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回到家后,把所有的衣服全部都洗了一遍,被子也挂在门前的大坪上晒着。

    “孩子啊,你打算以后怎么办,”老人家拿着一把大蒲扇试探性的问着。

    沈知微斜眼看过去,她奶奶就是这样,净瞎操心,“我没事,我打算去长沙。”

    老人家蓦地睁开眼,把蒲扇大力拍在她腿上,“你一个人去什么长沙?发疯了你!”

    “哎呀!奶奶你吓我一跳,”沈知微满脸黑线,嘟囔着:“我问过盛婳了,她长沙好像有亲戚,我就去那!”

    “不行!”杨素娟想都没想就拒绝,“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跑那么远做甚么,不安全,你就待在家。”

    “奶奶,”沈知微抢过她手里的蒲扇,把手挽在她胳膊上,试图跟老人家讲道理,“我们这离长沙也不是很远嘛,何况我呆在家干嘛,我好手好脚的当然要出去找工作的!”

    杨素娟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思量着什么。

    沈知微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继续加把劲说:“奶奶,你想啊,我已经长大了,肯定要出去找工作来赚钱养自己的。”

    “我知道,”老人家把头扭过去,眼框盈出了泪花,往厨房里走去,“这件事我还要跟你爸商量商量。”

    “哦,”沈知微只能叹气,先把这个心思歇下。

    她知道奶奶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可没办法啊,她已经退学了,不能像以前放假那样赖在家里,她得赚钱。

    沈知微蹲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天边,还有那么强的太阳光照射着,准备把放在家里那些裙子拿出来晒晒。

    前段时间一种叫“jk”和“洛丽塔”的圈子火了起来,她觉得那些裙子完全对她的胃口!跟平常的裙子不一样,穿起来让人感觉特别的充满自信和活力。

    在学校时,她把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攒了起来,现在也已经买了将近15条以上的裙子。

    看着房间里的架子上挂着一条条精美的裙子,虽然有些款式不一样,但每一条裙子都有它们的名字:森林来信、温柔一刀、咩嘢、爆米花、天使柄……都是她的心头爱。

    “真好,以后出去工作可能就没什么机会穿了,”沈知微慢慢抚上一条裙子,摸着上面的布料,感叹着。

    把裙子都放在外面挂好后,沈知微端着一把椅子坐在一处阴凉地乘凉。

    “微牙子,等会二姑嫂要上来吃饭,你别说话,知道不?”杨素娟嘴里絮絮叨叨嘱咐着,手里还捧着个大竹筐放在一堆干柴上,里面还装着干笋,是前段时间她上山去挖的。

    沈知微眉头一紧,满是不耐烦:“干什么,又让她上我们家吃饭啊?!”

    杨素娟也有些无可奈何,深深叹了一口气:“孩子啊,有些人我们是得罪不起的,我已经跟你大伯伯闹僵了,何必再跟你二姑嫂闹矛盾哟!”

    沈知微心颤了颤。

    她知道奶奶人微言轻,年纪老了,加之,她去读书之后,家里就她一个老人,奶奶肯定还是要人帮衬着的。

    沈知微朝她看过去,只见老人双手满是老茧,又肿又红,白头发也越来越多,眼睛似是要陷进去,像被挖了一个窟窿,怎么都填不满。

    沈知微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好吧。”

    听见答复后,杨素娟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屋里走。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哒哒”的响起。

    沈知微朝声源处看过去,只见一个女人,肩上扛着一把锄头,头上顶着一顶草帽,往她这边走过来。

    “二姑,”沈知微不轻不重的喊了她一声。

    女人闻言扬起笑:“哎,微牙子,回来啦?”

    “嗯,”

    “好久回来的哎?”

    “就今天下午,”沈知微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也算是给够了对长辈的尊敬。

    “哦,好久毕业来?”女人把锄头放下,又熟络的走进屋里端出一把椅子,顺势坐在沈知微旁边。

    沈知微有些不耐的答道:“已经毕业了。”

    要死啊,问那么多,管你屁事。

    这时杨素娟从里端出一杯水递过去给邹八鹅,“你来了,我还有一个菜就炒好了,准备吃饭。”

    “哎,细牙,”邹八鹅用那湖南话熟络的喊起她来,“我明天把我家里的一些酸豆角带给你,你炒菜给微牙子恰啦。”

    啧,沈知微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蹭饭真就可以蹭的冠冕堂皇的,还送点破豆角,谁稀罕。

    “好,”杨素娟招呼完就回屋里继续炒着菜。

    沈知微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邹八鹅喝了两口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眼神一下子就变的犀利起来,“微牙仔,你怎么买那么多一模一样的裙子啊?”

