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沈家三公子病入膏肓,不得已才要用嫁娶之事冲喜以求延年。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新房里,还穿着新郎的喜服?”

    姜与乐大声呵斥,寄希望于外间的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进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惜,她的盼望终究是落了空。非但没有人进来,那人竟还站起身,朝她步步逼近。

    紧张感和压迫感使她后背紧绷,浑身发麻,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人,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威胁到她的生命。

    谁知这人堪堪从她身边掠过,径直走到喜桌旁坐下,提起茶壶斟上两杯茶。

    转头见她仍站在原处,不禁笑道:“夫人站着不累吗?过来坐下说吧。”

    如此一笑,眉目舒展,先前凌厉的气势消散殆尽,只留下缱绻的温柔。

    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见他似乎并没有恶意,她才慢吞吞地挪到桌边坐下。

    “在下沈翊,的确是沈家三公子。”

    沈翊将茶杯推给姜与乐,见她眼中仍满是戒备,不自觉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你想,今日你我大婚,宾客盈门,整个平江县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沈家如此谨慎,怎么可能允许鸠占鹊巢之事发生?更何况你我现身处沈家内院之中,若我真是个冒牌货,这些婆子侍女们怎会不知?既然你还是不信,那我便证明给你看。来人!”

    沈翊冲外间高声叫道,话音刚落,喜房的门立刻被推开,喜婆带着一众侍女们呼呼啦啦挤了进来。

    秋意也被夹在其中,对上她的视线后先是一通挤眉弄眼,仿佛在询问她是否无恙,见她颔首才放心地跟着众人齐声恭祝:“参见三公子,参见三夫人。祝二位百年好合,多子多福。”

    “说得好,下去领赏吧。”

    挥手屏退众人,沈翊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满脸羞红的新娘子。

    闹了这么大的乌龙,确实有些尴尬。

    “好了,说说吧,为什么要拿我的簪子,莫不是真的要谋杀亲夫吧?”

    沈翊一边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来递给她,一边笑眯眯地调侃,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体会到他的善意,姜与乐不再羞怯,直接接过簪子仔细研究。

    这时她才发现,手中的簪子不仅镶嵌的翡翠有问题,就连打造簪身的金子也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真金的颜色通常为赤黄色的,这枚簪子的颜色看着稍微暗淡了一些,隐约有青灰色。轻轻一敲,声音相对较轻脆,不像真金敲击时应该发出的低沉声响。

    竟然用这样的瑕疵品滥竽充数,难道是沈家内院出了贼?

    那她这个今天刚过门的新妇,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呢?

    踌躇间,一旁的沈翊仿佛读懂了她的担忧。

    他敛起笑意,严肃又认真地向她承诺:“既然娘子嫁给了我,自然应当由我罩着。即便是你今日想回姜家大闹上一场或是在沈家众人面前立立规矩,为夫都会替你撑腰的。”

    “这么牛?”

    没想到这位沈三公子竟如此够意思!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祸兮,福之所伏。

    看来这就是她被迫冲喜换来的福报。

    于是,她拿起簪子将有问题的地方一一指给沈翊看,还让沈翊拿着与其他金子打造的物件做对比。

    果不其然,高下立现。

    “沈三公子,会不会是经手的人一时糊涂,动了歪心思,才让这种东西混了进来?你看这事是不是要禀报给沈夫人?”

    不曾想,她越说,对面男人的眉头拧得越紧。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难处?

    “娘子非要这么生疏吗?”沈翊终究忍不住了,抬眼委屈巴巴地望着她,“明明已经是拜过堂的夫妻了,为何还要称呼我为沈三公子,称呼我母亲为沈夫人?”

    诶?跟我拜堂的不是那只大公鸡吗?

    不是,这和我们正在说的是一件事吗?

    不愿在称呼上多做纠缠,姜与乐无奈举手投降,“夫君,先说簪子的事。”

    听见这声“夫君”,沈翊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将簪子郑重其事地推给她,“娘子有所不知,这枚簪子其实是姜家送来的。”

    “什么?!”

    “姜家手里握着平江县所有的矿山,又有自己的珠宝坊,可以说是垄断了整个平江县的珠宝首饰。这次大婚所用的一应物件,皆是由姜家珠宝坊送来的。不过,”沈翊语气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枚金簪的样式是我自己要求的。昨日姜家珠宝坊送来一批,可惜我都没看上,于是就画了图纸交给他们。他们倒是厉害,今日一早便将成品送了过来。”

    “一天?”姜与乐惊得站起身,“一天就能打出簪子?”

