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苑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江南水乡的苏式庭院，实际是一座隐藏在胡同深处的传统三进四合院，青砖灰瓦，厢房亭廊，古色古香。
裴文骏和裴湛在西边的藏室闲逛，随手拿起个旧物件来看。
“都这么些年了，老爷子还是喜欢鼓捣这些旧玩意儿，也不怕被骗。”
裴文骏随意扫了一眼又放回去，侧头看到裴湛眼里毫不掩饰的赞同：“我们家这老头，做生意爱搞点时髦的，谁知道平时用的这些东西又旧又破。”
这些年连这破院子也不愿意离开，甚至连翻新都不让。
“你爷爷就是太倔，我就说B市这气候不行，冬天又干又冷，他身体禁不住。”
“到底是在这做了这么多年学术，离不了了。”
父子俩一人一句地说着老辈的事，画面竟有些难得的和谐。
远处一阵烟火气，是小厨房传来饭菜的香味，该是晚饭快备好了。
裴文骏正了神色，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看着烟囱里飘高的白烟说：“贺钦那边，最近有点动作。”
裴湛眉峰一挑：“什么动作？”
“虚拟币。”
换来身旁的嗤笑一声。
自从贺钦当年在D市卷了一笔钱去国外，父子俩就盯他盯得紧。
这几年他在C市没少捞，后来调到B市之后又故技重施在C市用假项目骗了一笔。
这人是有点脑子的，永远不在管辖的范围内搞事，等自己走了再搞，叫人怎么也查不到他头上，每次证据到他下家就断了。
看来现在是被养刁了，想趁着风口搞个大的。
他从兜里摸了根烟，嚓一下点燃：“他想怎么搞？”
“他想发新币，所以得做区块链。”
裴湛没什么反应，继续听他说：“他找了几个搞技术的大牛，做出来之后再找几个机构卖出去，几方分成。”
“有机构敢帮他卖？”
“官方的没有，私人说不定。”
现在的金融业鱼龙混杂，大到中字头小到地头蛇，有点钱挂个牌子就叫自己金融公司。
他不屑地轻哼：“那不就是小作坊？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烟囱里的白烟越发稀了，饭厅方向有说话声传来。
裴文骏低头帮他拍了拍肩上的灰：“记得我当年跟你说的话吗，我说等证据，等时机——”
“怎么会不记得。”
话音刚落，裴文骏的视线终于落到他脸上，残破的夕阳照在他坚毅的棱角上，一道一道，影影措措。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走近来看是家里的保姆。
“二位，老爷子叫你们过去用饭。”
“好。”
两人收了声，跟在她身后朝饭厅走。
此时饭厅中间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除了冷盘热盘还有各式点心果子。
裴檠左边坐着儿子，右边坐着孙子，一改往常的严肃神情，眉眼竟都挂了笑意。
“文骏，你有多久没吃中餐了，多吃点。”
老爷子用公筷夹了块鱼腮旁的嫩肉，放进左边的餐盘里。
“中餐倒是常吃，只是像岚苑这么正宗的好久没吃了。”
裴檠目光一凛，故作冷淡地说：“哼，怕是都忘了世上还有个爹了。”
“老爷子，您跟他置什么气，咱该吃吃该喝喝就得了。”
裴湛在B市呆了好一段日子，说话不自觉带着点北方味儿，不洋不土的口音逗得裴檠直乐。
“还是孙子好，不仅来看我，还知道带媳妇。”
“媳妇？”裴文骏正用筷子头剔刺，闻言惊讶地看向右边。
裴湛笑意一收，再开口带了几分冷硬：“普通朋友。”
老爷子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普通朋友你撒钱陪她玩儿？还带来岚苑吃饭？我看你牵人家手的时候可主动得紧。”
一句话信息量太大，裴文骏放了筷：“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姓郑，好像叫郑珂。”
裴文骏心中了然，从当年不小心看到他手机里的“珂珂”到他这些年咬着贺钦不放，这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只是没想到两人在B市还有交集，都带到老爷子跟前了。
他玩味地看了裴湛一眼，后者正头也不抬地吃着饭，一个眼神也不想给。
-
郑珂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和新驰的合同细节还没谈完，Chris那边又催着她回C市。
新团队最近开始逐渐上手做业务，总部发来的客户名单已经分了下去，很多实战上的问题需要她协助。
“老大，中申那边说融资遇到个小缺口，对我们有些兴趣，想让我们给个好利率。”
“小缺口是多少？让他们带价来谈。”
她端起桌上的马克杯喝了口水，补充道：“要是实在太小也可以不谈，你自己看着办。”
Chris点头，拿笔做着记录。
“Steven手里的美林医药他啃不下来，被对方拒了好几次。”
她眼睛正忙着过屏幕上的数据，头都不抬一下：“拒了就先晾着，告诉Steven压力不要太大，总有他们回头的一天。”
Chris翻着手里的资料，接着说：
“金讯精密说有海外扩张的计划，在找融资。”
她终于侧过头看他：“金讯？做连接器那个？”
Chris又点点头：“对，他们是这几年势头很强劲的一家消费性电子科技公司，扩张很快，这两年在国内开了六个厂，最近因为外贸挣了不少，有去海外建厂的计划。”
郑珂听完眯起眼睛笑，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这个必须得拿下。”
这两年外贸最难的时候都能挣这么多，等疫情一结束不知道会爆发成什么样。
“可他们总部在B市，那派谁......”
