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
柳溶月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听着朗朗的读书声，多令人怀念的学习氛围。
“司徒文！”
多令人怀念的呵斥……
等等！
柳溶月动作一顿，站起身向里面张望，不一会门被打开，司徒文垂着头从里面走出来，她安安静静站在门口，不时抬手掩饰着打哈欠。
柳溶月承认自己进国子监的动机不纯，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人家上课她在外面看风景。但是司徒文这么辛苦女装男装过来总不能是为了上课打瞌睡吧？
柳溶月假意从课堂外经过，后排睡眼朦胧的还有好几个。她心中升起浓浓的危机感，这说明什么？
说明司徒文现在已经是老师们的重点“关照”对象。
玩家当然知道司徒文的身份，所以系统给的任务是要瞒过国子监的老师，偏偏司徒文已经在老师们面前留了名。
任务危！！！
柳溶月在司徒文面前停下，指了指院外的方面，在老师的目光转过来之前，柳溶月匆匆离开。
一下课，赶在被同窗们团团围住之前，司徒文往柳溶月手指的方向而去。
抄手游廊的拐角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袖。
扯一下，没扯动。
那只手没有放弃，又用力拽了一下，司徒文依旧纹丝不动，反而是里面的人在力的反作用下撞上她的胳膊。
“柳姑娘？”
确认了来人，司徒文这次松了力道。这次，柳溶月顺利地把她带进拐角里，示意她别说话。
有人追逐着司徒文的脚步找到抄手游廊来，岚风就站在游廊入口处。
“岚风姑娘，可曾看见司徒公子从这经过？”
“司徒公子？”岚风故作惊讶，摇摇头，“不曾见过，可能是去了别处吧。”
等人完全离开，岚风小跑着回到柳溶月身边，说道：“他们都走啦！”说完她看看柳溶月，又转头看看司徒文，脸上突然飘起红晕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奴婢先退下了。”
“她这是……？”
柳溶月木然地回答道：“没事，不用管她。”
什么都磕只会让她自食苦果。
司徒文重新看向她，问道：“柳姑娘为什么帮我？”算算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柳溶月叹一口气，抬手轻抚鬓边的头发，“谁叫我也是女人呢，我不能你还有谁能帮你。”
见她还有话想问，柳溶月转而说道：“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处理好那些‘热情友好’的同窗，不然整个国子监里你太显眼了。”
“可他们……”司徒文露出苦恼的神色，之前没听说过京城的人这么热情啊？
相较于明确自己NPC身份的柳溶月，本就在众星捧月之下长大的昌庆公主，刚从边关回来的司徒文明显有些招架不了这来势汹汹的热情。
“那你就提高门槛。”
司徒文似懂非懂，“提高，门槛？”
“交给我吧，这事我有经验！”走之前，柳溶月叮嘱她，“以后上课别打瞌睡了，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司徒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些文绉绉的话，我一听就犯困。”
司徒文果然没有说谎，下午的骑射课她生龙活虎，和早上判若两人。
为了增加课程的趣味性，三人为一组参与参与比赛校考大家的骑射水平。
柳溶月在演武场旁边找了个最佳观众席，眼看着司徒文一边摆手拒绝，一边跨越人群走到最外围的江荇和谢函之。
“怎么挑他们俩？”柳溶月小声说道。
司徒文站在两人面前，生疏地挤出微笑，“你们愿意和我一组吗？”她记得迟到那天，这两人和柳溶月站在一起。
既然是柳姑娘的朋友，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这场比赛说来也简单，三人为一组，正中靶心多者获胜。
司徒文之前与父亲待在边关，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柳溶月料想她骑射功夫不错，没想到能好到让队友闲到抠脚的程度。
