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奚明亚去托儿所接了三个小的直奔棉纺厂家属院。

    至于谭文宣?

    笑死,不是她不带,是人家不乐意去。

    换个人大抵要难受。

    但奚明亚没有‘我是你小婶,我的亲戚你就得跟着走动’的概念。

    说白了,谁稀罕多一门亲啊?

    她又不缺侄子,侄子尊不尊敬自己、跟自己亲不亲近,重要吗?不重要,全是虚的。

    所以谭文宣说不去时,她也懒得问第二遍。心想反正他会煮面,一个人在家也饿不着。

    于是。

    傲娇梗着脖子等小婶婶来说好话‘求’自己的小学生只能干瞪眼。

    被没心没肺的弟弟妹妹们无情抛弃了。

    “舅妈~~~我们还要走多久鸭?”

    “转过这条巷子,就到了。”

    没有谭文宣这个指导员在场,三小只非常乖巧。

    小孩子其实最会看眼色。

    最懂什么场合、什么人面前可以调皮。

    就像现在。

    尽管奚明亚没打骂过他们,平时他们还会亲亲热热抱着她喊舅妈。但当谭乐生和谭文宣不在时,他们就如小动物一样敏锐,一点儿也不跳脱,可乖了。

    “好~了~~~我们到家了。”

    “哇~~~”

    小姑娘到了陌生地方并不胆怯,很自来熟的样子,屁颠屁颠冲进大门,根本不用人领路。

    一路跑,一路哇。

    高阳和谭文明被她带动,也嘻嘻哈哈跟着跑。

    院里董桂花捧着碗,正听朱大姐聊周家的事,“……哎哟,那姑娘的肚子哦,都显怀了,旁边还跟了个四岁大的小男娃,欧阳眉讲那是周威媳妇儿的外甥,家里生多了养不起,她儿媳妇心肠好就养了,呸,那圆脸盘塌鼻梁一看就是周威的种……”

    “啊,这样吗?”

    其实早就知道了,谁让闺女啥秘密都晓得。

    “可不是,还好桂花你们家没应周家的亲事,不然闹出来明亚的日子还怎么过啊?凭空冒出两个孩子。”

    这话董桂花不爱听。

    脸一沉,“别扯一块,我跟老奚从来没打算答应。”

    朱大姐表情讪讪:“就那么一说,你咋还较真啊,这么大岁数气性还那么大。”

    董桂花眼白瞅她:……

    这是气性大不大的事吗?

    奚明亚进来就看到她妈跟朱大姐面对面,比谁眼睛大,她狐疑看了两秒,“妈,你干嘛呢?”

    “哦,聊天呢。”

    董桂花一听闺女声音,惊喜回头,就见奚明亚背着小篓子,身边围着三只软糯白嫩的小鸭子。

    “咋这个点回来,吃饭了没?”

    “小谭呢,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回来?”

    “有案子,出差去了。”

    “嚯,挺沉呀,又是背了些什么?”

    “一点面粉。”

    今日特价商城20公斤面粉只需要十个积分,奚明亚秒下一单,带了一半过来。

    “欢欢、阳阳、文明,这是我妈,你们喊董奶奶就好。”

    “董奶奶~~~”

    “那是朱奶奶。”

    “朱奶奶~~”

    三小只衣着整洁,脸蛋、指甲都拾掇得干干净净,配上奶呼呼的声音,很难让人心生反感。

    董桂花的排斥和担心立时消散了大半。

    只是奶奶这称呼……

    让她感觉自己一下老了好多岁。

    突然升了辈分,董桂花没忍住瞪了大闺女一眼。

    扭头看向几个孩子时重新换上慈爱温柔的笑容,声音不自觉夹起来,“诶!欢欢阳阳文明好乖呀,来来来,进屋,董奶奶给你们拿桃酥吃。”

    “谢谢董奶奶~~”

    董桂花笑得眼尾多了两三条皱纹。

    奚明亚:“妈,我们还没吃饭呢,还有吃的没?”

    话音刚落,便被眼刀子扎了一下。

    “你真是个活爹,等着。”

    奚明亚嬉皮笑脸跟上去,抱着董桂胳膊:“我可想你做的饭菜了,哎,我怎么就没遗传到妈你的手艺呢。”

    说到厨艺,董桂花也纳闷得很。

    她手把手教大闺女,做出来的菜香味儿和卖相都跟自己做的别无二致。

    但一入嘴不得了。

    总是这样那样的怪味儿。就算盯着她放调料,出锅的照样难吃。

    只能说,闺女跟灶台无缘。

    “家里现在谁烧菜,你煮的……他们没意见?”

