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薛定谔我逃出来了
如果说乏善可陈的枯燥生活中还能有两件事是能够让人开心起来的，那必定一个是吃饭一个是取快递。
珠黎下课以后快乐地从快递站拿了一个分量不轻的包裹回实验室。
“那是什么？”百雉皱起眉头，珠黎一进实验室她就能感觉到对方带着一个不太对劲的东西进来了。
不太对劲，但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是瓦猫猫。”珠黎一边兴奋地拆盒子一边说，“之前实验楼不是发生很麻烦的事情了嘛？听说这个东西可以趋吉避凶，吃掉不好的东西。”
盒子拆到一半，珠黎从里面抽出来一堆泡泡纸丢在边上，里面发出了“咪呜”一声。
“什么声音？你买了一只活猫？”
“不是活猫猫是瓦猫猫。”说着，珠黎愉快地从纸盒子里抱出一只黑猫。
“喵。”
分明怎么看都是一只活猫……
百雉不自觉皱起眉头问：“你要在实验室里养猫？”
“你开什么玩笑？瓦猫猫当然是要放在房顶上的啊。”珠黎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抱着黑猫离开实验室去了天台。
留下百雉站在原地怀疑只有她看到的才是活猫，毕竟谁也不会拿活猫拿泡泡纸包着快递。
不一会儿珠黎就从天台上回来了开始收拾快递包装。
“你真的把猫放天台上了？”见她回来，百雉还不死心地问。
“嗯，希望以后别再出那种意外了，这种意外多来几次大家都得崩溃……”
“那它以后吃喝拉撒怎么办？”
“它吃的是邪祟，而且瓦猫猫就是住在房顶上的。”
“……”算了，反正别以后上天台看到小动物的干尸就好……
“那个！”珠黎突然手一伸，理直气壮地讨饭。
尽管知道她想表达什么，百雉还是一脸嫌弃地朝着她伸过来的手重重地打了下去。
见珠黎吃痛地缩回手，百雉才想变戏法一样地从门边的架子上拿过一只银色的手提箱递过了过去。
“你真的做完了？”珠黎有点意料中的小惊喜，接过那只冷冰冰的手提箱。
“我还能骗你？”对于珠黎而言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对百雉这种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的异能者而言，将烧杯里那些亮晶晶的产物捏成义肢的样子本身就算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她找了一个空闲的时间顺手就做完了。
“我一直觉得这里的人应该都很擅长骗人……”珠黎扑闪着她的大眼睛。
“如果我没有做完你打算怎么办？”百雉冷哼一声。
“延期呗——这年头啥不赤字啊？”
“……”百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这个人确实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珠黎欢快地带着手提箱去找她的大冤种了。
从学校到酒吧这段路她已经很熟了，为了缩短路程时间，她特地走了学校小门抄了一条平时路人就很少的小路。
小路两侧高高的墙壁分别来自不同的建筑，没有窗户只有外侧生锈的楼梯和呜呜作响的管道。一旦到了日落，这里就黑得宛若通向怪异世界的不祥罅隙。
珠黎估摸着她应该能在天黑之前通过这里回来。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没有滚出这里？”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带着轻蔑与傲慢的女声，在两边的墙壁之间回荡成空灵的恶意。但是珠黎在想自己的事情，她只是感觉到了某些像人声的动静，于是她顿了顿，接着以为自己听错了。
引起她注意的是基于空间的能量变化——这里似乎被封起来了，有人想把她困死在这条路上。
如果继续往前走，最终结果不过是来来回回地走这同一段路，于是她站住了。
距离她十米左右的前后方各出现了一个人影，两个人影仿佛是从空气里慢慢浮现出来的，前后堵住她的去路。
“你都已经被退婚了，你还有什么赖在这里的价值？！”其中之一的声音在两侧的墙壁之间回荡，让人分不清是来自前方还是后方。
珠黎在轻微的摇头晃脑，厉声的质问仿佛是耳边的空气，她在自己的脑子里哼唱着小曲，快速地解析目前的状况——
这里是一个结界，结界的运行需要“眼”，“眼”可以是一件供能的物品或者是施术者本身，离开结界需要破坏“眼”。
“说话！你在装什么傻？！低贱之人没有资格留在这个岛上！”
珠黎的脑子里依旧哼着歌，单薄的哼唱回荡在这条小路之上。
她想起来了，她还挺喜欢“恐惧”这种感觉的——因为恐惧感可以激发人的无限想象。
哪怕只是被两个人影前后堵在小路上，恐惧的本能都会开始模拟最坏的情况——她们的身形是否会在下一秒扭曲拉伸，变成触手一般的食人怪物？她们的袖口和裤管里会不会涌出密密麻麻的昆虫，将自己吞噬？抑或是一切都没有那么复杂，她们只是准备在这无人的小路上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自己，这座岛也不会记得这里少了一个来自外界的普通人？
