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品级如何?在本妃面前自称本官,高坐马背?”她说话的并不凶,十分平淡,但句句都不是废话。

    肃王当朝皇叔,位超一品,世子与世子妃自然也是比照着来。

    赵轲不以为然,高声重述:“本官奉皇命......”

    晏菀施施然抬手打断,明明没做什么其他的动作,他的话却突然噎在了嗓子眼里。

    “奉皇命,阻拦皇室宗亲的车架?如此越权,可有圣旨作保?”

    赵轲没料到她这样难缠,“我方才说了,查案所需。”

    她轻飘飘的,显得他的威吓无足轻重。

    “证据呢?送过来给本妃瞧瞧。”

    语调一转,她沉下声:“若是你今日拿不出证据,本妃才要告你个因公徇私之罪!”

    她虽然没说这回徇的是什么私,但赵轲上回徇私导致平康放死伤数人,洛阳城无人不知。

    赵轲只觉这肃王世子妃和肃王世子一样讨人嫌,终归不过一介女眷,如此不驯。

    “世子妃不必抬肃王府的身份压下官,世子心中那位到底是何人,想必世子妃比我清楚。”

    晏菀没接他这似是而非的话,赵柯越发冷了脸。

    “今日这肃王府的马车,我查定了。”

    他打马便朝着马车侧面过来,晏菀站着没动,知行想也不想便掏了袖子。

    鞭子声凌空一响,赵轲旋转避开,本来没什么惊慌。但不想他座下的马突然嘶声跃起来,人瞬间便自马上跌落。

    待狼狈站稳,手臂上已经留下了鞭伤。

    晏菀这才扭头看过去,原来是楚瑜来了。

    她怒气冲冲的扔下马走过来,“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为难为我嫂子,当我肃王府没人了不成?”

    赵轲当然认识楚瑜,“安远郡主,你当街阻拦本官查案,才是好大的胆子。”

    楚瑜一哼声,甩着鞭子站得笔直,像骄傲展翅的凤凰一般。

    “赵轲,少在本郡主面前摆架子。你是什么货色,我再清楚不过,如今钻空子领了二两差事,便以为自己能翻过天去!”

    她循步走过去,边走边说:“你今日动本郡主一下试试。”

    赵轲咬紧了牙。

    他早便打探到,这楚璟与晏菀不过是面上恩爱的功夫,没有几分感情。

    让晏菀丢脸,肃王府不至于为了她公然违背陛下,至于镇南王府更是鞭长莫及。便是陛下假装责罚他,也不过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而晏菀在洛阳城出了差错,肃王府落了个对晏菀保护不周的名声,也能使镇南王府对此心生不满,正合了陛下的意。

    但若是这楚瑜有闪失,肃王府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陛下也只会怪他轻举妄动。

    赵轲心下权衡,“哼,我们走。”

    一扭头欲上马,楚瑜又甩出鞭子,马晃动起来,赵轲上马不成,怒目而视。

    “你别欺人太甚!当街阻拦朝廷命官,便是肃王也担待不起。”

    “你公然徇私,一应举止早已污了禁卫军统领这一官职的声名,不配为官。今日你若不公开向我嫂子道歉,我便挥着这鞭子一路抽到皇宫去说理。”

    赵轲闻言,浓眉倒竖。楚瑜昂着头,丝毫不让。

    两相对阵,赵轲败下阵来。

    “肃王世子妃,方才多有得罪。”

    这出闹剧过后,姑嫂两人返回肃王府,晏菀一直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分开后,楚瑜想了想,又出了一趟府,找到了司隶校尉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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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至陆临渊夜间晚归,梅莘苦恼了一番,终究是问了关于字画的事儿。

    陆临渊闻言,面色蓦的发紧。

    “这倒是疏漏了,我与她幼时曾有来往,她想必是认出了我的字。”

    梅莘便知这事儿有些麻烦,她凝着神色问他:“既如此,你可需要我......”后头的话她没说,但绝不是什么好话。

    “不必忧虑,镇南王府家的女儿,绝不会从中作梗。况且,我与她曾有些渊源,就算是真的认出了我,她也不至于与我为敌。”

    这话说得令旁人浮想联翩,但他眉眼皆是正色,梅莘便只当没听见。

    陆临渊连着几日想跟她说什么,梅莘能感觉得到。

    她并未开口问,因为这是他们相处已久的默契。到了想说的时候,他自会告诉她的。

    红泥小火炉上的瓦罐噗噗作响,汤药便熬好了,她倒出来端给他,盯着他喝完后,无声给了他一颗蜜饯。

    随后一言未发便要转身离开。

    陆临渊却叫住她:“梅莘,你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果然有事要说,梅莘心想着,从善如流的在他对面坐下来。