柳溶月转头看一眼在自己身边坐下的江荇和谢函之，“队友还在奋战，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当然不会。
江荇嘴上没说，但脸上是这样写的。
谢函之的眼神跟随着司徒文移动，感叹道：“不愧是战斗力最高的女性NPC……”
柳溶月没认真听谢函之搭了句什么话，在心里把排练了好几遍的台词念出口：“司徒公子这样有本事的人，想必也更欣赏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吧。”
谢函之：“是啊是啊，幸好我们不是对手！”
柳溶月泄气，算了，会有别人听懂的。她转而看向江荇，江荇却是直接闭上眼睛假寐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
指望这俩人传播消息是没用了，有对比才有差距，柳溶月此时发现岚风是多么的可靠！消息往来方面，如此优秀的人才竟在我身边！
将重任交给岚风，效果立竿见影。
眼看司徒文就要锁定胜局，有人读档重来。
眨眼间，身边的两人重新回到演武场上。
分组环节，没等司徒文靠近，谢函之就高高举起自己的手，和旁边江荇的，“我们我们！司徒小……公子和我们一组吧！”
引来不满意的声音。“你说跟你们一组就一组吗？原以为你是hi淮阳王世子就了不起。”
“对！感情面前人人平等！”
柳溶月听见那边高举“纯爱”大旗，不是，这就上高度了？
“听说司徒更欣赏有能力的人，自古以来能者居之，也是这个道理。不如我们比赛，谁赢了谁就做司徒的队友！”
多数人都赞同这个提议，眼下看来确实是最公平的方法，各凭本事。
“可……”
一旁的司徒文看着事情向着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啊？她没想让大家比赛啊。
没有人注意到司徒文的欲言又止，大家都投入进了紧张的竞赛氛围里。
谢函之紧张地撞了撞江荇的胳膊，小声说道：“怎么办，我不会射箭！你呢？”
江荇说道：“略懂。”
谢函之大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江荇的袖子，“太好了！咱们俩组队!”
谢函之的射箭水平果然如他所言，拿不出手，他射出的箭连靶子的边都没挨着。
周围嘘声一片，谢函之并不气馁，他把弓箭递到江荇手上，“加油！靠你了兄弟！”
目前场上最好的成绩是九环。
江荇接过弓，掂了掂，反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微眯起眼睛，然后手一送，箭笔直地飞了出去。
动作快到谢函之都没反应过来，“就、就结束了？”他担忧地昂着头去看江荇的成绩，正中靶心！谢函之惊讶地喊道：“十环！”
前·最高记录拥有者薛瀚宇愤恨地扔了手中的弓。
谢函之得意道：“愿赌服输。”
柳溶月回头对身边的司徒文说道：“我猜他们一时半会没法想起你来……咱们走？”
男人的好胜心啊……
司徒文眼睛亮了一下，马上站起身。
临走之前，柳溶月多看一眼人群中的江荇，一旁的谢函之高兴地手舞足蹈，江荇却不漏声色，他站着没动，眼神在周围逡巡。
柳溶月跟上司徒文：“你觉得方才江荇那一箭如何？”
“下盘稳，手臂有力，准头也很好。”司徒文不留余力地赞赏，“应当也是习过武的。”
“哎，你是不是练过，我之前在街上我就觉得你身手不凡！”谢函之在江荇身边小声说道：“方便透露一下你在哪学的吗？”
见江荇没回答，谢函之自行猜测起来，“少林？武当？还是……”
江荇打断他不着边际的想象：“不曾拜入师门，只是家里人教了三招两式。”
谢函之更佩服了，“原来是家学渊源，失敬失敬。”他像模像样地给江荇行礼，站起身，“走吧我们去找司徒……人呢？”
江荇看着司徒文和柳溶月离开的方向，说道：“早走了。”
“爹！”
正在埋头阅卷的柳学海头也不抬，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作为回应。
柳溶月摆足了贴心好女儿的架势，询问柳学海第一天去国子监当老师的感觉怎么样，倒真引起了柳学海的思索，他放下笔，长叹一口气，揉了揉额角。
看这样子是不尽如人意，柳溶月没再追问，安慰道：“他们还是毛头小子呢，爹你别着急，以后慢慢教便是。”
第一天上课，柳学海准备了一份试卷，算是摸底考试，史论策论兼而有之。收回来的试卷柳学海还是越看越糟心，什么稀奇古怪词不达意的答案都有。