源自她最深层的感知在发笑，那本不属于人类的感知告诉她：不，不，这可不是什么来自大海深处的召唤。
珠黎忍不住笑了，拎着她的手提箱大步流星地朝前方的那个人影走去。
那个人显然没有意料到珠黎会是这样的反应，原本嚣张的气焰熄了大半，片刻的慌乱后紧跟着恼羞成怒。
“够了！不要再靠近了！你给我——镜子！”无法承认自己在珠黎的不断靠近中愈发慌乱——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凭什么？！压力和压迫感只能由自己单方面地向她施加，怎么可能……
这个对珠黎而言素不相识的女生几乎是本能地释放了她的能力。
她听到了从珠黎的身后传来她同伴的声音，她什么却都听不见了。
地面仿佛轰地炸开，两三层楼高的镜子碎片从中炸出，片片扎根于地面，仿佛是某种歪七竖八的艺术品。
珠黎应该会被锋利的碎片切碎吧？
那对一个普通人而言是致命的。
要怪就怪她自己……
然而珠黎拎着银色的手提箱轻盈地躲过那些自地面窜出的镜子碎片，她在碎片锋利的边缘跳跃，镜子里反射出的她勉强还保持着人形。
啊……自己原来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人的外形之上布满了转动的眼睛，如同大大小小的齿轮无情地运转。
镜子碎片之外的珠黎依旧是原本的样子，她逼近了那个女生，而对方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她看到了在珠黎身后的镜子碎片反射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那仿佛就是从一开始带给她的压迫感本身，那般光景能让见多识广的学者失语，能让通晓万物的智者双腿发软，能让终日聆听神言的贤者自行剜出双眼，因为光一眼便是对天地寰宇的亵渎。
“挡路！挡路！挡路！”珠黎忿忿地用银色的手提箱抡锤眼前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女生，“我很忙！让我——出去！”
女生没有反抗，从刚刚开始她的目光变得涣散，接着，失去了意识。
小型结界随即解除，路面也恢复了平整，那些硕大的镜子碎片也消失无踪，一切都好像不曾发生一样。
珠黎知道有些人可能拥有定位“眼”的能力——比方说百雉——但她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能力，所以她在这两个人当中随便挑了一个——二分之一的几率，最不济至少也能少一个对手。好在随着眼前女生的倒下，空间的问题也解决了。
“啊，谢谢。”珠黎松了一口气，越过倒地的女生，拎着她的手提箱往前走了没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同时还看到一个熟人双臂交叉站在外面。
“啊，是你啊……”莉夏向珠黎的身后看去，“胆子真大啊，连你都敢堵？”
“你认识？”珠黎回头，原本堵在她后面的女生现在目光呆滞地跪在地上，而堵在她前面的女生，被她用银色的手提箱抡了以后已经昏倒在地上了。
“你也认识。”莉夏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认识？”
“她们是百合公馆的。”莉夏“啧”了一声，“所以我才惊讶于她们居然连你都堵。”
珠黎歪了歪头，表示自己对这两个人没有任何印象。
“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堵我吗？”
“没什么理由，就是看你不顺眼而已。”莉夏眯起眼睛——且不说那个已经失去意识倒地的，那个跪在地上也半天没动了，好像精神上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样。
“那么无聊的吗？”
“对于你我而言确实无聊，但是对杂碎而言是增进友谊的良方。”
珠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只是路过，发现这里有人搞了一个结界就好奇发生什么了……没想到会是你。”
“那还真巧。”
“是。”
“那……我还有事，先走了。”珠黎原本还想问一点别的事情，后来想了想算了。
“嗯。”
珠黎拎着银色的手提箱，一步几回头——莉夏一直站在那里，表情凝重地看着小路上的两个人。
珠黎并不知道这两个人恐怕已经废了，她们的精神力并不足以抵御所见带给她们的冲击。
为了攀上继承人，莉夏有她自己的情报网——有人打听来神谕厅曾经密切地关注过珠黎，不过这个任务的优先级很快就变得微不足道，倒不是因为珠黎身上确实没有什么秘密，而是因为一切探索始终没有结果，他们也没有那个闲工夫一天到晚把资源浪费在不容易出结果的东西上。
距离莉夏最近的那个倒地不起的女生叫玲珑，继承了家族的能力——真理之镜，拥有可以看透一切本质的镜子碎片。玲珑自小灵力惊人，天赋异禀，也因此被视为四大家族延续血脉的优质人选成为新娘。从此以后在自己的家族被视为骄傲的她因为养尊处优变得颐指气使、嚣张跋扈——不过在附庸家族里被选择为新娘的女孩也确实有嚣张的资本，同时也因此被其他人嫉恨。