    沈翊看了看桌上的簪子,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看,一天就打出这么个玩意儿。

    “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她在心里恨得牙痒痒,“收了十万两聘礼还给人送瑕疵品,姜家这位姨娘真是坑钱的一把好手。”

    忽然,她想起了西苑,想起了那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甬道和博古架上仿造的白玉雕像。

    难道说,那里就是姜家的造假窝点?

    这时,门外传来人声,“启禀三公子,老爷夫人请您去前厅宴客。”

    沈翊应了一声,然后叮嘱她道,“娘子先别急,此事等为夫回来后再从长计议。我先前安排了人带着你的陪嫁丫鬟去熟悉内院,一会儿就能过来陪你。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去,不要委屈了自己。”

    这番话让姜与乐甚是感激,她冲他点点头,目送着他出了喜房。借着开门关门的缝隙,她看见门外一名一身黑色劲装、孔武有力的年轻人朝着沈翊躬身行礼。

    在古代当少爷真好,还有保镖哩!

    无所事事的新娘子又将视线转回到金簪之上,西苑、遗物、冲喜、造假,种种迹象加在一起反倒让姜府越来越扑朔迷离。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在回门的时候才能再去勘查一二了。

    与此同时,沈翊带着侍卫走出喜房所在的院落。

    一路上欲言又止的侍卫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解惑。”

    “说。”

    此时沈翊的脸上再也没有在喜房里的和煦之色,眉宇间尽是泠冽之意。

    “大人,您为何要对姜家小姐那样?就是、就是……哎呀,卑职也形容不出来,反正卑职从未见过您那幅模样!”

    竹河痛心疾首,他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家沉默寡言、正直严厉、刚正不阿的大人忽然变得娘们唧唧的,跟个小白脸似的。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怎么可以耽于儿女情长!

    大人怎么就糊涂了呢?

    回想自己在新房里的表现,当事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轻轻咳嗽一声,硬着头皮解释道,“此乃权宜之计,以防她一时想不开误入歧途,不能让好不容易寻到留仙石的线索就此断了。”

    犹记得上一世赶到时,姜府门头上挂满白幡,满天纸钱飞舞,他只看到一具冰冷的黑色棺椁从面前经过。

    如今人在他面前,他必不能让前世的遗憾再重演。

    “可我瞧她天不怕地不怕的,闹鬼的西苑说进就进,那脸上有刀疤的都快站到她跟前了还老神在在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想不开的样子!”

    大人这个理由,竹河不接受!

    沈翊一个眼刀飞射过去想让他闭嘴,可看到这个憨厚老实的属下愁眉苦脸、急得直挠头的模样时,又有些不忍。

    上一世身陷囹圄、众叛亲离之际,唯有这个不知姓名的小卒为他四处奔走。求告无门,受尽白眼还险些丧命。

    好在上天垂怜,让他重活一世。他自当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这傻大个是他在马厩里找到的,力排众议调到自己身边任亲卫。

    旁人问起,他只道:“他不负我,我亦不负他。”

    “竹河,”沈翊故作严肃地问他,“刚才姜与乐所说的那些关于金簪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回大人,卑职听清楚了。”

    “你怎么看?”

    竹河想了想,认真答道:“没想到这姑娘年纪轻轻,竟然还是个行家。”

    “正是。如果能得到她的信任为我所用,不但能提供留仙石的线索,还能鉴定留仙石的真假,如此一来,一举两得。”

    一语惊醒梦中人,先前的困惑一扫而空,竹河的眼中再度绽放出光彩,情不自禁赞道:“大人英明!”

    “走吧,去前厅看看。”

    等他们再次回到内院时,新房里灯火通明。

    姜与乐仍坐在桌边,与先前不同的是,此时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

    听见开门声,抬头看清来人,赶紧招呼他过来,“你回来啦,快来看我的新发现!”

    沈翊先是一愣,然后讷讷应道:“回、回来了。”

    说完走到桌边坐下,随手拿起其中一只金锁,用先前姜与乐教给他的方法细细查验。不消片刻,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不敢相信,又接二连三地拿起不同的珠宝首饰反复对比勘验,甚至还往地上砸了一两个,最终确定无疑。

    “这些,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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