    陆临渊的神色在灯火下看着很温和,说出来话却不大愉快。“洛阳越发的乱,你该回江南去了。”

    话音刚落,梅莘面色一沉,当即便拒绝道:“大仇未报,我不会走。”

    陆临渊想不起来上一次两人这样的冷面相对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突然这么强势的让她回江南,梅莘很不高兴。

    她在这里的用处其一是为了治他的病,其二是为父报仇。如今两件事情一件都没有完成,他却突然要叫她走。

    “陆临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梅莘一张小脸紧绷着,一定要个答案。

    陆临渊知道这个时候好好的商量是行不通的,他便也冷肃着一张脸坚持。

    “洛阳城的局势越发的坏了,事情的发生与我们所预料的大不相同,尤其是赵贵妃与大公主处的变故,你如今已成了很多人眼中的活靶子,再留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梅莘僵着脸不接话,陆临渊继续劝:“你先回江南,你父亲的仇我从未忘过,但如今看来应徐徐图之。如今洛阳城连死三名朝臣,皇帝已经生了警惕,接下来很多人都会被彻查,虽然还没有查到我们这处,但这样刀尖舔血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多。”

    “如今查案的权力皇帝已经交给了赵柯,摆明了要打压肃王府,我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我的计划只会越来越艰难。”

    梅莘并不认同,“如果我走了你的病怎么办?”

    陆临渊笃定:“这病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的未来虽不明朗,但你绝对不能死,这是我对你父亲的承诺,你必须平安。”

    梅莘就这样看着他,她的眼神总是坦荡、明亮、沉静。陆临渊此刻却觉得有灼烧之感。

    他眼中的闪避之意,梅莘感受到了。

    她的声色淡了下来:“陆临渊,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为了守住对我父亲的承诺。”

    她的话里怅然的意味一闪而过。陆临渊恍然间听到了,但是却没抓住。

    一晃眼,梅莘已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我不会走。”她下了决定,“既然说起你与我父亲的承诺,那你也别忘了你和我之间的承诺。我既然担了陆夫人的名声,便要尽陆夫人该尽的责任。你独断专行的话我不会听,也不会遵从。我为你治病,你帮我复仇,这两件事情缺一不可,断不会更改,所以你就死了那条心,别想着一个人包揽所有事情。”

    “一切恩恩怨怨由我来担。梅谷主,还有你,都只是被无辜殃及的池鱼。”

    她固执得很,陆临渊把话说得更明了些:“梅家只剩下你一个人,我希望你健康长寿、儿孙满堂,而不是跟着我枉死。”

    他终究说出了这句话,嗓音哑了下来。

    梅莘抬眼,竟有些怒冲冲的。

    “不必你操心,我此生必定长寿。待我寻到情投意合之人,我自会为他生儿育女,一家人美满幸福。”

    陆临渊觉得她下一句话虽然没说出来,但想必是祝他孤独终老。

    但他真的有命活到老吗?她说的这些话很让人在意。

    生儿育女,一想到这个,他竟然觉得喉间梗得慌。

    梅莘刚来陆家的时候,像一个空灵的小仙子。没有人会忍心亵渎她,包括他陆临渊自己。

    就算他娶她为妻,他平日里待她更像是世交家的妹妹,他对她无微不至、嘘寒问暖,但却几乎从来没有旖旎的心思。

    可她如今一句生儿育女,让陆临渊终于察觉到梅莘已经长大了。

    她不是他的妹妹,他也不能对她像对妹妹那样随意。

    “我不能枉死,你也不能。让你活着是我的承诺,你死了便是违背我的承诺。我梅家家风绝不容许此事发生。”她用侧脸对着他,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

    陆临渊也不肯松口。

    就这样僵持着也一直没有好转,因为谁也不肯让步。

    两个人在室内说的话,外人并不知道,但陆家的人都察觉到大人和夫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一些龋齿,因为夫人已经搬到药房这边住了。

    两人之间再不如往日毫无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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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王府,静苑。

    自回到房中,晏菀便再没出来过。

    她拿出从在镇南王府便一直有的书信,反反复复的看。在陆府见到的字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画上的字迹和这封信,无论怎么分辨,都太像了。

    陆临渊是他吗?怪不得上回在宫宴上,她觉得他很眼熟。

    可是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她也以为他死了,从没敢往那个方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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