她们是一群高傲的人，所以莉夏非常好奇玲珑是在镜子碎片里看到了什么才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很快就会有人前来回收。
啊，没错，是回收。
他们会穿着防护服把这两个人绑在担架上塞进车。
他们会一边搬运一边谈笑风生。
百合公馆也不会记得少了两个人。
那便是她们的命运。
“你真的不考虑找一个学徒吗？”路上的那点小插曲丝毫不影响珠黎的高涨情绪，她熟门熟路地从酒吧的后面绕了进去，碰面的地点依旧在未营业的酒吧，烟絮已经按照前一天的联系内容在空荡昏暗的内场等着了。珠黎也不磨蹭，直接把银色的手提箱往桌面上一放，坐到了他的对面，“虽然不像药物类的实验那样严肃，但是为了保证各项指标不受额外变量的干扰，还是要麻烦你歇业一段时间了。”
“我知道，条款我都看了。”
珠黎打开手提箱，比空气还沉的白雾像瀑布一样从手提箱里涌了出来。
说实话珠黎自己也对箱子里的东西很好奇，毕竟从制作到装箱的过程她都没有参与，也不太清楚是一个需要怎样保存的东西。
待白雾散去，银色手提箱里的红色天鹅绒垫子上镶着金色的支架，支架上是一颗眼球大小的白色半透明球体。
所以说……这玩意真的需要用那么大个手提箱装着吗？
珠黎心中有些忐忑，她并不知道那颗眼球应当如何使用，百雉也没有告诉她，只能指望眼前的这个人自己知道该怎么用了。
烟絮默默地摘下墨镜。墨镜的后面并不是珠黎想象中的两个空洞的眼窝，而是像玻璃球一样失能的眼。
他将支架上的球体取下，金色的支架立即塌了。珠黎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防盗装置。
“应该是直接那么用的吧？”他捏着球体问。
“嗯……嗯。”珠黎的心里吃不太准，又总不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得不专业。
烟絮笑了，仰起头将球体贴在自己一侧的眼球上慢慢往里推——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球体似乎在一刹那变得柔软，随着指尖发力和失能的器官粘黏在一起，进而融合——生命体本身将它视为一体。
“唔……”烟絮猛地弯下腰，头差点磕在桌子上。似乎是融合的过程让身体出现了某种刺激。
珠黎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她的心里慌得厉害，只是必须保持克制来表现自己的专业。
片刻，烟絮抬起头。
珠黎看到了他惊讶的瞳孔。
室内的光线很暗，但是依稀能分辨出那是紫色的瞳孔。
映着珠黎身影的惊讶仅仅持续了一秒左右，烟絮蓦地向后弹去，好像腰上有什么力道拉扯一样重重地撞上后面的卡座，跌到地上。
这下珠黎可懵了，她可不知道生命结晶还会产生这样的作用。
“你还好吧！？”珠黎终于克制不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先别过来！”烟絮的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制止她靠近，“你别过来……”
珠黎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没关系……倒不如说……你的这个‘眼睛’效果太好了……”烟絮苦笑着慢慢移动自己的双腿站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珠黎茫然地问。
“不可名状、不可直视——应该是你的某种状态……”烟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点一点放下那只捂着眼睛的手。
珠黎不自觉看向自己的手——五指分明——毫无疑问的、人类的手。
“现在好一点了吗？”
“嗯，现在又是一个人的样子了。”烟絮走回来，整理好椅子，重新坐到珠黎的对面。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控制……”珠黎坐了回去。
“没事，就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对我这个级别的人产生伤害——只是突然间被吓到了。”
“嗯……”
“你打算怎么办呢？任由这种膨胀进行下去？”
“目前……确实是这种打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应该给你什么建议——我也没有立场在你面前说什么——我猜那大概是你和冬寻讨论的结果，我只能保证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不加干涉。”
“那你会把今天的事情汇报给上面吗？”
“上面？什么上面？”烟絮笑了，“我已经没有‘上面’了——只要没有人问起，我是不会主动说的。”
“真的哦？”
“酒保经常聆听各种秘密，但是不会主动传播出去。”
“那样就够了。”珠黎疲惫地笑了。
“说起来，视觉回归以后突然感觉自己的酒吧真的好暗啊……”
“无所谓吧，反正又不营业——接下来的一周，要辛苦你了。”
