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啊。”

    叶锦书刚进薛府的门就听见这声音,闻言望去是一个中年男人,还穿着官服。

    这位便是她那许久未见的舅舅吧。

    薛瑞是云州的知州,在得知叶锦书出事之后立马派了二十多个官兵过来将他们一路护送回薛府。

    也顾不得公务还没处理完就匆匆赶了回来。

    就算是亲戚,吏部尚书的千金也不能在他的地盘上出事啊。

    叶锦书微微欠身,“舅舅。”

    薛瑞细细打量一番他这个小侄女,脸色苍白,头发还有些散乱,也没什么精神,这可不得了呀!“锦书啊,身体怎么样啊?没出什么事吧?我已经让人叫了大夫,马上就到。”说罢还不放心,“有什么需要的就说啊。”

    叶锦书道:“侄女知道,多谢舅舅。”

    “哎呀,你我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啊。”

    这薛瑞和叶夫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只是十多年前薛瑞被派到了云州做知州,两家的联系这才少了,但无论怎么说亲缘都是摆在那的。

    也是因此,叶盛林才敢把叶锦书送到这来。

    这条巷子里就两座宅子,薛府便是其中一个。

    虽说是江南小镇但看这气派,果真是地头的王啊。

    迈进朱红色的门槛,入眼便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河流稍宽处见一亭,亭之上镌刻着三个大字“玉泉亭”,穿过东园又至中园,这中园乃是休息之处。

    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假山小亭也见了不少,就连路遇下人穿着皆不凡,这薛府之气派与京城官宦人家也相差不远了。

    路上还遇见了薛府的几位姨娘,一群人又叽叽喳喳一番扰得叶锦书脑袋疼。

    幸好刚到西园的金玉轩,下人就带着大夫来了。

    大夫来了也好,那一群人就被关在门外了,老大夫抚抚他那长长的胡须,“小姐先天体弱,幸好有上好的药材将养着,这身子骨也还过得去,不过刚刚受惊,现在急需静养,一会儿我去开些安神的药给小姐服用。”

    “谢谢大夫。”

    待老大夫和薛瑞出门,屋子里只剩下叶锦书和春桃两人,她才算是松了口气,“可算消停了。”

    叶锦书靠在梨花木的床榻上叹气,“我本是来这里休养的,哪能想到一来就遇到了这么些麻烦啊。”

    春桃正在收拾带来的衣裳,“要怪就得怪那孟衍,怪那瞎传消息的人,我们小姐好好的日子过不成还得跑到这里来躲着,呸!真是晦气!”

    叶锦书此次来云州,明面上是休养,其实是为了躲京城的留言。

    不知道哪个混账东西在京城大肆宣扬“孟家的公子要与吏部尚书的千金订亲了”,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暗流涌动的京城更是掀起不小的水花。

    “爹是吏部尚书,本就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他们传谁不好还非得传那孟衍,孟大将军的独子,先皇后的亲侄子,皇上本就忌惮孟家势力,如今又偏偏跟他们扯上联系就是不躲也不行呐。”

    春桃也知道,“哼,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人传出来的这消息,真想上去撕烂他的嘴!”

    “唉,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啊。”叶锦书也不想来这里,她生平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日子,可现在的情势又有谁真正能做到独善其身呢?

    皇上年纪渐大,有传言说其身子也不大健朗了,现下几个皇子又都年幼尚没有能掌握大局之人,也不怪皇帝忌惮孟家,又是大将军掌握朝廷一半的兵权又是先皇后的母家,任谁都得忌惮三分啊。

    春桃收拾好了衣裳给叶锦书倒了一杯热茶,茶水还冒着热气,“小姐你也到了该许配人家的年纪了,要我说啊那孟衍论家世地位倒也配得上小姐您,可他偏偏是个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不是什么好货。”

    叶锦书双手抱着茶杯感受茶水传来的温度,“春桃啊,我以后就算嫁不出去又怎样啊?人这辈子好像也不是必须要嫁人的吧。”她没什么大志向,只想混吃等死算了。

    春桃语塞,自家小姐整日里就这种想法,虽说家里也不是养不起她,只是现在这世上哪里有女子不嫁人的啊,“小姐,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寒风呼呼的吹着,“真是的,都春天了怎么还这样冷啊。”春桃裹紧了衣裳小跑出去端药。

    “这药好苦。”叶锦书皱眉,偷偷拿了帕子将嘴里那一点点汤药吐了出来,“真是好苦。”

    春桃盯着她家这位吃不得一点苦的小姐有些难办,“小姐,我已经试过了,不苦的,还特意找薛府的人拿了糖,您就快点喝了吧小姐。”

    自家小姐哪都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博览群书,精通医术,只是从小到大便吃不得一点苦,安神的药闻着苦味便要吐,一直以来都得家里人哄着给糖吃才能好好吃药。

    叶锦书抬眼便对上春桃那正经的眼神,“能不喝吗?”