柳学海拿起几张试卷，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个，还有这个！钱学士长孙，大理寺少卿次子……钱大人薛大人皆为国之栋梁，后辈如此不堪重用，怎能不教人忧心。”
“那江荇呢？”
“江荇？”
柳溶月进一步描述道：“就是出使钺国的松洲巡抚江大人之子。”
说到这柳学海有了点印象，却表情复杂，江荇的回答可以说是让他影响深刻，史论答得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优胜，策论牛头不对马嘴，两极分化地像是换了个人在答题。
半晌，柳学海才回答：“中等水平，但还能教。”
策论差些而已，这正是他柳学海擅长的。
柳溶月点点头：“这样啊……”一抬头对上柳学海审视的目光，她有一瞬间的慌乱。
“你不对劲。”柳学海下结论，“你问他干什么？”
“没，没什么！天色夜晚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先回去了。”
柳学海收回目光，翻道最底下江荇的卷子，字是一手好字，秀丽颀长，方圆兼备，颇有几分他爹江采的风范。
出使十五年，柳学海已经快记不清江采的模样，当年他也是一笑便引全城姑娘倾心的温润公子。
柳学海重新遮住江荇的卷子，可惜了……
一夜过去，柳溶月忘了自己昨晚是如何落荒而逃的，斗志满满地蹲在柳学海门口。
门一开，她一把抱过柳学海怀里文章，“这个交给我就行了，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助教！您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我来做就行。”
柳学海不置可否任由她去，只提醒道：“这些发下去，今天课上要讲。”
“没问题！”
抱着一堆卷子走在路上的柳溶月十分惹眼，谁看了都要主动来帮忙，她只点谢函之的名。
谢函之美滋滋地跑到柳溶月身边，他问道：“昨日怎么不见柳姑娘来校场？”
“父亲找我有事，便离开了。”
还带走了司徒文，想不到吧。
谢函之以为柳溶月错过了校场的比试，贴心地转播当时的情况：“你是没有见到，当时江荇轻轻松松射出一箭，我都看傻了！你猜怎么着，十环！轻轻松松就拿到手了！”
柳溶月想起之前在街上，江荇将小偷踹回到谢函之身边的那一脚，“江公子似乎身手不凡？”
“你也这么觉得吧！我问过他了，他说是家里人教的。”说起江荇来，谢函之似乎颇有心得，“江荇这人吧，虽然看起来冷淡不太爱与人交往，但人还是不错的，做兄弟也挺仗义……”
柳溶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谢函之这，似乎江荇和其他玩家没什么不同。但她觉得不对劲，江荇不对劲。
他身上没有那些玩家游戏人生的松弛感，他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但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观察之中。
见柳溶月没说话，谢函之也识趣地打住话头。直到路去路被人堵住，挡路的人是赵承志。
赵承志目标明确，直奔柳溶月而来，却见她身边站着旁人，他顿了顿，无视谢函之，对柳溶月说道：“柳姑娘，之前与你提过的游湖……”
见此情形，许华安识趣地接过柳溶月手中厚厚一叠纸，“我帮你发下去吧。”
游湖，又是游湖！
上次就拒绝过了怎么连主题都不带换一下的，还来？
“我不……”
柳溶月嘴巴一张一合，却惊恐的发现，拒绝的话没法出声，脑子里又响起系统的冰冷的声音。
【系统：检测已多次拒绝玩家邀约，本次无法拒绝。】
柳溶月不信邪，再次张嘴：“我不——我——”
赵承志只看见柳溶月数次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他疑惑地靠近，“什么？柳姑娘你说什么？”
“我去！”
柳溶月终于能说出话了，但赵承志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
赵承志面露喜色，忙不迭定下时间，“三日后，便是旬假，届时白沧湖边见！”
三日后，柳溶月应邀来到白沧湖边，看着遍地的国子监学子陷入沉默。
这和在国子监里约会有什么区别？
赵承志为此次约会特意准备了一艘小船，小巧精致，内里布置好了小茶桌。