从后门撤出的时候珠黎感到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这里唯一的酒吧暂停营业了，那么那些原本在这里买醉的人要怎么办呢？
前门有人站在那里，似乎在张望。
“抱歉啊酒吧可能一周都不会开了……”珠黎说着，又像在自顾自地喃喃，也不清楚对方能听到多少。
对方转头看向她，表情上有反应，好像惊讶又好像兴奋，也许两者兼而有之，总而言之是一种在旁人看来很搞的表情。
此时，珠黎也已经认出来对方就是片帆。
一个……占卜师助理？
对方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珠黎也很犹豫，不知道是应该走过去打个招呼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离开——总不能就这样跟个雕塑似的一直站着吧？
好在她的犹豫没有持续多久，对方先走过来了。
等走近了，片帆又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你……那个……”那张本应该至少比珠黎这个本科生更加成熟可靠的面容憋得通红。
“不好意思啊……你可能一周都没有办法正常在酒吧里消费了……”片帆很慌乱，珠黎也在组织自己的语言，“不过你要找烟絮的话他在，就是不能喝酒……”
“不不不——我并不是来喝酒的，现在也不是酒吧营业的时间——我是来找你的。”
“我？”
“是苍萼，苍萼说如果能遇见你的话希望能和你面对面说说话。”
“哦……”珠黎回忆了一下，接下来除了18:30开始的常规实验，好像也没有别的安排了，“那也就是说现在走吗？”
“呃……如果方便的话……”
“那走吧。”
“谢谢谢谢。”片帆双手合十不停地感谢。
珠黎对她的过度反应表示茫然，也许她是真的挺怕那个叫苍萼的人的？
这是珠黎第一次跟人走进岛上要刷工卡才能进入的写字楼。写字楼的玻璃幕是单向的，平时进不来也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如今踏进内部才能看到装潢布局还有模有样的。
一进门就能看到规规矩矩的前台，后方的天井是种植了热带植物的花房。楼里有些空旷，走在大理石地面上甚至会有回音。片帆带着她继续走向透明的观光电梯，电梯升至高处就能看到平静的大海。
珠黎一路东张西望也没有注意片帆按了几楼，反正电梯一打开她就跟着对方出去了。
这里应该是顶楼，电梯打开的瞬间珠黎直觉眼前一黑，观光电梯和室内的明暗差距太大，刹那给人一种仿若将要踏进矿洞的错觉。
电梯门缓缓合上，珠黎眯起眼睛，视线慢慢恢复——眼前是环形的走廊，照明仅仅是天花板边上一圈项链一样的圆形小灯，因此显得整个空间变得很暗，以至于让人很察觉靠墙站着一圈笔挺笔挺的保镖。
珠黎每一次看到这群人，总是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感叹那种机器人一样的专业素养。
片帆带着她径直走向前方的弧形墙壁，将右手郑重地按在上面：“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人带来了。”
气氛一时间严肃到珠黎想打退堂鼓。
从右手和墙面贴合的地方开始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墙面变得透明，浮现出透明天花板下的一片花海。
珠黎回过神来，环顾四周估摸着这大概就是墙里面了。
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圆形的空间，墙已经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地面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浅蓝色的花朵，层层叠叠，让人看不清下面是什么。
片帆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凑到珠黎的耳边：“头别再乱转了，看下面。”
于是珠黎听话地低下头，她便看到了——一个看上去约莫七岁的小女孩跽坐于花团的簇拥之中，因为实在太小只了，以至于平行视线直接越过了她。
女孩的头发和花瓣是同一颜色，仿佛是跟着初晨阳光下花朵的苏醒出生的，一双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最深处却是不属于七岁女孩的深沉。
——这是个什么东西？
珠黎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脑子里回荡起一个非常没有礼貌的嫌恶的声音。
原则上来讲，把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一个人放在这种地方无论要求她做什么都确实挺过分的，但是脑子那个嫌恶的声音显然不源自于此。
那是对她存在本身的嫌恶。
——怎么了？难不成还能比我自己还怪吗？
珠黎在脑子里质问自己。
——那倒没有，可也够怪了。
那个脑海中的自己完全不留情面地评判着。
珠黎很高兴自己不用说出那种话来。