她毫不犹豫：“我去。”
很快，郑珂就过上了双城记的生活，在两个城市之间来回奔波。
第一季度的KPI已经因为科恩那份合同可以交差了，但她还是没有松懈。
回国前她顶多是管理一个团队，这是她第一次接手一整个大区，在新地界打好基础再做好开发是她当前最重要的事。
而这样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张灵和郑明伟对她很不满。
“珂珂，你都多久没回家吃饭了，也不去看看外婆。”
郑珂正翻着电脑里的资料，语气不自觉急躁：“妈，我这几天出差呢，下周回家了就去。”
“那你尽快，外婆最近老念叨你。”
外婆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每次去看她头发都比之前白得更多，原本挺拔的腰背也越来越佝偻。
长大后的世界多了很多无奈，尤其是面对时间带来的这些改变，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下午和章鑫约了签合同，新驰的事总算是即将告一段落，郑珂早早从酒店收拾好就打车过去。
由于金融部一天之内的突然换将，新驰内部现在都知道了R集团这个厉害的总监，前台一看到郑珂，先来个九十度鞠躬，再满脸堆笑地带去了办公室。
章鑫早早就等在沙发上泡茶，闷过后的普洱香气一路飘到了走廊里，他看到郑珂进来，立马倒了一杯给她。
郑珂道了谢接过，却放回桌面不着急喝。
她从包里拿出了两份合同，推了一份到章鑫面前。
“章总，根据我们前几次碰过的一些细节，这份合同加上了一些科恩相关的条款，大体没有什么改变，利率和费用方面我已经向总部申请了最优的方案。”
章鑫看起来并不在意，拿过来草草翻了两页就放下：“这次合作多亏了郑总的大力支持，我个人非常感激，不知道郑总有没有时间吃个便饭？”
个人非常感激？
郑珂半垂了眸，面上看不出情绪。
看来这位是想套交情，可她的交情值不了几个钱，最多是想通过她套裴家的交情。
郑珂客气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工作确实太多，我订了今晚七点的票回C市，马上就得往机场赶了，下次有空一定。”
看郑珂的态度没留余地，章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痛快地签了字。
“郑总下次来B市一定要告诉我，再怎么说我这个东道主也该补个庆功宴。”
郑珂连连答应着，被他送到了大门外，直到她上了车才收回视线。
章鑫从兜里摸出手机，立马拨了个电话：“裴老，R集团的合同已经签完了，郑总说她七点飞C市，吃饭的事被推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低沉洪亮：“好，知道了。”
裴檠在岚苑里有间花房，里面养了好些稀有的梅兰竹菊，他就喜欢这些正统高雅的玩意儿，可花多了又嫌静，后来又置了几笼蛐蛐和鹦鹉，每天无论多忙都会在这里呆一会。
老爷子这边刚挂电话，看了眼旁边正用瓜子逗着鹦鹉的裴湛。
这小子最近有事没事就在他这里呆着，面上说是陪他，谁不知道他在这等着章鑫汇报郑珂的事。
“都听到了？”
“嗯。”
“那你还在这呆着干什么？”
他闻言也不装了，把手里的瓜子朝笼子里随意一撒，迈开长腿就往外走：“知道了。”
裴文骏和裴湛在西边的藏室闲逛，随手拿起个旧物件来看。
“都这么些年了，老爷子还是喜欢鼓捣这些旧玩意儿，也不怕被骗。”
裴文骏随意扫了一眼又放回去，侧头看到裴湛眼里毫不掩饰的赞同：“我们家这老头，做生意爱搞点时髦的，谁知道平时用的这些东西又旧又破。”
这些年连这破院子也不愿意离开，甚至连翻新都不让。
“你爷爷就是太倔，我就说B市这气候不行，冬天又干又冷，他身体禁不住。”
“到底是在这做了这么多年学术，离不了了。”
父子俩一人一句地说着老辈的事，画面竟有些难得的和谐。
远处一阵烟火气，是小厨房传来饭菜的香味，该是晚饭快备好了。
裴文骏正了神色，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看着烟囱里飘高的白烟说：“贺钦那边，最近有点动作。”
裴湛眉峰一挑：“什么动作？”
“虚拟币。”
换来身旁的嗤笑一声。
自从贺钦当年在D市卷了一笔钱去国外，父子俩就盯他盯得紧。
