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花丛里的锦妤老远就看到了从后院走出来的子辰。她压低嗓音对他使劲挥动小手:“这里,我在这里!!”

    子辰看着她从花丛里跳出来,身姿敏捷得就像林间的小鹿。两条小辫儿却被左右的花枝碰散,不但披散着头发,乱发间还夹杂着几片碎叶。

    子辰苦笑着摇摇头。

    “你去和门房说话,我趁他不注意赶紧跑出去。”锦妤胸有成竹地安排。

    子辰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往大门口走去,末了回头看了看锦妤,小姑娘对她大力招招手,表示一切没问题。

    门房看到子辰便迎上前来,一面替他拉开门闩,一面絮絮叨叨:“苏府的院子大吧?去了这小半个时辰,在院里迷了路吧?”

    子辰喏喏应着,他是个不擅长说谎话的孩子。

    “刘妈真是好福气,有个模样这么端正的儿子,还又这么斯文有礼,真是难得。”门房还在喋喋不休,锦妤箭也似的从子辰身后闪出门外去。子辰在旁边为她捏着一把冷汗。

    “什么声音?”门房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不解地看看门内门外,可哪里有半个人影啊,但是明明看到一个人影跑出去了呀!

    “猫!刚刚院墙上有只猫跑了。“子辰慌忙说。

    “唔。”门房眯起眼睛往院墙上看了看,心想这猫跑得可真快,一会儿功夫就连个影儿都没了。

    子辰生平第一次说谎,紧张得两个手掌心沁出了汗。

    可是步出大门哪里还看到锦妤的身影,子辰不住四下张望。

    “嘻嘻。”锦妤从大槐树背后忽而闪将出来,看住子辰直笑。

    这小丫头一天到晚不知为啥总乐个不停,总也不知愁滋味。

    一眨眼她己经蹦到了子辰面前。

    “我知道下人房在哪里,大门口往右边就是。”锦妤没心没肺地说。

    见子辰不语,她像是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试图挽回:“我不是说你,你又不是我家下人。”说罢赶紧吐吐舌头——这一句好像更糟。

    锦妤伸出小手:“我们可是朋友?”

    子辰抬眼看到一双水汪汪的明眸,像湖水一样清澈见底。

    子辰迟疑地伸出手,锦妤立刻紧紧握住,随即笑逐颜开。

    “子辰,我们永远做朋友,好吗?”锦妤一脸渴望地看着他。

    子辰心底似被轻轻碰触了一下,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锦妤在子辰和母亲小小的厢房里呆了快两个时辰了,母亲还没回来,子辰禁不住一次次往门外张望,平常这时候母亲早回来了呀。

    “子辰,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呀?”锦妤眼巴巴地看着子辰。

    子辰闻言从木柜里翻出两个芝麻饼来,递给锦妤。

    “这是什么”锦妤好奇睁大了双眼。

    “我娘买的芝麻饼,特别香。”子辰盯住锦妤手里的饼,暗自咽了口唾沫。

    这喷香的芝麻饼平时可吃不到,锦妤手中这两块饼还是子辰上个月过生日,母亲去点心店买回来的,子辰舍不得吃,只掰了小小一角尝了尝,就放回木柜。

    锦妤低头咬了一口,立刻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了?不好吃吗?”子辰不解。

    “好吃是好吃,”锦妤嗫嚅道:“就是,就是有点潮了。”

    子辰接过饼,疑惑地咬了一口,是没那么松脆了,可是一样香甜啊。

    “我现在好像又不饿了。”锦妤小心地说。

    “哦。”子辰看着那两块饼又发起愣来。

    这时院里传来脚步声,想是母亲回来了。

    子辰慌张起来,母亲一会儿问起锦妤来,要怎么说才好呢?子辰可不擅长说谎。

    “子辰,子辰!”母亲己经在唤他了。

    唉,这个恼人的淘气包,该把她藏到哪里去?

    子辰正懊恼着,回头看时锦妤己经不见了人影。

    门窗都关着,这小丫头可是凭空消失了?子辰吓了一大跳。

    正纳闷着,锦妤乱蓬蓬的小脑袋从立柜背后伸出来,对子辰扮个鬼脸。

    子辰放心了,一面应着母亲,一面忙不迭开了房门。

    母亲一脚跨进门来,埋怨道:“怎么脚手这么慢?半天才来开门?”

