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很过分哦。”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爹妈这个道理你这么大个人都不知道吗?”

    欧阳眉:“……”

    “而且,我们蹲自个儿院子门口犯哪条法了,你居然还要骂我们没教养。你脑子要是不好使了,要不到淮扬路找宋医生瞧一瞧吧,她医术特别好。”

    小丫头两手叉腰,振振有词。

    一张小嘴深得董桂花真传,损人不带脏字儿。奚明冬和奚明春好险才没笑出声。

    听对方呼吸变得粗重急促。

    怕这人被刺激得动手打小孩,两人赶忙起身挡在妹妹\姐姐面前。

    奚明冬:“阿姨,你找谁?”

    这话让欧阳眉想起正事了,没空跟眼前气人的小鬼头较劲。

    “奚明亚住是住这条胡同吗?”

    奚明冬:“对。”

    欧阳眉:“哪个院子?”

    “你找她什么事?”

    借着淡淡的星辉,奚明冬打量着欧阳眉的表情。

    脸生,咄咄逼人,走路不看路,明明光线不算特别暗却能一脚踹他身上,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阿姨你谁啊,这一片好像没看到过你。”奚明冬神情戒备。

    欧阳眉傲慢惯了,听到小孩盘问的语气很不耐烦:“问你你就回,废话咋那么多。”

    她声音大,凶神恶煞的,院里乘凉的刘桂花和朱大姐听门口吵吵,好奇地走了出来。

    “明冬你们干嘛呢?”

    再扭头一看。

    那标志的胡兰头、无领连衣裙,再热也要戴着的纱巾,可不就是周厂长那眼睛长头顶上的爱人吗?

    “欧阳同志,你咋来我们这边了?”

    欧阳眉不认得刘桂花,骄矜地点点头:“大姐,你认识奚明亚吗?她住几号院子?”

    刘桂花闻言,干瘪的嘴角微微往下耷拉。

    喊谁大姐呢?

    真不会聊天。

    不过想到能看董桂花的乐子,她尽量忽视掉对欧阳眉的不满,热络道:“呐,你可找对了,就住这儿。明冬你们仨这就不对了,人家找你姐有事,你咋不带人进去?”

    朱大姐目露担忧地看了眼院里。

    来者不善啊。

    难不成是因为明亚不跟周威结亲,欧阳大姐气不过?

    这就太小心眼了。

    大概是太担心,她杵原地一动不动,竟忘了先去跟董桂花通个气。

    欧阳眉竖起柳眉,淡淡瞥了明冬三个一眼。

    语气讥讽:“一家人啊,看来我刚才没说错,就是爹妈没教好。”

    说完,冷笑一声。

    直接朝门里走。

    边走还边大声嚷嚷:“奚明亚,你给我出来。”

    “奚苏华、董桂花,你俩也别想躲着。”

    “你女儿小小年纪不安分,勾着男同志不放、玩弄感情不说,还敢叫人打人,你们当爹妈的怎么教的?”

    “当她身上镶金了?我几次找你说她同我儿周威的事,你从来不拒绝,吊着我们母子不放,你不同意你早说是不是,我以为他们俩的亲事都定了,已经开始替他们准备婚房和三转一响了。你扭头换了女婿,行,看不上我们老周家我不说什么,但她找人打周威算怎么回事……”

    院子就那么大,不怎么隔音。

    谁放个大响屁另外几家都有可能听得见,何况欧阳眉就是故意的。

    她现在就一个想法:

    我儿子不如意,那你女儿也别想清清白白找下家。高低叫你名声变臭,带着不好听的名声嫁出去。

    反正年轻男女处对象这种事,外人很难说清内情对错,真真假假,闹出来永远是姑娘家影响大。

    不得不说欧阳眉抓住了男的心胸普遍小这个特质。

    在她看来,没有哪个男人会对妻子婚前的风流韵事不在意,一旦在意那就是一根刺,积年累月攒着攒着,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把人扎个遍体鳞伤。

    她就要奚明亚后半生一直活在别人的怀疑里。

    还没等董桂花应声,离大门最近的蒋家门开了。

    蒋大爷推着蒋大妈出来。

    两人都是退休职工,不怕说公道话。

    “欧阳,你闹得不讲理了。”

    “明亚跟你家周威都没见过几面,你儿子成天在外头乱混,在厂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明亚好好地在学校,什么时候勾着他?”