这几年他在C市没少捞，后来调到B市之后又故技重施在C市用假项目骗了一笔。
这人是有点脑子的，永远不在管辖的范围内搞事，等自己走了再搞，叫人怎么也查不到他头上，每次证据到他下家就断了。
看来现在是被养刁了，想趁着风口搞个大的。
他从兜里摸了根烟，嚓一下点燃：“他想怎么搞？”
“他想发新币，所以得做区块链。”
裴湛没什么反应，继续听他说：“他找了几个搞技术的大牛，做出来之后再找几个机构卖出去，几方分成。”
“有机构敢帮他卖？”
“官方的没有，私人说不定。”
现在的金融业鱼龙混杂，大到中字头小到地头蛇，有点钱挂个牌子就叫自己金融公司。
他不屑地轻哼：“那不就是小作坊？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烟囱里的白烟越发稀了，饭厅方向有说话声传来。
裴文骏低头帮他拍了拍肩上的灰：“记得我当年跟你说的话吗，我说等证据，等时机——”
“怎么会不记得。”
话音刚落，裴文骏的视线终于落到他脸上，残破的夕阳照在他坚毅的棱角上，一道一道，影影措措。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走近来看是家里的保姆。
“二位，老爷子叫你们过去用饭。”
“好。”
两人收了声，跟在她身后朝饭厅走。
此时饭厅中间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除了冷盘热盘还有各式点心果子。
裴檠左边坐着儿子，右边坐着孙子，一改往常的严肃神情，眉眼竟都挂了笑意。
“文骏，你有多久没吃中餐了，多吃点。”
老爷子用公筷夹了块鱼腮旁的嫩肉，放进左边的餐盘里。
“中餐倒是常吃，只是像岚苑这么正宗的好久没吃了。”
裴檠目光一凛，故作冷淡地说：“哼，怕是都忘了世上还有个爹了。”
“老爷子，您跟他置什么气，咱该吃吃该喝喝就得了。”
裴湛在B市呆了好一段日子，说话不自觉带着点北方味儿，不洋不土的口音逗得裴檠直乐。
“还是孙子好，不仅来看我，还知道带媳妇。”
“媳妇？”裴文骏正用筷子头剔刺，闻言惊讶地看向右边。
裴湛笑意一收，再开口带了几分冷硬：“普通朋友。”
老爷子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普通朋友你撒钱陪她玩儿？还带来岚苑吃饭？我看你牵人家手的时候可主动得紧。”
一句话信息量太大，裴文骏放了筷：“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姓郑，好像叫郑珂。”
裴文骏心中了然，从当年不小心看到他手机里的“珂珂”到他这些年咬着贺钦不放，这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只是没想到两人在B市还有交集，都带到老爷子跟前了。
他玩味地看了裴湛一眼，后者正头也不抬地吃着饭，一个眼神也不想给。
-
郑珂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和新驰的合同细节还没谈完，Chris那边又催着她回C市。
新团队最近开始逐渐上手做业务，总部发来的客户名单已经分了下去，很多实战上的问题需要她协助。
“老大，中申那边说融资遇到个小缺口，对我们有些兴趣，想让我们给个好利率。”
“小缺口是多少？让他们带价来谈。”
她端起桌上的马克杯喝了口水，补充道：“要是实在太小也可以不谈，你自己看着办。”
Chris点头，拿笔做着记录。
“Steven手里的美林医药他啃不下来，被对方拒了好几次。”
她眼睛正忙着过屏幕上的数据，头都不抬一下：“拒了就先晾着，告诉Steven压力不要太大，总有他们回头的一天。”
Chris翻着手里的资料，接着说：
“金讯精密说有海外扩张的计划，在找融资。”
她终于侧过头看他：“金讯？做连接器那个？”
Chris又点点头：“对，他们是这几年势头很强劲的一家消费性电子科技公司，扩张很快，这两年在国内开了六个厂，最近因为外贸挣了不少，有去海外建厂的计划。”
郑珂听完眯起眼睛笑，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这个必须得拿下。”
这两年外贸最难的时候都能挣这么多，等疫情一结束不知道会爆发成什么样。
“可他们总部在B市，那派谁......”