尴尬的是小船旁边停着一艘双层画舫，体积是小船的三倍大，雕梁画栋好不华丽。画舫甲板上站着谢函之和江荇。
谢函之悠闲地晃着扇子，江荇问道：“为什么来这？”
“柳姑娘第一次接受约会，难道你不想来看看热闹？”说着谢函之合起折扇，遥指一个方向，“喏，他们来了。”
谢函之走到船头，与赵承志对上目光。
赵承志涨红了脸，“谢函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函之抬头看天，“今天天气这么好，只是出来游湖而已，怎么，白沧湖是你家开的？”
赵承志无话可说，他当然管不着谢函之游湖，更管不着着白沧湖旁边的其他人，眼不见为净！他勉强挤出微笑，对柳溶月说道：“柳姑娘，请。”
见二人进了船，岸边的人也忙掏出自己的装备，或是一条小船，或是一叶扁舟，环绕在赵承志的小船左右。
谢函之的画舫也跟着启动，江荇扶着船舷，眼见着白沧湖眨眼间塞满了行驶的船只，说道：“国子监消息真够灵通的。”
“你不知道？”谢函之诧异道。
全服公告啊！
那天赵承志离开没多久，突然响起全服公告。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恭喜玩家赵承志成功邀请柳溶月泛舟游湖。]
这是第一条全服公告，赵承志则是第一个成功邀请到柳溶月的人。
嫉妒使大家相聚在这里。
“算了，我看依你的性子不看公告也有可能，以后有重要消息，我通知你！”许华安伸手揽住江荇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江荇拨开他的手，他对着江荇的背影喊到：“你去哪儿？等等我！我带你参观一下画舫啊！”
名人有名人的烦恼，赵承志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围观。
除了赶紧把人带上画舫，谢函之暂时没想到别的办法。
画舫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柳姑娘请喝茶。”
“多谢赵公子。”
……
赵承志坐在凳上搓搓膝盖，没一会又站起身，走到船头吩咐：“划快点，最好能甩掉跟船的人，往对面去！”
经验老到的船夫自信应下，“好嘞！您扶好了！”
下一秒，原本平稳行驶的画舫陡然向前一冲，赵承志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湖里去。
不大的白沧湖上大大小小的船只都有，行驶变得困难，稍有不慎，就有撞船的风险。
“咚——”
已经撞上了。
柳溶月被撞地身体向前倾，扶着桌案看看堪堪稳住自己的身体。
好家伙，碰碰船！
两船相撞的闷响时不时在湖面上响起，船夫说道：“行不通喽，公子，我看前头是岸，咱们先靠边停下吧。”
“好……好好……”在颠簸的船上，赵承志晕的七荤八素，忙答应下来。
柳溶月忍不住问道：“赵公子你……没事吧？”
看起来人随时能昏厥的模样，恋爱游戏的约会，差点变成和死神有个约会。
“我……没事！”
最后一声响，船夫在前头高喊：“船靠岸了！公子小姐请下船！”
赵承志快速跑下船，在一旁干呕。
不知船靠岸的位置是哪，满山坡种着青竹，湿润的空气里满是竹子的清香。追逐热闹而来的人群，被茂密的竹林分隔开，柳溶月下船，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声音响起。
“柳姑娘？”
赵承志刚觉自己头晕目眩的状况有所好转，一转头看见谢函之，又开始心梗了。
“你们怎么在这？”谢函之问道，他看出江荇对游湖的兴趣不大，于是和江荇先一步下船。
江荇倒不惊讶，从当时的情况看，河道堵塞是迟早的事，不如提前下船。
谢函之自然地走到赵承志和柳溶月身边，“既然碰巧遇到，不如大家一起。我和江荇已经把这一片走过了，可以给你们带路！”
赵承志面色不虞：“不用了。”谁要你们带路啊！
分叉路前，谢函之指着左边这条路，说道：“这条路我们方才去过了，风景不错。”
赵承志故意越过他去往右边的路，说道：“那我们走这条路。”
谢函之不满地说道：“右边这条路，看起来就阴森森的，不好不好，不如左边。”
赵承志已经一只脚踏进右边的路上，没有得到回应的谢函之期盼寻得在场其它人的支持。“我有一种不好预感……江兄你怎么看？”
江荇不想看。
