临渊乘马车回到府中,在一片贺喜声中到了主院。

    上空飘着淡淡的药味,再熟悉不过。

    他进来时,梅莘正端着药碗从侧面的药室出来。

    她一声素色的衣裙,走动间翩然超脱,身段轻柔纤细。一头乌发被梳成了妇人发髻,仅有玉饰点缀其间,素雅又不失大方。一双眼睛如两汪泉眼,格外明亮,好似从未有过烦恼。

    梅莘微微一笑,侃道:“恭喜你了,陆侍郎。”

    陆临渊做无奈状,亦正经回她:“多谢侍郎夫人。”

    她这回倒是真被他给逗笑了,两个圆润的梨涡浮在面上,似装着美酒一般的醉人。

    “过来喝药吧。”

    她端着药转身进了主屋,陆临渊亦从善如流跟上。

    方将药碗放于桌上,陆临渊已走近。

    梅莘自幼习医,观感灵敏。

    她敏感的辨别出一丝不属于陆府的陌生的味道,这样想着,她靠近陆临渊低头轻嗅。

    很快便确定了那是一股脂粉香气,女子身上的,随即抬头盯着他一动不动。

    陆临渊不明所以,迟疑地问她:“我身上可是有汗味?熏到你了?”今日屡遭阻拦,在日头下晒出一身细汗。

    梅莘启唇,故作调侃:“陆临渊,你如今放入朝,便要学着做那红袖添香之人?”

    虽是玩笑,却也是两人的心照不宣。

    陆临渊越发不解,心想莫不是今日朝会的闹剧被她给知晓了。但她若是知晓,便不该有此一问啊?

    梅莘见他还是不明白,便丢下一句:“你身上带着脂粉香味,怕是去见心上人了吧。”

    语毕,便自去钻研起药草来,不再理他了。

    陆临渊这才抬起衣袖,仔细的辨别着。

    心下了然。

    定是因为那大公主身上香粉太重,他站在一臂之外竟都染上了杂味。

    他一口便饮尽桌上的汤药,仍苦得皱眉。

    “口中甚苦,今日没有蜜饯吗?”

    梅莘忙着自己的事,并不理他。

    一届男儿,竟是怕苦,服汤药后必用蜜饯漱口。

    梅莘往日虽嫌弃,却也会为他准备些甜点,今日却不曾。

    她看起来神色平静,想来是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想以此提醒他谨慎些行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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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肃王府外院。

    暗卫悄无声息的进入了书房,单膝跪于书案下方。

    楚璟正背对着桌案,抬手从书架上挑选。“说吧。”

    “顾皇后宫中新进一女,名顾怜,乃顾国舅暗中寻得一瘦马,充作顾家之女。高远在府外养了外室,梁王郡主尚不知此事。上月三皇子江东赈灾,灾银贪墨过半。”

    说到江东,楚璟想起妹妹楚瑜似乎久无消息,转而问起:“郡主有消息吗?”

    “郡主的暗卫已重新取得联系,一切安好。如今一行人正在返家途中,大约还有三日路程。”

    “嗯,保护好她。”楚璟心想她在外贪玩许久,也是该归家了。

    “还有吗?”

    “暗卫查探到银角巷有动静,但具体是何情形尚且不知。”

    楚璟终于停下翻书的动作,抬头细问:“什么时候?”

    “昨日。”

    “嗯,下去吧。”

    书房事毕,楚璟迈着夜色回到静苑。

    院中得了他晚归的消息,早已用过晚膳,此时正是清净的时候。

    进到主屋,他制止了知性知远行礼的声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内室似有水声,楚璟几乎无声的走近。晏菀正泡在浴池中沐浴,舒展着身子,极为放松。

    这浴池还是婚后新修的,皆因他当日去过她的闺房,回来便起意造了这池子。不过近日因公务缠身,池子建好后还未能用过。

    屋中有些动静,她起初只以为是知行和知远,并未多想。

    面朝里趴在池边感受着热水的浸泡,渐渐的,她发觉到了奇怪之处。后背似有灼人视线,除了楚璟,还能有谁。

    她转身,启唇微讶。

    “夫君,你怎么进来了?”

    楚璟撩袍坐在池边,指尖一触,水温正舒适。

    “我也想沐浴。”

    他就是这样,说出来便是真的会做。

    明明看着疏离冷淡得很,手上却已经开始动手除去衣物。

    对她眼中的抗拒视而不见。

    “我洗好了,此处留给夫君。”晏菀抓了池边的衣物一裹,也不管会不会打湿,动作极利落的起身。

    浴池的台阶恰在他停留的地方,她抓了襟领想越过他离去。

    腰间受阻,她走不动了。

    “跑什么?”听着似乎有几分不悦。

    晏菀抬眸,只见楚璟眉头一紧,明摆着对她的举动有意见。

    他连日事忙,已许久未行夫妻之事,她正乐得轻松。

    今日终是逃不过了吗。

    片刻后,浴池中水花四溅,她堪堪吊着他的脖颈,受他累积多日的沉沉欲念所折磨。

    绽放的芍药花曲径通幽,原本可以温柔赏玩,但采蜜人总想入得更深些,仿佛这样便能品尝到更甜更浓的味道。

    晏菀这才明白,他忙于公务连日禁欲,于她而言绝非好事。

    半个时辰后,浴池被打扫得干净如初,仿若从未有过旖旎画面。

    晏菀陪坐在楚璟身侧,翻着闲书,已有些困乏。

    他手头上仍有公务未尽。

    “困了?”

    “嗯。”

    楚璟稍侧脸,见她的眼皮悬挂着,想是方才浴室经了那一遭,尤为困乏。

    他却不慌,随手将公文扔在一侧,似一时兴起般问她:“陆家公子抗旨一事你可听说了?”

    晏菀听说了,但他此时问起,她不明所以。

    “听说了。”

    楚璟单手支着侧脸,双眸落在她身上,散漫地听着。

    不动声色的打量她的神色,他眸中墨色微散。

    “若有机会,可与陆家少夫人结交,听闻此人精通岐黄之术,想必有些用处。”

    “嗯。”

    楚璟今日是怎么了,晏菀觉得很奇怪。

    往日他回来,只为行夫妻之实。无非是将她胡乱折腾一通,而后又神色冷淡的离去。

    今日却突然对她说起陆家,还暗示自己去结交陆夫人。

    难道,肃王府在朝中为陆家撑腰?

    她至今仍不明白,肃王府的位置早已是皇帝乃至下一任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多年来身处风口浪尖,却不肯进亦不肯退。

    他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丑时,更夫走到了南街。

    他一边拿着手中的小锣,嘴里一边唱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而后,街道再度安静下来。

    南街陆府,下人都已睡下,四周静谧无声,正是安眠的好时候,连值夜的小厮也在昏昏欲睡。

    陆府主院卧房,与床榻仅一屏之隔的软榻上,陆临渊紧闭双眼,神色十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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