    奚明亚无奈:“有。”

    董桂花问:“那怎么办啊?”

    奚明亚摊手:“还能咋办,谁行谁上,不然还有公安局的小食堂,左右饿不着。”

    “回头妈给你炒点酱,滚几罐辣子油,好在家也能煮面拌菜吃。”

    “好啊,妈,你果然还是最爱我。”

    “……”

    母女俩有说有笑进屋,朱大姐目光一直落在背篓里,眼热不已。

    犹豫片刻,还是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桂花,我看明亚带回来的面粉不少,你匀点给我,关永最近经常加班,我给他弄点细粮补补。”

    董桂花:“不匀。”

    朱大姐眼睛瞪大:“为啥啊?”

    董桂花:“他都二十好几还补啥补,我家明冬几个正长身体,这点面粉还不够他们吃。”

    如果是给乡下的关锦寄,她愿意匀点,给关永?

    想都别想。

    这小伙子快把朱大姐敲骨吸髓榨干了,也没见他多孝顺一点,董桂花对他印象极差。

    “老朱啊,我不跟你聊了。明亚和孩子们饿着肚子,我先给他们做饭去。”

    朱大姐见她说不通,就想拉着奚明亚说说。奚明亚怕她唠叨,赶在她开口前吆喝三个孩子买冰棍去。

    小孩子本就坐不住。

    拿了桃酥就在院子里乱钻,这里的花揪一朵,那里的泥土挖一挖,好奇心充沛。一听有冰棍,小短腿抡得飞快,扯着奚明亚就往外跑。

    朱大姐:“……”

    “舅妈,我要则个~~~”

    “不阔以买两个吗?”

    “不可以,只能一个。”

    最小的文明爱撒娇。

    他不记事,每天除了吃就是玩,对奚明亚的戒备心最低。这会儿扑到奚明亚腿上,圆滚滚的小身子晃来晃去,“舅妈,我锅锅也要~~~~”

    奚明亚一拍脑门,她的确忘了谭文宣那小鬼了。

    “那一会儿回家前再给他买,不然等不到给你哥冰棍就化成水了。”

    高欢一听。

    眼珠转了转,鬼主意就来了。

    赶忙把文明拽一旁,三个小孩嘀嘀咕咕。正商量一会儿要如何撒泼打滚坐上顺风车买第二根。

    奚明亚:……

    其实你们可以再小点声的。

    几个小孩里,老大谭文宣是别扭的心机鬼,满脑子被害妄想症,小屁孩想打倒自己这个入侵他们生活的反派;

    谭文明是纯憨憨,谁给他吃他就亲近谁,傻乐派;

    高欢小机灵鬼,跟谁说话都甜糯糯的,时不时又小作怪一下;

    至于高阳……

    风吹两边倒,性格冲动,容易被外人影响,所以一会儿跟着他大表哥上蹿下跳,一会儿又像弟弟妹妹那样屁颠屁颠跟着自己跑。

    主打一个谁声音大,他就听谁的。

    但有一个共同点,都挺识时务。加上奚明亚自我要求低啊。

    人一旦干什么事选择低目标,不给自己太大压力,那肯定快乐多过烦躁。

    就像此时此刻。

    几个小屁孩围一圈预谋犯上作乱,奚明亚一点没烦,甚至面带微笑一脸期待。

    “奚明亚。”

    奚明亚顺着声音看去,又是陆佳。

    “你能借我点钱吗?”

    “我明早到龙水湾下乡,龙水湾你知道吗,在咱们省最贫困的马华市下面,知青办给的派遣费被我爸妈收走了,我——”

    “借多少?”

    陆佳怔住,怀疑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下意识“啊”了一声。

    就听奚明亚耐心又问了一遍:“你要借多少?”

    “你真的愿意借我吗?”

    “嗯。”

    奚明亚记得陆佳。

    读书时坐在她后面第二排,人很腼腆,总是含胸驼背低着头。有次月经突然拜访,陆佳及时提醒,自己才避免陷入窘境。

    只是她不爱交朋友,陆佳也内向,两人后来再没说过话。

    陆佳吸了吸鼻子。

    期期艾艾问:“3……50,可以吗?”