水晶球里被花海簇拥的洋娃娃说话了：“你好，我叫苍萼。”
珠黎下课以后快乐地从快递站拿了一个分量不轻的包裹回实验室。
“那是什么？”百雉皱起眉头，珠黎一进实验室她就能感觉到对方带着一个不太对劲的东西进来了。
不太对劲，但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是瓦猫猫。”珠黎一边兴奋地拆盒子一边说，“之前实验楼不是发生很麻烦的事情了嘛？听说这个东西可以趋吉避凶，吃掉不好的东西。”
盒子拆到一半，珠黎从里面抽出来一堆泡泡纸丢在边上，里面发出了“咪呜”一声。
“什么声音？你买了一只活猫？”
“不是活猫猫是瓦猫猫。”说着，珠黎愉快地从纸盒子里抱出一只黑猫。
“喵。”
分明怎么看都是一只活猫……
百雉不自觉皱起眉头问：“你要在实验室里养猫？”
“你开什么玩笑？瓦猫猫当然是要放在房顶上的啊。”珠黎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抱着黑猫离开实验室去了天台。
留下百雉站在原地怀疑只有她看到的才是活猫，毕竟谁也不会拿活猫拿泡泡纸包着快递。
不一会儿珠黎就从天台上回来了开始收拾快递包装。
“你真的把猫放天台上了？”见她回来，百雉还不死心地问。
“嗯，希望以后别再出那种意外了，这种意外多来几次大家都得崩溃……”
“那它以后吃喝拉撒怎么办？”
“它吃的是邪祟，而且瓦猫猫就是住在房顶上的。”
“……”算了，反正别以后上天台看到小动物的干尸就好……
“那个！”珠黎突然手一伸，理直气壮地讨饭。
尽管知道她想表达什么，百雉还是一脸嫌弃地朝着她伸过来的手重重地打了下去。
见珠黎吃痛地缩回手，百雉才想变戏法一样地从门边的架子上拿过一只银色的手提箱递过了过去。
“你真的做完了？”珠黎有点意料中的小惊喜，接过那只冷冰冰的手提箱。
“我还能骗你？”对于珠黎而言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对百雉这种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的异能者而言，将烧杯里那些亮晶晶的产物捏成义肢的样子本身就算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她找了一个空闲的时间顺手就做完了。
“我一直觉得这里的人应该都很擅长骗人……”珠黎扑闪着她的大眼睛。
“如果我没有做完你打算怎么办？”百雉冷哼一声。
“延期呗——这年头啥不赤字啊？”
“……”百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这个人确实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珠黎欢快地带着手提箱去找她的大冤种了。
从学校到酒吧这段路她已经很熟了，为了缩短路程时间，她特地走了学校小门抄了一条平时路人就很少的小路。
小路两侧高高的墙壁分别来自不同的建筑，没有窗户只有外侧生锈的楼梯和呜呜作响的管道。一旦到了日落，这里就黑得宛若通向怪异世界的不祥罅隙。
珠黎估摸着她应该能在天黑之前通过这里回来。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没有滚出这里？”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带着轻蔑与傲慢的女声，在两边的墙壁之间回荡成空灵的恶意。但是珠黎在想自己的事情，她只是感觉到了某些像人声的动静，于是她顿了顿，接着以为自己听错了。
引起她注意的是基于空间的能量变化——这里似乎被封起来了，有人想把她困死在这条路上。
如果继续往前走，最终结果不过是来来回回地走这同一段路，于是她站住了。
距离她十米左右的前后方各出现了一个人影，两个人影仿佛是从空气里慢慢浮现出来的，前后堵住她的去路。
“你都已经被退婚了，你还有什么赖在这里的价值？！”其中之一的声音在两侧的墙壁之间回荡，让人分不清是来自前方还是后方。
珠黎在轻微的摇头晃脑，厉声的质问仿佛是耳边的空气，她在自己的脑子里哼唱着小曲，快速地解析目前的状况——
这里是一个结界，结界的运行需要“眼”，“眼”可以是一件供能的物品或者是施术者本身，离开结界需要破坏“眼”。
“说话！你在装什么傻？！低贱之人没有资格留在这个岛上！”
珠黎的脑子里依旧哼着歌，单薄的哼唱回荡在这条小路之上。
她想起来了，她还挺喜欢“恐惧”这种感觉的——因为恐惧感可以激发人的无限想象。
哪怕只是被两个人影前后堵在小路上，恐惧的本能都会开始模拟最坏的情况——她们的身形是否会在下一秒扭曲拉伸，变成触手一般的食人怪物？她们的袖口和裤管里会不会涌出密密麻麻的昆虫，将自己吞噬？抑或是一切都没有那么复杂，她们只是准备在这无人的小路上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自己，这座岛也不会记得这里少了一个来自外界的普通人？
源自她最深层的感知在发笑，那本不属于人类的感知告诉她：不，不，这可不是什么来自大海深处的召唤。
珠黎忍不住笑了，拎着她的手提箱大步流星地朝前方的那个人影走去。