    “不能!小姐,您快喝了吧,您来这是休养的,要是再出了差错我回去要怎么和老爷交差啊。”春桃拿来蜜饯,“您快点喝了吧,很快的,一下子就喝完,昂。”哄叶锦书喝药跟哄三岁小儿也差不多了。

    在春桃的监视下,叶锦书只得喝完了那碗药然后苦哈哈地看着春桃,“蜜饯。”

    本来有五个的,现在只有三个了。

    “不是五个嘛?”叶锦书还是把那三个蜜饯抢了过来。

    春桃道:“小姐您喝得晚了,药都凉了,本来是有五个的,现在只能给三个了。”

    “怎么这样?我要蜜饯。”

    “不行,老爷和夫人说了您不能再这样吃甜食了,要我好好看着你。”

    叶锦书三两口便吃完了那三个蜜饯,好啊,本以为离了自己爹娘便能为所欲为了,没想到身边还有春桃这个小管事的看着呢。

    “小姐,水。”春桃倒了杯热水给叶锦书去苦,“加了蜂蜜的。”

    一听见“蜂蜜”两个字,叶锦书眼睛都亮了。

    春桃满意地看着叶锦书将药一口气闷掉才放出蜜饯和糖果,“小姐您坐着,我去厨房看看饭菜。”

    “小姐,这是什么?”

    临走时却看见桌上摆着一只破烂扇子。

    叶锦书望过去,她刚刚才想起来这柄扇骨,那扇骨定是用极好的木做的,即便是受了长刀的摧残,扇面都炸开,只有扇骨依旧。

    暖黄色的扇骨上也只是留下了几道不大不小的刀痕而已,足以可见使用者有多大的本事,这把折扇竟然能在那柄长刀下幸存。还是能一下子将马车劈得木屑飞舞的长刀。

    “是我的救命恩扇呢。春桃,你去问问城里有没有哪位师傅是做扇子的好手,让他把折扇补好吧,至于作画就画些竹叶吧,过几日我同你一起去拿。

    “好的小姐。”

    也是因为刚到这天受惊,叶锦书往后几天都一直待在金玉轩中,鲜少与薛府的人打交道。

    一日三餐都是春桃去厨房拿来的。

    整日里闷在这金玉轩,就是没病也得闷出病来了。

    虽说前些日子还在下大雪,但这几日天已渐渐晴了,天朗气清,叶锦书一直盼望着这天快点暖起来,这样她就能出门了。

    许是上天真的见她闷久了可怜她,一连四五天都是大晴天,温度迅速回升,都不用再穿什么裘衣了。

    “春桃,今日天气好好,我们上街去吧。”

    叶锦书起了个大早,眼巴巴地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快点出去吧,我知道云州有可多好吃的了,我们一起出去吧。”

    春桃收拾好了屋子,“知道了,我的小姐。”

    这几日叶锦书每天都有念叨一遍,“我们今天上街去吧”,前几日春桃还想着刚刚放晴,再等等,一直到今日都还是大晴天而且叶锦书的身子也确实好得差不多了。

    天放晴了,寻常巷陌,皆是人潮。还有不少外邦人,看着甚是稀奇。

    看着两个剃了头中间扎个揪儿的,叶锦书还得偷偷瞅两眼。

    “春桃,你看看这个好不好玩?”

    叶锦书在一个手艺人的摊前看中了一只木雕的小鹦鹉,鹦鹉后面还有机关,一只手指点着它的尾巴尖儿,鹦鹉的嘴巴也跟着一张一张的,“春桃,你看这个好不好玩?”叶锦书点着尾巴尖儿怪腔怪调得模仿鹦鹉说话。

    “有意思有意思,这真有意思。”

    摊上还有不少玩意儿,除了会张嘴的鹦鹉还有会咬人的花,都好有意思。原来在京城,家里人管得严,叶锦书只能带着春桃偷跑出来玩,回去了自然免不了训斥。

    现在不一样了,出来可以放心玩。

    春桃怀里已经抱了一堆玩意儿,叶锦书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街上人流攒动,突然从身后窜过来一个人影,那人速度快力道又打,叶锦书直接被撞在了春桃身上。

    “小姐,没事吧。”

    叶锦书揉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没事。”

    那人已经隐没在人流之中了。

    只是在定眼瞧去却发现了一道在云州极为熟悉的身影,“又是他?”

    孟衍不再是那日见到的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衣,墨发束起,神色凝重,像是在找什么人。

    是刚刚撞倒自己的人吗?

    那日的刺客?

    是这样吗?

    好好的心情被破坏了,“春桃,我们先回去吧。”

    那几人又在这里,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入夜

    今夜的风刮得很大,叶锦书躺在床上都能听见外面呼呼的声音,月黑风高,风打残枝,困意渐起。

    叶锦书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原本漆黑的园子忽然亮了起来。

    她穿衣起床,刚推开门就看见匆匆赶来的春桃,“春桃,外面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正准备起身去看看呢。小姐您就待在屋子里吧,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叶锦书衣裳都穿好了,“我随你去看看吧。”

    出了金玉轩,外面围着一群下人,下人见叶锦书来了纷纷让道,“叶小姐。”

    “何事慌张?”