    子辰低下头:“我在温书,没听到您叫我。”

    从不说谎话的子辰,今天己反复说了好几次谎,子辰感到莫名地沮丧。

    听到子辰说在温书。母亲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这个懂事乖巧的男孩现在己是这妇人心中唯一的慰籍与期望。

    “娘,今天怎么回来这么迟?”子辰关切地问母亲。

    刘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还不是那个二小姐!把夫人的法兰西香水打碎了,怕夫人说她,这会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下人们一个个把苏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她,真是奇了怪了,门房也说没有看到二小姐出门,难不成这小姑娘长上翅膀飞出去了?”

    锦妤在木柜后面一字不差地把话听了进去,噗地笑出声来,又连忙捂紧了嘴。

    刘妈疑惑地往屋里四下望了望,子辰低着头佯装不知。刘妈只得发问:“儿子,你听到什么东西叫没有?”

    “好像有,“子辰小心翼翼地说:”兴许是那只大黄猫又来偷嘴了吧?“

    刘妈像想起什么一样赶紧站起来:”哎呀,我去看看我昨天把猪油放好没有,这该死的老猫上次把油吃得到处都是,要是让我逮着了它,非剥了它的皮!“

    刘妈急匆匆地往后厢房赶去,子辰终于松出一口气。

    锦妤的小脸从木柜后面闪出来,笑嘻嘻地对子辰再做个鬼脸。

    “你打算怎么办?还回府里去吗?”子辰压低声问她。

    锦妤摇摇头:“我怕妈妈生气,爹爹又不在家中,没人护着我。”

    子辰看看四下,有点为难:“可是我家这么小,你也住不下呀,而且我娘一会儿看到你怎么办啊?”

    锦妤仍是嘻嘻一笑:“我没说我要住这里,等天黑了我就悄悄回府去,我要抱着爹爹给我买的黄头发洋娃娃才睡得着。”

    “黄头发洋娃娃?”子辰一脸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锦妤说:“那是我爹爹从法兰西给我带回来的,一个和我一样穿花裙子的小姑娘,她的眼睛还会眨呀眨的。”停了一下,锦妤神秘兮兮在靠在子辰耳边说:“她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好朋友。”

    刘妈一面抱怨黄猫偷嘴一面往房里走来,子辰正不知所措,锦妤己经打开窗户轻轻跃了出去,她回头向子辰招招手,一下子消失在院门外。

    子辰看着门外怅然若失。

    第二天下午,子辰正在矮桌上做功课,听到院内一阵欢快的脚步声正疾疾往屋里跑来,他抬头看向窗外,原来是锦妤。

    锦妤穿着崭新的花裙子,冲子辰甜甜地笑。

    ”爹爹昨天回来了,给我带回来好多糖果和新裙子。”锦妤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放在子辰的课本上。

    “快吃吧,可好吃了,这些都是我挑选来送你吃的。”锦妤的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儿。

    “你爹爹回来了?”子辰问。

    “嗯!”锦妤一脸小孩子的幸福模样。

    “那他责备你没有?”子辰不放心地问。

    “没有!爹爹才不会凶我呢,就只有妈妈骂我。“锦妤的声音黯淡了下去:”妈妈总是不喜欢我,小时候她只会抱姐姐,从来不抱我,现在我闯了祸也只会骂我,天天骂我。“

    ”是不是你太淘气了?“子辰说。

    ”姐姐每天要练钢琴,练舞蹈,也没人陪我玩。表舅妈家的表姐妹来了,都是和姐姐一起在房里弹琴,画画,她们也不和我玩。“锦妤又嘟起花瓣一样的小嘴唇。

    子辰愕然。

    看上去锦衣玉食的小人儿也有这般那般的小烦恼。

    ”你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了。“锦妤亮晶晶的大眼睛紧紧看住子辰。

    子辰有些犹疑。

    ”连你也觉得我是个野丫头,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吗?“锦妤伤心地低下了头。

    ”野丫头?“子辰诧异道:”谁说你是野丫头?“

    ”妈妈说的,她说兴许是我婴儿时候跟着奶妈住在乡下,沾染了乡间那股子野气。“锦妤大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子辰不知如何回应她,只伸手剥开一颗彩色糖果,诚恳地对她说:”我原意和你做朋友,永远都是。“

    锦妤甜甜地笑了,一双眼弯成了两弯小月牙。

    锦妤回去了,子辰把他们一起吃掉的糖果的糖纸从地上拾起来,一张张展平,抹净糖渣,细致地叠成一堆,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听到刘妈开院门的声音才赶忙放进木柜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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