“《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
柳溶月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听着朗朗的读书声，多令人怀念的学习氛围。
“司徒文！”
多令人怀念的呵斥……
等等！
柳溶月动作一顿，站起身向里面张望，不一会门被打开，司徒文垂着头从里面走出来，她安安静静站在门口，不时抬手掩饰着打哈欠。
柳溶月承认自己进国子监的动机不纯，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人家上课她在外面看风景。但是司徒文这么辛苦女装男装过来总不能是为了上课打瞌睡吧？
柳溶月假意从课堂外经过，后排睡眼朦胧的还有好几个。她心中升起浓浓的危机感，这说明什么？
说明司徒文现在已经是老师们的重点“关照”对象。
玩家当然知道司徒文的身份，所以系统给的任务是要瞒过国子监的老师，偏偏司徒文已经在老师们面前留了名。
任务危！！！
柳溶月在司徒文面前停下，指了指院外的方面，在老师的目光转过来之前，柳溶月匆匆离开。
一下课，赶在被同窗们团团围住之前，司徒文往柳溶月手指的方向而去。
抄手游廊的拐角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袖。
扯一下，没扯动。
那只手没有放弃，又用力拽了一下，司徒文依旧纹丝不动，反而是里面的人在力的反作用下撞上她的胳膊。
“柳姑娘？”
确认了来人，司徒文这次松了力道。这次，柳溶月顺利地把她带进拐角里，示意她别说话。
有人追逐着司徒文的脚步找到抄手游廊来，岚风就站在游廊入口处。
“岚风姑娘，可曾看见司徒公子从这经过？”
“司徒公子？”岚风故作惊讶，摇摇头，“不曾见过，可能是去了别处吧。”
等人完全离开，岚风小跑着回到柳溶月身边，说道：“他们都走啦！”说完她看看柳溶月，又转头看看司徒文，脸上突然飘起红晕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奴婢先退下了。”
“她这是……？”
柳溶月木然地回答道：“没事，不用管她。”
什么都磕只会让她自食苦果。
司徒文重新看向她，问道：“柳姑娘为什么帮我？”算算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柳溶月叹一口气，抬手轻抚鬓边的头发，“谁叫我也是女人呢，我不能你还有谁能帮你。”
见她还有话想问，柳溶月转而说道：“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处理好那些‘热情友好’的同窗，不然整个国子监里你太显眼了。”
“可他们……”司徒文露出苦恼的神色，之前没听说过京城的人这么热情啊？
相较于明确自己NPC身份的柳溶月，本就在众星捧月之下长大的昌庆公主，刚从边关回来的司徒文明显有些招架不了这来势汹汹的热情。
“那你就提高门槛。”
司徒文似懂非懂，“提高，门槛？”
“交给我吧，这事我有经验！”走之前，柳溶月叮嘱她，“以后上课别打瞌睡了，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司徒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些文绉绉的话，我一听就犯困。”
司徒文果然没有说谎，下午的骑射课她生龙活虎，和早上判若两人。
为了增加课程的趣味性，三人为一组参与参与比赛校考大家的骑射水平。
柳溶月在演武场旁边找了个最佳观众席，眼看着司徒文一边摆手拒绝，一边跨越人群走到最外围的江荇和谢函之。
“怎么挑他们俩？”柳溶月小声说道。
司徒文站在两人面前，生疏地挤出微笑，“你们愿意和我一组吗？”她记得迟到那天，这两人和柳溶月站在一起。
既然是柳姑娘的朋友，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这场比赛说来也简单，三人为一组，正中靶心多者获胜。
司徒文之前与父亲待在边关，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柳溶月料想她骑射功夫不错，没想到能好到让队友闲到抠脚的程度。
柳溶月转头看一眼在自己身边坐下的江荇和谢函之，“队友还在奋战，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当然不会。