    沈知微心里一疙瘩,得,又开始挑事了。

    “我看裙子好看就买了,不贵,就二十几块一条,批发的,”沈知微只能昧着良心,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

    泥煤的,有完没完。

    邹八鹅开始讲起大道理:“女孩子呢,尤其是你现在这个年纪,不能把钱花在这些方面,还有啊,女孩子千万别学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化妆哟,那不得了嘞。”

    她继续输出:“女孩子嘞,将来嫁个好人家,像我家芬芬,嫁个有钱人,什么都不缺,你想啦,现在打扮的那么漂亮还不是给别人看的,你现在嘞,就不需要考虑这些。”

    她讲的语重心长,沈知微都差点信了她的鬼话。

    邹八鹅有一子一女,大女儿是今年才嫁出去的,嫁出去时已经三十一岁,沈知微见过那个姐姐,长得特别漂亮,性格温柔可人。

    可沈知微万万没想到,那天去参加芬姐姐的婚礼时,芬姐姐的丈夫看上去比沈知微她爸还老!

    听奶奶说,那个男人也快四十岁的人了!

    沈知微真的想不到,那么漂亮的姐姐嫁给这个人,顿时为她感到惋惜。

    后面才了解到,是因为邹八鹅不满意之前芬姐姐自己谈恋爱带回去的男人,所以一直拖一直拖,直到芬姐姐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有嫁人,便去相亲。

    “你看我们芬芬,她嫁的多好,她的男人一个月赚上万的钱嘞!”邹八鹅乐呵呵的声音把沈知微拉出回忆。

    沈知微无语的扯着嘴角,附和道:“啊对对对,真牛。”

    “可不是嘞,你是不知道我们芬芬多享福哦!”她的话语里满是得意。

    “哦,那挺好的。”沈知微闭了闭眼睛,扭过头看向那远在天边的太阳。

    快晒死这个叽叽喳喳的老巫婆,整天就知道来我家吃饭就算了,一张嘴也不消停。

    邹八鹅看她这幅无所谓的态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又接着说:“你看我啦,我还不是嫁了个有钱的,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看多好。”

    沈知微:……

    泥煤,受不了了。

    沈知微拖着椅子就往屋里走。

    “吃饭了,吃饭了!”杨素娟走出厨房往大门口喊着。

    沈知微也听到了,从后门走出去洗手才走到屋内吃饭。

    看着邹八鹅也走进来,顿时离她十万八千米远,椅子不断的移动着。

    本来沉默无言,直到那个人又开始嚼舌根。

    “细牙,不是我说,微牙子嘞一个女孩子,不应该买那么多的衣服,现在嘞不是打扮漂亮的时候,还有化妆也是,那些都是上了年纪的女的化的,千万别要她学坏了!”邹八鹅一边说着还不忘往碗里夹起一大块肉。

    杨素娟细细的听着,并不说话。

    沈知微一脸黑线。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真服了。

    邹八鹅边吃边说:“我嘞是为你好,不要像外面那些人学坏了,还有啦,你现在毕业了,女孩子出去嘞也赚不了几个钱,以后找男朋友嘞一定要找有钱的,听到没?”

    沈知微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鬼知道她多想逃离这里。

    见沈知微没反应,邹八鹅放下碗去推了一下沈知微的胳膊,又问了一遍:“听见没?”

    “吃你的饭,吃饭都堵不住你这张唧唧歪歪的嘴。”沈知微被她这么一整,吃饭的心情完全没了。

    青春期叛逆的少女正值年少轻狂,心比天高,受不了一点委屈。

    邹八鹅征住,完全没料到沈知微居然敢顶嘴。

    她反应过来,脸上凶神恶煞般的冲沈知微怒道:“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她这辈子还没遇到过比她小的敢顶她的嘴。

    沈知微也干脆跟她撕破脸,把手里的碗筷往桌上一拍,“怎么?就知道用你那长辈身份来压我呗?”

    邹八鹅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沈知微:“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沈知微斜眼看她,啧,还以为站起来她气势足了,她就怕她不成?

    这时,杨素娟放下碗,用手轻轻的拉着沈知微,“不要这样,好好吃饭,”随即又朝邹八鹅打着哈哈,“哎哟,吵什么嘞,吃饭吃饭,等会菜冷了。”

    沈知微把她的手拉开,缓缓站起来,“奶奶,你别管。”这口气不出,她今晚睡不着!

    “细牙,我跟你说,你这个孙子就应该好好管管!一点礼貌都没有!”邹八鹅气极了,“你看她被惯成什么样子了?”

    “我……”邹八鹅还想说什么,被沈知微打断。

    “大婶,不是我说你,我就没见过哪个享福的人天天来别人家蹭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乞丐呢。”沈知微趾高气昂的怼过去。

    真当她好欺负不成。

    邹八鹅脸色阴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沈知微,似乎像把她身上看穿。

    “你,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她开始怒骂起来,一声比一声高。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大战一触即发。

    沈知微攥紧拳头,眼睛充血般的通红,整个人陷入癫狂的状态,快速拿起门后的扫把朝她打过去,“我就是没家教也不要你多管闲事,滚出我家!”