那个人显然没有意料到珠黎会是这样的反应，原本嚣张的气焰熄了大半，片刻的慌乱后紧跟着恼羞成怒。
“够了！不要再靠近了！你给我——镜子！”无法承认自己在珠黎的不断靠近中愈发慌乱——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凭什么？！压力和压迫感只能由自己单方面地向她施加，怎么可能……
这个对珠黎而言素不相识的女生几乎是本能地释放了她的能力。
她听到了从珠黎的身后传来她同伴的声音，她什么却都听不见了。
地面仿佛轰地炸开，两三层楼高的镜子碎片从中炸出，片片扎根于地面，仿佛是某种歪七竖八的艺术品。
珠黎应该会被锋利的碎片切碎吧？
那对一个普通人而言是致命的。
要怪就怪她自己……
然而珠黎拎着银色的手提箱轻盈地躲过那些自地面窜出的镜子碎片，她在碎片锋利的边缘跳跃，镜子里反射出的她勉强还保持着人形。
啊……自己原来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人的外形之上布满了转动的眼睛，如同大大小小的齿轮无情地运转。
镜子碎片之外的珠黎依旧是原本的样子，她逼近了那个女生，而对方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她看到了在珠黎身后的镜子碎片反射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那仿佛就是从一开始带给她的压迫感本身，那般光景能让见多识广的学者失语，能让通晓万物的智者双腿发软，能让终日聆听神言的贤者自行剜出双眼，因为光一眼便是对天地寰宇的亵渎。
“挡路！挡路！挡路！”珠黎忿忿地用银色的手提箱抡锤眼前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女生，“我很忙！让我——出去！”
女生没有反抗，从刚刚开始她的目光变得涣散，接着，失去了意识。
小型结界随即解除，路面也恢复了平整，那些硕大的镜子碎片也消失无踪，一切都好像不曾发生一样。
珠黎知道有些人可能拥有定位“眼”的能力——比方说百雉——但她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能力，所以她在这两个人当中随便挑了一个——二分之一的几率，最不济至少也能少一个对手。好在随着眼前女生的倒下，空间的问题也解决了。
“啊，谢谢。”珠黎松了一口气，越过倒地的女生，拎着她的手提箱往前走了没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同时还看到一个熟人双臂交叉站在外面。
“啊，是你啊……”莉夏向珠黎的身后看去，“胆子真大啊，连你都敢堵？”
“你认识？”珠黎回头，原本堵在她后面的女生现在目光呆滞地跪在地上，而堵在她前面的女生，被她用银色的手提箱抡了以后已经昏倒在地上了。
“你也认识。”莉夏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认识？”
“她们是百合公馆的。”莉夏“啧”了一声，“所以我才惊讶于她们居然连你都堵。”
珠黎歪了歪头，表示自己对这两个人没有任何印象。
“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堵我吗？”
“没什么理由，就是看你不顺眼而已。”莉夏眯起眼睛——且不说那个已经失去意识倒地的，那个跪在地上也半天没动了，好像精神上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样。
“那么无聊的吗？”
“对于你我而言确实无聊，但是对杂碎而言是增进友谊的良方。”
珠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只是路过，发现这里有人搞了一个结界就好奇发生什么了……没想到会是你。”
“那还真巧。”
“是。”
“那……我还有事，先走了。”珠黎原本还想问一点别的事情，后来想了想算了。
“嗯。”
珠黎拎着银色的手提箱，一步几回头——莉夏一直站在那里，表情凝重地看着小路上的两个人。
珠黎并不知道这两个人恐怕已经废了，她们的精神力并不足以抵御所见带给她们的冲击。
为了攀上继承人，莉夏有她自己的情报网——有人打听来神谕厅曾经密切地关注过珠黎，不过这个任务的优先级很快就变得微不足道，倒不是因为珠黎身上确实没有什么秘密，而是因为一切探索始终没有结果，他们也没有那个闲工夫一天到晚把资源浪费在不容易出结果的东西上。
距离莉夏最近的那个倒地不起的女生叫玲珑，继承了家族的能力——真理之镜，拥有可以看透一切本质的镜子碎片。玲珑自小灵力惊人，天赋异禀，也因此被视为四大家族延续血脉的优质人选成为新娘。从此以后在自己的家族被视为骄傲的她因为养尊处优变得颐指气使、嚣张跋扈——不过在附庸家族里被选择为新娘的女孩也确实有嚣张的资本，同时也因此被其他人嫉恨。
她们是一群高傲的人，所以莉夏非常好奇玲珑是在镜子碎片里看到了什么才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很快就会有人前来回收。