    下人有些害怕,“一刻钟前秦夫人院里的说看见了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在咱们宅子里,那人行踪诡异,叫他也不答应,飞身上檐,好不利落。老爷怕有匪徒便将我们都叫了起来搜查。”

    “匪徒?”

    “是啊小姐,您平日在京城不了解我们这边情况,今年我们与外邦贸易渐多,家家户户都靠着小买卖也赚了点钱,但同时也有很多流匪看中了咱们这片。光这个月就有两户商铺出事呢。老爷怕匪徒闯进咱们家来,只能彻夜搜查,以免出事啊。”

    “这样啊,那是该好好查查。”

    下人点点头,“叶小姐,春桃姑娘,今夜还是不要睡了的好。”

    春桃与叶锦书对视一眼便回了金玉轩,看这样子,今夜可能是个不眠夜啊。

    “真是吓死个人,怎的好好的偏偏遇上这档子事。”春桃忍不住埋怨道,“小姐,要不咱给老爷写信派人送我们回京城吧。”

    “京里是有些流言蜚语,但在这要是丢了性命可就不值当了啊。”

    叶锦书却道:“哪有这么简单,在这里是流匪作难,京城里可是皇命在天,稍有不慎就是灭九族的罪。”

    “难道就没别的法子了?别的地方也好,找个安静的去处就成啊。”这才到云州几天啊,就接连出了这么多事,前些天是遇刺,今儿个流匪还劫到自己身边来了,哪有这么巧的啊。

    叶锦书回了房,看现在这个情势,今天晚上也睡不安生了,拿起茶壶准备倒茶却发现壶里半滴水都没有,“春桃,没有水了,你去烧一壶来吧。”

    “好的小姐。”

    叶锦书翻了本书出来准备打发这无聊的时光,烛火昏暗,看得眼睛也不舒服,窗外风还是很大,“呼”一声连窗户都没抵住大风的攻势。

    夜风袭来灌进脖子里也凉飕飕的,叶锦书起身去关门,两只手刚扶上窗框,一柄长刀就从窗外刺来,冰凉的刀尖抵住叶锦书的下巴,刀尖带着寒意冻得叶锦书手脚冰凉还出冷汗,心脏愈跳愈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而那把刀也像是在威胁:只要你敢动、敢出声,这把刀就能贯穿你!

    叶锦书抓紧了窗框不敢乱动,窗下躲着的人翻窗进屋,冰凉的刀尖还是死死地抵在叶锦书的喉咙上。

    她只能强装镇定,“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这是做什么?”

    那人看体型是个男人,一身夜行衣,脸也被黑布遮住。

    这是今夜的流匪吗?

    “住嘴,没让你说话。”

    刀尖继续抵着叶锦书的后来,刀刃已经刺破皮肤,流出几滴血来。

    男人看上去像是在等谁,忽的,院子里跳进两个人影,四下搜寻一圈就准备进叶锦书的屋子。

    一人轻轻推开房门,叶锦书正坐在梨花木的靠椅上看书,抬眼一看瞳孔收缩,又是他!

    “你是什么人?”叶锦书只是这样说,之后便用口型道:是你?

    来人正是孟衍,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在下乃是薛老爷府里的兵,正在府内缉查流匪,刚刚眼见一个黑影从西墙那边跳了进来,小的不大放心只能进来搜查一番,不知小姐可有看见什么眼生的人?”

    叶锦书定定心,但又想到刚刚那个匪徒要挟自己的话心却如何也定不下来,“这样吗?我这里就我和侍女春桃二人,刚刚春桃去厨房烧水了,现在就我一人。而且也没看见有谁进来。”

    之后又用口型道:救救春桃!

    孟衍又行一礼,“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退下了,小姐若看见什么眼生的人还烦请告知小的。”

    孟衍离开了,屋子又恢复了寂静,叶锦书闭上眼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似的,一下又一下撞击自己的心脏。

    那歹人从衣柜里出来,叶锦书睁眼冷眼看着他,“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该说说春桃人在哪了吧?”

    那黑衣人却说:“小姐,现在与其担心你那个婢女还不如好好担心你自己呢。”

    “你要做什么?”

    黑衣人步步紧逼,叶锦书只能后退,再退一步却是靠在了身后的长桌上,退无可退,叶锦书回头一看有些绝望。

    长刀起,刀风画过耳畔,叶锦书左手拿了桌上的玉器摆件就砸了过来,长刀击碎玉器,噼里啪啦的,这熟悉的打斗声恍然又回到了初到云州那日。

    “救……”命,命字还未脱口,叶锦书就跌入了一个冷冽的怀抱,孟衍破门而入,长剑出鞘,仅凭一只手便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章节目录

春日迟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撒白糖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撒白糖并收藏春日迟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