    她插队的地方在本省。

    省内给知青定的安置费标准是210。其中40由关阳知青办发放,另外170则归落户地区发。结果派遣费还没落到她手里就被父母拿走了。

    陆佳两辈子都嘴笨胆小。

    干过最大胆的事便是豁出脸面找邻居帮忙叫她叔叔把自己分到龙水湾。

    她想法非常单纯。

    上辈子她插队的地方不好,给她带去了一辈子都磨灭不掉的阴影。

    而奚明亚很成功。

    她从一些报纸、电视节目听说过她,知道她先帮过许多人。

    那些人里,各行各业身居高位的都有。

    他们谈起自己是那段艰苦奋斗的岁月,都少不了奚明亚的身影。

    既然插队躲不过,内心又非常厌恶结婚,陆佳才鼓起勇气打算抱奚明亚大腿。

    没想到……

    奚明亚哪里知道眼前人心中的复杂。

    道:“没问题,不过你得打个欠条。如果再多点那就押物或者找两人担保。”

    陆佳回神,没想到这么容易,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

    她长了张桃心脸。

    眉型很淡,眼睛跟小鹿眼似的,看着没攻击性,性格也的确很软,上辈子遭老大的罪都只是默默内耗,就算重生她也没有突然就变得坚强起来。

    见对方如此痛快,明明是很正常的举动,都能让她感动得胸腔彷佛被什么堵住一般,眼眶不受控地泛红。

    “我肯定还的。”

    “真的。”她再三保证。

    奚明亚挑眉,唇角勾起:“我相信。”

    在病毒一样顽固的记忆里,陆佳存在感不高,但留给她的印象都是正面的。

    对带给自己正面情绪反馈的人,奚明亚向来友善。而如周威那种带来困扰的,她更容易暴躁,一个不留神就会武德充沛。

    “我今天是回娘家蹭饭的,身上没带钱,你看是跟我一道找我妈,还是约个地点,我回家拿了钱再来找你?”

    陆佳哪有挑剔的。

    紧张地揪着手,放不开的样子弱弱道:“你怎么方便就怎么来,我没关系的。”

    奚明亚想了想。

    当机立断:“那行,两点我从娘家出来,你跟我一道去我家拿,可以吗?我得在家盯着这仨拖油瓶。”

    陆佳还没讲话,就听其中一个小孩囫囵着音儿抗议:“舅妈,我不素拖拖瓶~~~”

    “对~~拖油瓶是骂人的,舅妈你骂人,你不乖,舅舅要打你屁股。”

    奚明亚敷衍地“嗯嗯嗯”,冲义愤填膺的高阳咧嘴一笑:“我才要打他屁股呢,他也是拖油瓶,你们几个都是。”

    高阳瞪眼。

    小丫头舔着冰棍。

    呆住了。

    嘴角一丝口水缓缓往下淌,她没察觉到,还在皱眉歪头思考。

    在口水要坠落之际,小孩儿吸溜一声的,突然问:“舅妈,拖油瓶到底嘛意思啊?”

    她小脸皱巴成一团,好像遇到天大的难题。

    奚明亚张嘴就来:“你们不知道拖油瓶啥意思还接话那么快?高阳咋知道拖油瓶是骂人的?”

    “大壮妈妈讲哒~~”

    大壮妈就是牛玉芬。

    “大壮妈妈说,年轻媳妇儿讨厌拖油瓶,我们几个就是拖油瓶~~~”

    高阳小嘴叭叭个没完,“舅妈,你讨厌我们吗?”

    他学舌。

    但其实并不明白大人话里的具体意思。只不过孩子对情绪很敏感,不一定懂意思,却很容易察觉对方对话语境里的好坏。

    奚明亚面不改色,伸手捏他胖嘟嘟的腮帮子,佯装凶狠:“讨厌,讨厌死了。所以你们仨别惹我,不然我叫上你舅舅,我俩打你们三个,不,打四个。”

    捏完高阳,又去捏高欢。

    小姑娘盯着她看了两秒。很快龇着口小米牙,臭屁道:“才不会儿,舅舅不打人~~~~”

    “舅妈你还没说拖油瓶是啥嘞?”

    奚明亚张嘴就忽悠:“拖油瓶就是咱厨房里装油的瓶瓶啊,很有用的,不信等你舅舅回来,你们问他是不是拖油瓶,他肯定会点头说是,因为公安就是很有用的人。”

    三小只嘴巴张成“O”形。

    高阳自以为懂了。

    得意洋洋道:“我懂了,舅舅是公安,也是拖油瓶,所以拖油瓶等于公安,都是好的。大壮妈妈没骂我们,其实是夸我们。表哥居然还生气,哎,他太爱生气了。”

    小屁孩人小鬼大,叹息一声。

    随后猛地嗦了几口冰棍,霎时被冻得身体发抖,直吐舌头。

    高欢一听,也恍然大悟。

    小姑娘跟着咯咯笑,美滋滋说:“那舅妈也是拖油瓶,我们都是很有用的拖油瓶。”

    奚明亚:……

    好一个有福同享,有夸一起夸。

    天然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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