    “亲事不成就给姑娘家泼脏水,你这干部家庭的思想可不怎么先进啊。”

    欧阳眉脸色变了变。

    没想到蒋中贞会出来说话,她眼含不满,但语气确实有所收敛。

    “蒋工,这是我们两家的事,您这个外人就别掺和了。”

    刘桂花劝蒋大爷:“对呀,蒋大爷,你就别多管闲事了,这么久董桂花还不出来,没准就是心虚。”

    劝了蒋大爷,又开始拱火:“奚老焉儿,你媳妇闺女不出来,你也当缩头乌龟啦?”

    “老焉儿气管炎,董桂花不发话,他哪敢出来?”

    “哈哈哈哈。”

    没一会儿,院里其他人也被引了出来。

    老的少的,有拿着滚铁环好奇围观的小孩,有捧着饭碗、搪瓷缸看热闹的大人。

    就连隔壁跟大家来往比较生疏的曾会计和马老师两口子都围了过来。

    欧阳眉喊半天没见到奚家人出来,连奚家那三个小孩都不知啥时候跑没影了。

    愈发觉得他们心虚,那气势陡然高涨。

    “董桂花,不敢出来了?”

    “奚明亚,敢找人打我儿,现在当上缩头乌龟了?”

    “我告诉你们,以为躲着就万世太平,没门儿。”

    “……”

    奚明冬气冲冲跑屋里,“爸!”

    奚苏华回神,“怎么了?”

    “咦,外头在吵什么哟,大半夜的也没个消停。”

    奚苏华一看图纸,一琢磨机器就容易入迷,外界的消息彷佛被大脑自动屏蔽了。

    奚明冬难得翻了个白眼,“是周威妈,她说我姐打了周威,现在正在外头造谣呢。”

    奚苏华皱眉,想也没想丢开图纸,大步向门外走,“欧阳眉,你嚷嚷什么?”

    欧阳眉:“哦,奚师傅你总算出来了。”

    “奚明亚找了小痞子打我儿子的事,你知道吗?”

    “胡说八道,我家明亚什么时候纠集地痞打人了?你亲眼看见了?”要打还需要找人?小瞧人不是。

    “不用亲眼看见,我儿子身上的伤就是证据。”

    奚苏华不认:“你家周威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来往,谁知道是被谁打的你就赖到我闺女头上。”

    欧阳眉差点被气笑,“奚师傅,你是非得袒护到底了?”

    “没错我认个鸡尔,不认就是袒护?你们坐办公室的就是会玩文字游戏,扣帽子的动作顺溜得不行,我一个混车间的大老粗说不过你。”

    欧阳眉老脸一红。

    什么鸡尔不鸡尔!

    还是厂里的大师傅呢,说话真是粗俗不堪。

    “你叫奚明亚出来,我跟她当面对质,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脸皮那么厚,敢做不敢当。”

    灶房里,姐弟两个跟董桂花目光灼灼,好奇周威是不是真被打了。

    ……唔,主要要这事大姐真干得出来。

    奚明亚挥舞锅铲的动作完全没受影响。

    “明美,你帮妈看火。”

    “妈,我看锅里差不多了,你来收尾,我出去跟厂长夫人好好说说他儿子的损塞样儿。”

    母女俩没第一时间出去不是怕了欧阳眉,而是花生正炒在关键时候。

    这火势,挥舞锅铲的力气,缺一不可。

    因为锅里放了沙、盐,铲一下非常费体力,还得一直翻炒半小时,这活儿非奚明亚莫属,这才走不开。

    董桂花挥手:“那你去。”

    回头跟无事发生似的,示意小女儿火再小一点,又拿起漏勺薅了几颗让仨人尝,“味道怎么样?”

    “顶呱呱!”