啊，没错，是回收。
他们会穿着防护服把这两个人绑在担架上塞进车。
他们会一边搬运一边谈笑风生。
百合公馆也不会记得少了两个人。
那便是她们的命运。
“你真的不考虑找一个学徒吗？”路上的那点小插曲丝毫不影响珠黎的高涨情绪，她熟门熟路地从酒吧的后面绕了进去，碰面的地点依旧在未营业的酒吧，烟絮已经按照前一天的联系内容在空荡昏暗的内场等着了。珠黎也不磨蹭，直接把银色的手提箱往桌面上一放，坐到了他的对面，“虽然不像药物类的实验那样严肃，但是为了保证各项指标不受额外变量的干扰，还是要麻烦你歇业一段时间了。”
“我知道，条款我都看了。”
珠黎打开手提箱，比空气还沉的白雾像瀑布一样从手提箱里涌了出来。
说实话珠黎自己也对箱子里的东西很好奇，毕竟从制作到装箱的过程她都没有参与，也不太清楚是一个需要怎样保存的东西。
待白雾散去，银色手提箱里的红色天鹅绒垫子上镶着金色的支架，支架上是一颗眼球大小的白色半透明球体。
所以说……这玩意真的需要用那么大个手提箱装着吗？
珠黎心中有些忐忑，她并不知道那颗眼球应当如何使用，百雉也没有告诉她，只能指望眼前的这个人自己知道该怎么用了。
烟絮默默地摘下墨镜。墨镜的后面并不是珠黎想象中的两个空洞的眼窝，而是像玻璃球一样失能的眼。
他将支架上的球体取下，金色的支架立即塌了。珠黎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防盗装置。
“应该是直接那么用的吧？”他捏着球体问。
“嗯……嗯。”珠黎的心里吃不太准，又总不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得不专业。
烟絮笑了，仰起头将球体贴在自己一侧的眼球上慢慢往里推——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球体似乎在一刹那变得柔软，随着指尖发力和失能的器官粘黏在一起，进而融合——生命体本身将它视为一体。
“唔……”烟絮猛地弯下腰，头差点磕在桌子上。似乎是融合的过程让身体出现了某种刺激。
珠黎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她的心里慌得厉害，只是必须保持克制来表现自己的专业。
片刻，烟絮抬起头。
珠黎看到了他惊讶的瞳孔。
室内的光线很暗，但是依稀能分辨出那是紫色的瞳孔。
映着珠黎身影的惊讶仅仅持续了一秒左右，烟絮蓦地向后弹去，好像腰上有什么力道拉扯一样重重地撞上后面的卡座，跌到地上。
这下珠黎可懵了，她可不知道生命结晶还会产生这样的作用。
“你还好吧！？”珠黎终于克制不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先别过来！”烟絮的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制止她靠近，“你别过来……”
珠黎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没关系……倒不如说……你的这个‘眼睛’效果太好了……”烟絮苦笑着慢慢移动自己的双腿站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珠黎茫然地问。
“不可名状、不可直视——应该是你的某种状态……”烟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点一点放下那只捂着眼睛的手。
珠黎不自觉看向自己的手——五指分明——毫无疑问的、人类的手。
“现在好一点了吗？”
“嗯，现在又是一个人的样子了。”烟絮走回来，整理好椅子，重新坐到珠黎的对面。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控制……”珠黎坐了回去。
“没事，就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对我这个级别的人产生伤害——只是突然间被吓到了。”
“嗯……”
“你打算怎么办呢？任由这种膨胀进行下去？”
“目前……确实是这种打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应该给你什么建议——我也没有立场在你面前说什么——我猜那大概是你和冬寻讨论的结果，我只能保证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不加干涉。”
“那你会把今天的事情汇报给上面吗？”
“上面？什么上面？”烟絮笑了，“我已经没有‘上面’了——只要没有人问起，我是不会主动说的。”
“真的哦？”
“酒保经常聆听各种秘密，但是不会主动传播出去。”
“那样就够了。”珠黎疲惫地笑了。
“说起来，视觉回归以后突然感觉自己的酒吧真的好暗啊……”
“无所谓吧，反正又不营业——接下来的一周，要辛苦你了。”
从后门撤出的时候珠黎感到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这里唯一的酒吧暂停营业了，那么那些原本在这里买醉的人要怎么办呢？