    现场一片混乱。

    咒骂声不绝于耳。

    杨素娟从身后拦着沈知微,紧紧的抱着她的腰,“听话,孩子,听话。”她的眼睛也开始泛红。

    邹八鹅被她这样子吓一跳,但还是一边往外走,嘴里还是不停的跟沈知微对骂:“你个没家教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你等着我打电话告诉你爸,等他过年回来打死你!”

    沈知微挣开杨素娟的束缚,嘴里也滔滔不绝:“他要打死我,我今天就先打死你!”说完又是一扫帚拍在她头上。

    “啊!”邹八鹅捂着头发,一边往外跑,一边咒骂着。

    沈知微把她赶到半山坡才结束了这场闹站。

    临走时嘴里还在重复着“等你爸回来打死你”这句话。

    回到家后,杨素娟跟在沈知微身后不停的叹气。

    “奶奶,你什么都能忍,可我不行,我没经历过那些大风大浪的人生挫折,我青春年少,就是忍不了!”沈知微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

    杨素娟用手抹着脸上的眼泪,什么都没说,收拾着桌上的残局。

    沈知微看她什么都不说,只能往外调头就走。

    她摸出手机,轻轻的按下电话,现在也只有把心里的不痛快告诉给最好的朋友了。

    “喂,”对面很快传来一道女声。

    沈知微握着手机,声音颤抖着:“盛婳……”

    沈知微哭诉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盛婳听的慷慨激昂的,又时而安慰着,很快让沈知微开心起来。

    “哎呀,我都没看到呢,她是不是气的抓狂,下次我帮你一起揍她!”

    “噗嗤~哈哈哈哈,”沈知微忍不住一笑。

    盛婳也笑起来,两个人乐呵呵地,“好啦,别不开心了,我等会还要上晚自习呢,我还在厕所偷偷跟你打电话,太惨啦。”

    “嗯,好。”沈知微挂掉电话,准备去看看她奶奶。

    毕竟她打的也是长辈,而且也属于闯祸了。

    进屋后发现她们村的村长也在,沈知微还是有些后怕的,但敢作敢当。

    村长是一个老爷爷,跟沈知微家也经常通有来往,加上沈知微不在家的时候,只有杨素娟老人家一个人,也怕会出什么事,所以村长有事没事都会来沈知微家看一下。

    “村长爷爷,你怎么来了?”沈知微恢复平常笑嘻嘻的模样,率先开口就一针见血直奔主题。

    “哎,你这个孩子哦,怎么得了,我刚刚听大院人都围着那邹八鹅说你打了人,不尊重长辈,下面人都议论纷纷的。”村长看着沈知微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沈知微摇摇头:“这样也好,以后她也不会经常来我家蹭饭了!”

    村长又朝杨素娟看去,沉思一番点点头:“微牙仔说的是。”

    他也知道邹八鹅经常来沈知微家蹭饭,要说为什么会这样,那还得从沈知微爷爷那说起。

    沈知微还小的时候,沈知微爷爷跟邹八鹅丈夫的爷爷关系很好,两家呢又离的不是很远,也经常相互帮忙,杨素娟更是天天弄一大家子的饭菜,可邹八鹅就天天躺家里,天天出去跟朋友逛街打牌。

    后来沈知微爷爷和邹八鹅丈夫的爷爷相继离世后,邹八鹅就和沈知微家拉开了距离。

    直到后来杨素娟在村里听说邹八鹅跟村里人说杨素娟坏话,例如一个老不死的,这些杨素娟大跟沈知微讲过,只是让她以后不要跟二姑嫂走太近。

    沈知微听说这个哪里受不了别人这样说她奶奶,二话不说直接把邹八鹅拉入黑名单。

    直到后来因为一块地,邹八鹅门前的一块地是杨素娟的,但那块地前面是大伯伯一家,大伯一家想在自家后院养猪,就找到杨素娟买地。

    邹八鹅觉得自家门前养猪那不得被臭死?于是就开始讨好杨素娟,可大伯那边又不好交代,杨素娟被左右夹击着,就把那块地卖给了第三方。

    最后大伯一家被得罪了,邹八鹅只要自己家门前不养猪那开心的不得了,于是开始天天找着法子往沈知微家蹭饭。

    沈知微后来表示出不喜,邹八鹅也很少来了,直到今天,沈知微才知道,那个女人真够厚脸皮的,还知道趁她不在来家里蹭饭。

    “奶奶,以后绝对不能再让她来家里吃饭!”沈知微郑重地说道,她奶奶就是性子太软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又不记仇,哪像她,直接当面刚。

    “好好好,”杨素娟也只能无奈的答应,经过今天这么一闹,还怎么会来蹭饭。

    村长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走出门外,“那我就先走了。”

    “村长爷爷慢走!”沈知微朝他摇手告别。

    他头也没回,只是把手朝后面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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