    “好吃,咸香可口,还好不是我姐搁的盐,不然得苦死。”

    奚明亚斜眼,不满冷笑。

    奚明春自觉说错话了,眼珠四处乱飘,假装拉踩的不是自个儿。

    “妈,这一锅可以起了。”

    董桂花也剥了一颗,花生干脆的香气瞬间充斥在口腔里,她满意地点点头,一边漏花生,一边叫儿子把另外半盆端过来。

    “大春,你来接替你姐的位置。”

    话落,董桂花顿了顿,语气有些许怀疑:“力气够的吧?”

    奚明春:……

    男子汉怎么能说力气不够!

    就算才十岁,那也是男子汉。

    “没问题。”

    母子几个一边偷吃花生,一边点评奚明春挥铲子的动作和力气,完全不担心外面的情形。

    他们对大闺女\大姐的战斗力实在太有体会了。

    果然。

    奚明亚出去压根没像刘桂花几个以为的哪样,或狡辩,或澄清,或委屈。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从头到尾就三句话:

    打了;

    周威莫名其妙骂我;

    我认识一个脸盘圆圆,左边嘴角一颗小痣,笑起来甜滋滋的女同志,不知道欧阳干事认不认识?

    前两句,欧阳眉差点暴走,骂奚明亚厚颜无耻,打了人还理直气壮。

    想打人的胳膊都已经举过头顶了。

    第三句话一出,整个人就跟被点了死穴差不多,她表情宛若见了鬼,着急忙慌走了。

    连句狠话都没撂。

    她这样子,旁人一看就知道里头有事,还是见不得人的大事。

    这下一个个吃瓜群众的好奇心瞬间被拉拔到最高点。

    “大丫,那姑娘谁啊,跟欧阳眉有什么关系?”

    刘桂花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其他人也炯炯有神望着奚明亚。

    奚明亚咳了一声。

    深藏功与名:“我不知道,我就随口一说,散了散了,该洗洗,该睡睡。”

    “说说呀,别吊胃口。”

    她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啊,不然你们去问周威他妈?”

    这一夜六号院所有人挠心挠肝,翻来覆去琢磨。那可是眼睛长头顶的欧阳眉诶。

    她居然落荒而逃!

    那得多大的把柄啊。

    嗐,偏奚明亚那丫头嘴巴硬得跟蚌壳似的,怎么着都不露一点口风。

    第二天就有人暗戳戳找奚苏华两口子打听,没问出个所以然。直到周家突然办喜事,见到新娘子,众人才明白这就是后话了。

    而现在。

    刚从闺女嘴里知道咋回事的董桂花两口子震惊得下巴掉地上了。

    “呃,呃……真有那事?”

    “那他们家太能藏了,周威迟早吃牢饭去。”

    “不止,我看周副厂长也要被连累,生儿不教,儿子坏事干那么多,父母帮着瞒天过海,迟早遭报应。”

    夫妻俩压低声音咒骂。

    奚明亚则周身被低气压裹着,垮着脸进屋,麻木地把被子往头上一盖。

    她把自己缩在被单里,拼命喊停。

    大脑却仍旧不断钻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一副副恶心人的面孔不间断对她发出精神攻击。

    啊啊啊啊。

    烦死了!!!!

    同时,槐花街61号小跨院也有人睡不着。

    谭文宣在饭桌上知道小叔相看成功,明天要上门拜访的消息,人直接傻了。

    他知道迎来小婶是迟早的事。但没料到会这么快。

    想抗议,又不敢。

    毕竟搁一个月前,他甚至不知道小叔的存在,可他跟弟弟却对姑姑很熟悉。

    谭文宣感觉得出这是不正常的,他甚至怀疑过自家是不是跟小叔不睦。所以他无法像弟弟妹妹那样很自然地亲近小叔,跟小叔撒娇。

    而弟弟妹妹们……

    谭文宣苦着脸,瞥了瞥身旁睡得四仰八叉的三小只。

    无奈叹息。

    弟弟妹妹太笨了。

    自己说了好多遍有小婶不好,小婶就跟后妈是一样的,大家要齐心协议反对小叔娶老婆。

    他们答应得好好的,却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哎。

    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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