前门有人站在那里，似乎在张望。
“抱歉啊酒吧可能一周都不会开了……”珠黎说着，又像在自顾自地喃喃，也不清楚对方能听到多少。
对方转头看向她，表情上有反应，好像惊讶又好像兴奋，也许两者兼而有之，总而言之是一种在旁人看来很搞的表情。
此时，珠黎也已经认出来对方就是片帆。
一个……占卜师助理？
对方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珠黎也很犹豫，不知道是应该走过去打个招呼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离开——总不能就这样跟个雕塑似的一直站着吧？
好在她的犹豫没有持续多久，对方先走过来了。
等走近了，片帆又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你……那个……”那张本应该至少比珠黎这个本科生更加成熟可靠的面容憋得通红。
“不好意思啊……你可能一周都没有办法正常在酒吧里消费了……”片帆很慌乱，珠黎也在组织自己的语言，“不过你要找烟絮的话他在，就是不能喝酒……”
“不不不——我并不是来喝酒的，现在也不是酒吧营业的时间——我是来找你的。”
“我？”
“是苍萼，苍萼说如果能遇见你的话希望能和你面对面说说话。”
“哦……”珠黎回忆了一下，接下来除了18:30开始的常规实验，好像也没有别的安排了，“那也就是说现在走吗？”
“呃……如果方便的话……”
“那走吧。”
“谢谢谢谢。”片帆双手合十不停地感谢。
珠黎对她的过度反应表示茫然，也许她是真的挺怕那个叫苍萼的人的？
这是珠黎第一次跟人走进岛上要刷工卡才能进入的写字楼。写字楼的玻璃幕是单向的，平时进不来也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如今踏进内部才能看到装潢布局还有模有样的。
一进门就能看到规规矩矩的前台，后方的天井是种植了热带植物的花房。楼里有些空旷，走在大理石地面上甚至会有回音。片帆带着她继续走向透明的观光电梯，电梯升至高处就能看到平静的大海。
珠黎一路东张西望也没有注意片帆按了几楼，反正电梯一打开她就跟着对方出去了。
这里应该是顶楼，电梯打开的瞬间珠黎直觉眼前一黑，观光电梯和室内的明暗差距太大，刹那给人一种仿若将要踏进矿洞的错觉。
电梯门缓缓合上，珠黎眯起眼睛，视线慢慢恢复——眼前是环形的走廊，照明仅仅是天花板边上一圈项链一样的圆形小灯，因此显得整个空间变得很暗，以至于让人很察觉靠墙站着一圈笔挺笔挺的保镖。
珠黎每一次看到这群人，总是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感叹那种机器人一样的专业素养。
片帆带着她径直走向前方的弧形墙壁，将右手郑重地按在上面：“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人带来了。”
气氛一时间严肃到珠黎想打退堂鼓。
从右手和墙面贴合的地方开始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墙面变得透明，浮现出透明天花板下的一片花海。
珠黎回过神来，环顾四周估摸着这大概就是墙里面了。
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圆形的空间，墙已经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地面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浅蓝色的花朵，层层叠叠，让人看不清下面是什么。
片帆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凑到珠黎的耳边：“头别再乱转了，看下面。”
于是珠黎听话地低下头，她便看到了——一个看上去约莫七岁的小女孩跽坐于花团的簇拥之中，因为实在太小只了，以至于平行视线直接越过了她。
女孩的头发和花瓣是同一颜色，仿佛是跟着初晨阳光下花朵的苏醒出生的，一双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最深处却是不属于七岁女孩的深沉。
——这是个什么东西？
珠黎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脑子里回荡起一个非常没有礼貌的嫌恶的声音。
原则上来讲，把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一个人放在这种地方无论要求她做什么都确实挺过分的，但是脑子那个嫌恶的声音显然不源自于此。
那是对她存在本身的嫌恶。
——怎么了？难不成还能比我自己还怪吗？
珠黎在脑子里质问自己。
——那倒没有，可也够怪了。
那个脑海中的自己完全不留情面地评判着。
珠黎很高兴自己不用说出那种话来。
水晶球里被花海簇拥的洋娃娃说话了：“你好，我叫苍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