江荇嘴上没说，但脸上是这样写的。
谢函之的眼神跟随着司徒文移动，感叹道：“不愧是战斗力最高的女性NPC……”
柳溶月没认真听谢函之搭了句什么话，在心里把排练了好几遍的台词念出口：“司徒公子这样有本事的人，想必也更欣赏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吧。”
谢函之：“是啊是啊，幸好我们不是对手！”
柳溶月泄气，算了，会有别人听懂的。她转而看向江荇，江荇却是直接闭上眼睛假寐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
指望这俩人传播消息是没用了，有对比才有差距，柳溶月此时发现岚风是多么的可靠！消息往来方面，如此优秀的人才竟在我身边！
将重任交给岚风，效果立竿见影。
眼看司徒文就要锁定胜局，有人读档重来。
眨眼间，身边的两人重新回到演武场上。
分组环节，没等司徒文靠近，谢函之就高高举起自己的手，和旁边江荇的，“我们我们！司徒小……公子和我们一组吧！”
引来不满意的声音。“你说跟你们一组就一组吗？原以为你是hi淮阳王世子就了不起。”
“对！感情面前人人平等！”
柳溶月听见那边高举“纯爱”大旗，不是，这就上高度了？
“听说司徒更欣赏有能力的人，自古以来能者居之，也是这个道理。不如我们比赛，谁赢了谁就做司徒的队友！”
多数人都赞同这个提议，眼下看来确实是最公平的方法，各凭本事。
“可……”
一旁的司徒文看着事情向着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啊？她没想让大家比赛啊。
没有人注意到司徒文的欲言又止，大家都投入进了紧张的竞赛氛围里。
谢函之紧张地撞了撞江荇的胳膊，小声说道：“怎么办，我不会射箭！你呢？”
江荇说道：“略懂。”
谢函之大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江荇的袖子，“太好了！咱们俩组队!”
谢函之的射箭水平果然如他所言，拿不出手，他射出的箭连靶子的边都没挨着。
周围嘘声一片，谢函之并不气馁，他把弓箭递到江荇手上，“加油！靠你了兄弟！”
目前场上最好的成绩是九环。
江荇接过弓，掂了掂，反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微眯起眼睛，然后手一送，箭笔直地飞了出去。
动作快到谢函之都没反应过来，“就、就结束了？”他担忧地昂着头去看江荇的成绩，正中靶心！谢函之惊讶地喊道：“十环！”
前·最高记录拥有者薛瀚宇愤恨地扔了手中的弓。
谢函之得意道：“愿赌服输。”
柳溶月回头对身边的司徒文说道：“我猜他们一时半会没法想起你来……咱们走？”
男人的好胜心啊……
司徒文眼睛亮了一下，马上站起身。
临走之前，柳溶月多看一眼人群中的江荇，一旁的谢函之高兴地手舞足蹈，江荇却不漏声色，他站着没动，眼神在周围逡巡。
柳溶月跟上司徒文：“你觉得方才江荇那一箭如何？”
“下盘稳，手臂有力，准头也很好。”司徒文不留余力地赞赏，“应当也是习过武的。”
“哎，你是不是练过，我之前在街上我就觉得你身手不凡！”谢函之在江荇身边小声说道：“方便透露一下你在哪学的吗？”
见江荇没回答，谢函之自行猜测起来，“少林？武当？还是……”
江荇打断他不着边际的想象：“不曾拜入师门，只是家里人教了三招两式。”
谢函之更佩服了，“原来是家学渊源，失敬失敬。”他像模像样地给江荇行礼，站起身，“走吧我们去找司徒……人呢？”
江荇看着司徒文和柳溶月离开的方向，说道：“早走了。”
“爹！”
正在埋头阅卷的柳学海头也不抬，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作为回应。
柳溶月摆足了贴心好女儿的架势，询问柳学海第一天去国子监当老师的感觉怎么样，倒真引起了柳学海的思索，他放下笔，长叹一口气，揉了揉额角。
看这样子是不尽如人意，柳溶月没再追问，安慰道：“他们还是毛头小子呢，爹你别着急，以后慢慢教便是。”
第一天上课，柳学海准备了一份试卷，算是摸底考试，史论策论兼而有之。收回来的试卷柳学海还是越看越糟心，什么稀奇古怪词不达意的答案都有。