她毫不犹豫：“我去。”
很快，郑珂就过上了双城记的生活，在两个城市之间来回奔波。
第一季度的KPI已经因为科恩那份合同可以交差了，但她还是没有松懈。
回国前她顶多是管理一个团队，这是她第一次接手一整个大区，在新地界打好基础再做好开发是她当前最重要的事。
而这样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张灵和郑明伟对她很不满。
“珂珂，你都多久没回家吃饭了，也不去看看外婆。”
郑珂正翻着电脑里的资料，语气不自觉急躁：“妈，我这几天出差呢，下周回家了就去。”
“那你尽快，外婆最近老念叨你。”
外婆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每次去看她头发都比之前白得更多，原本挺拔的腰背也越来越佝偻。
长大后的世界多了很多无奈，尤其是面对时间带来的这些改变，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下午和章鑫约了签合同，新驰的事总算是即将告一段落，郑珂早早从酒店收拾好就打车过去。
由于金融部一天之内的突然换将，新驰内部现在都知道了R集团这个厉害的总监，前台一看到郑珂，先来个九十度鞠躬，再满脸堆笑地带去了办公室。
章鑫早早就等在沙发上泡茶，闷过后的普洱香气一路飘到了走廊里，他看到郑珂进来，立马倒了一杯给她。
郑珂道了谢接过，却放回桌面不着急喝。
她从包里拿出了两份合同，推了一份到章鑫面前。
“章总，根据我们前几次碰过的一些细节，这份合同加上了一些科恩相关的条款，大体没有什么改变，利率和费用方面我已经向总部申请了最优的方案。”
章鑫看起来并不在意，拿过来草草翻了两页就放下：“这次合作多亏了郑总的大力支持，我个人非常感激，不知道郑总有没有时间吃个便饭？”
个人非常感激？
郑珂半垂了眸，面上看不出情绪。
看来这位是想套交情，可她的交情值不了几个钱，最多是想通过她套裴家的交情。
郑珂客气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工作确实太多，我订了今晚七点的票回C市，马上就得往机场赶了，下次有空一定。”
看郑珂的态度没留余地，章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痛快地签了字。
“郑总下次来B市一定要告诉我，再怎么说我这个东道主也该补个庆功宴。”
郑珂连连答应着，被他送到了大门外，直到她上了车才收回视线。
章鑫从兜里摸出手机，立马拨了个电话：“裴老，R集团的合同已经签完了，郑总说她七点飞C市，吃饭的事被推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低沉洪亮：“好，知道了。”
裴檠在岚苑里有间花房，里面养了好些稀有的梅兰竹菊，他就喜欢这些正统高雅的玩意儿，可花多了又嫌静，后来又置了几笼蛐蛐和鹦鹉，每天无论多忙都会在这里呆一会。
老爷子这边刚挂电话，看了眼旁边正用瓜子逗着鹦鹉的裴湛。
这小子最近有事没事就在他这里呆着，面上说是陪他，谁不知道他在这等着章鑫汇报郑珂的事。
“都听到了？”
“嗯。”
“那你还在这呆着干什么？”
他闻言也不装了，把手里的瓜子朝笼子里随意一撒，迈开长腿就往外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