柳学海拿起几张试卷，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个，还有这个！钱学士长孙，大理寺少卿次子……钱大人薛大人皆为国之栋梁，后辈如此不堪重用，怎能不教人忧心。”
“那江荇呢？”
“江荇？”
柳溶月进一步描述道：“就是出使钺国的松洲巡抚江大人之子。”
说到这柳学海有了点印象，却表情复杂，江荇的回答可以说是让他影响深刻，史论答得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优胜，策论牛头不对马嘴，两极分化地像是换了个人在答题。
半晌，柳学海才回答：“中等水平，但还能教。”
策论差些而已，这正是他柳学海擅长的。
柳溶月点点头：“这样啊……”一抬头对上柳学海审视的目光，她有一瞬间的慌乱。
“你不对劲。”柳学海下结论，“你问他干什么？”
“没，没什么！天色夜晚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先回去了。”
柳学海收回目光，翻道最底下江荇的卷子，字是一手好字，秀丽颀长，方圆兼备，颇有几分他爹江采的风范。
出使十五年，柳学海已经快记不清江采的模样，当年他也是一笑便引全城姑娘倾心的温润公子。
柳学海重新遮住江荇的卷子，可惜了……
一夜过去，柳溶月忘了自己昨晚是如何落荒而逃的，斗志满满地蹲在柳学海门口。
门一开，她一把抱过柳学海怀里文章，“这个交给我就行了，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助教！您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我来做就行。”
柳学海不置可否任由她去，只提醒道：“这些发下去，今天课上要讲。”
“没问题！”
抱着一堆卷子走在路上的柳溶月十分惹眼，谁看了都要主动来帮忙，她只点谢函之的名。
谢函之美滋滋地跑到柳溶月身边，他问道：“昨日怎么不见柳姑娘来校场？”
“父亲找我有事，便离开了。”
还带走了司徒文，想不到吧。
谢函之以为柳溶月错过了校场的比试，贴心地转播当时的情况：“你是没有见到，当时江荇轻轻松松射出一箭，我都看傻了！你猜怎么着，十环！轻轻松松就拿到手了！”
柳溶月想起之前在街上，江荇将小偷踹回到谢函之身边的那一脚，“江公子似乎身手不凡？”
“你也这么觉得吧！我问过他了，他说是家里人教的。”说起江荇来，谢函之似乎颇有心得，“江荇这人吧，虽然看起来冷淡不太爱与人交往，但人还是不错的，做兄弟也挺仗义……”
柳溶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谢函之这，似乎江荇和其他玩家没什么不同。但她觉得不对劲，江荇不对劲。
他身上没有那些玩家游戏人生的松弛感，他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但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观察之中。
见柳溶月没说话，谢函之也识趣地打住话头。直到路去路被人堵住，挡路的人是赵承志。
赵承志目标明确，直奔柳溶月而来，却见她身边站着旁人，他顿了顿，无视谢函之，对柳溶月说道：“柳姑娘，之前与你提过的游湖……”
见此情形，许华安识趣地接过柳溶月手中厚厚一叠纸，“我帮你发下去吧。”
游湖，又是游湖！
上次就拒绝过了怎么连主题都不带换一下的，还来？
“我不……”
柳溶月嘴巴一张一合，却惊恐的发现，拒绝的话没法出声，脑子里又响起系统的冰冷的声音。
【系统：检测已多次拒绝玩家邀约，本次无法拒绝。】
柳溶月不信邪，再次张嘴：“我不——我——”
赵承志只看见柳溶月数次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他疑惑地靠近，“什么？柳姑娘你说什么？”
“我去！”
柳溶月终于能说出话了，但赵承志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
赵承志面露喜色，忙不迭定下时间，“三日后，便是旬假，届时白沧湖边见！”
三日后，柳溶月应邀来到白沧湖边，看着遍地的国子监学子陷入沉默。
这和在国子监里约会有什么区别？
赵承志为此次约会特意准备了一艘小船，小巧精致，内里布置好了小茶桌。
尴尬的是小船旁边停着一艘双层画舫，体积是小船的三倍大，雕梁画栋好不华丽。画舫甲板上站着谢函之和江荇。
谢函之悠闲地晃着扇子，江荇问道：“为什么来这？”
“柳姑娘第一次接受约会，难道你不想来看看热闹？”说着谢函之合起折扇，遥指一个方向，“喏，他们来了。”
谢函之走到船头，与赵承志对上目光。
赵承志涨红了脸，“谢函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函之抬头看天，“今天天气这么好，只是出来游湖而已，怎么，白沧湖是你家开的？”
赵承志无话可说，他当然管不着谢函之游湖，更管不着着白沧湖旁边的其他人，眼不见为净！他勉强挤出微笑，对柳溶月说道：“柳姑娘，请。”
见二人进了船，岸边的人也忙掏出自己的装备，或是一条小船，或是一叶扁舟，环绕在赵承志的小船左右。
谢函之的画舫也跟着启动，江荇扶着船舷，眼见着白沧湖眨眼间塞满了行驶的船只，说道：“国子监消息真够灵通的。”
“你不知道？”谢函之诧异道。
全服公告啊！
那天赵承志离开没多久，突然响起全服公告。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恭喜玩家赵承志成功邀请柳溶月泛舟游湖。]
这是第一条全服公告，赵承志则是第一个成功邀请到柳溶月的人。
嫉妒使大家相聚在这里。
“算了，我看依你的性子不看公告也有可能，以后有重要消息，我通知你！”许华安伸手揽住江荇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江荇拨开他的手，他对着江荇的背影喊到：“你去哪儿？等等我！我带你参观一下画舫啊！”
名人有名人的烦恼，赵承志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围观。
除了赶紧把人带上画舫，谢函之暂时没想到别的办法。
画舫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柳姑娘请喝茶。”
“多谢赵公子。”
……
赵承志坐在凳上搓搓膝盖，没一会又站起身，走到船头吩咐：“划快点，最好能甩掉跟船的人，往对面去！”
经验老到的船夫自信应下，“好嘞！您扶好了！”
下一秒，原本平稳行驶的画舫陡然向前一冲，赵承志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湖里去。
不大的白沧湖上大大小小的船只都有，行驶变得困难，稍有不慎，就有撞船的风险。
“咚——”
已经撞上了。
柳溶月被撞地身体向前倾，扶着桌案看看堪堪稳住自己的身体。
好家伙，碰碰船！
两船相撞的闷响时不时在湖面上响起，船夫说道：“行不通喽，公子，我看前头是岸，咱们先靠边停下吧。”
“好……好好……”在颠簸的船上，赵承志晕的七荤八素，忙答应下来。
柳溶月忍不住问道：“赵公子你……没事吧？”
看起来人随时能昏厥的模样，恋爱游戏的约会，差点变成和死神有个约会。
“我……没事！”
最后一声响，船夫在前头高喊：“船靠岸了！公子小姐请下船！”
赵承志快速跑下船，在一旁干呕。
不知船靠岸的位置是哪，满山坡种着青竹，湿润的空气里满是竹子的清香。追逐热闹而来的人群，被茂密的竹林分隔开，柳溶月下船，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声音响起。
“柳姑娘？”
赵承志刚觉自己头晕目眩的状况有所好转，一转头看见谢函之，又开始心梗了。
“你们怎么在这？”谢函之问道，他看出江荇对游湖的兴趣不大，于是和江荇先一步下船。
江荇倒不惊讶，从当时的情况看，河道堵塞是迟早的事，不如提前下船。
谢函之自然地走到赵承志和柳溶月身边，“既然碰巧遇到，不如大家一起。我和江荇已经把这一片走过了，可以给你们带路！”
赵承志面色不虞：“不用了。”谁要你们带路啊！
分叉路前，谢函之指着左边这条路，说道：“这条路我们方才去过了，风景不错。”
赵承志故意越过他去往右边的路，说道：“那我们走这条路。”
谢函之不满地说道：“右边这条路，看起来就阴森森的，不好不好，不如左边。”
赵承志已经一只脚踏进右边的路上，没有得到回应的谢函之期盼寻得在场其它人的支持。“我有一种不好预感……江兄你怎么看？”
江荇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