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醒来,纪星觉才发现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没错,仙灵草精元不见了。

    他看向身旁靠着自己肩膀还在熟睡的暮秋,这是他唯一且相当怀疑的对象。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不知在盘算什么,忽然,身前飘扬的一个蒲公英闯入他的视线,他笑了笑,随后将蒲公英抓在手里,随后趁着没有任何人看到的间隙,偷偷捏住蒲公英去挠暮秋的鼻子。

    一开始的时候,暮秋没有反应,睡得格外沉,知道纪星觉坚持不懈挠了好些时候,她才有所感应。

    “啊——啊秋。”

    她被自己的一个喷嚏惊醒。

    纪星觉随即将蒲公英扔到身后,销毁证据,装作若无其实的样子,感叹:“永咒的技术还挺先进,竟然还给你们这些仿生人安装了打喷嚏的极致,像,真像人。”

    暮秋擦擦鼻子,懵懂地回头看着纪星觉,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对我做了什么?不过暮秋没有过多怀疑,她的眼神里总是充斥着清澈和纯真,收回目光,望向半空中被封印住的血婴,本想看看现在血婴到底什么情况,奈何她刚走过去,血婴就忽地睁开眼睛狠狠瞪着她。

    “救命——”暮秋被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纪星觉即使走过来将她后背扶住,她差点就要站不稳。

    惶恐不减半分的暮秋躲到纪星觉身后,害怕地说:“主、主人,血婴睁开了眼睛,他、他好像醒了!”

    “快去把毒环和茶叹叫醒。”

    “好。”

    暮秋跑到石壁边,摇了摇茶叹和毒环,“茶叹姐姐,毒环大哥,你们快醒醒,血婴醒了。”

    闻声的茶叹和毒环相继醒来。

    暮秋看向茶叹,“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茶叹被毒环扶起,笑着感谢她。

    只是在一旁的毒环一头雾水有些看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他们就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

    茶叹望向身旁的黑影子,“毒环哥哥,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好。”

    纪星觉正试着控制住血婴,只是它觉醒的势头已经不可阻挡,血婴的眼睛里弥漫着红黑色的烟雾,两只手伸出手爪子又尖又长,那道红色的光柱再次从河底直升入上空,不知血婴嘴里在叽里呱啦念什么咒语,河沟里,一只又一只巨型蜃怪探出脑袋,缓缓站起。

    它们受到血婴的命令和控制,径直朝纪星觉等人走来,准备发动攻击。

    “茶叹,血婴已经觉醒,你说的出口在哪里?”

    “毒环哥哥,我没事,你可以放开我。”茶叹从毒环身边离开,往前走了几步,“血婴觉醒时路已开,但是由血婴法力筑成的出口只有血婴自己看得见,只有血婴死,出路才会显现在我们的眼前。”

    不知不觉间,从河沟里跑出来的除了蜃怪,还有数不尽的红蚂蚁。

    血婴想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变成它的祭品。

    “主人,小心!”

    暮秋见到一只领头的蚂蚁正要爬上纪星觉的鞋子,她立即扑了过去,落了满脸灰,左手支撑着仰起身子,右手揪住这只红蚂蚁,得意道:“小东西,就你还想咬我主人,做梦。”

    说完,她刚准备一口将这只红蚂蚁吞下去,纪星觉率先一步蹲下身子用自己掌心的蓝焰将其融化焚烧掉。

    暮秋愣愣地看着纪星觉,不解且不服气:“主人为什么不让暮秋把它吃掉?”

    他有些无奈,扶着暮秋起身,“你还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做命啊。”

    她听不懂纪星觉的话是什么意思,懵懵懂懂地被扶起来,表情一脸茫然,还在为刚才没有吃掉这只作恶多端的红蚂蚁而可惜。

    暮秋不是一般人的仿生人,区区一个红蚂蚁绝不会对她构成任何威胁。

    只是眼下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不仅是河沟,就连四周的岩石壁裂缝中也开始跑出越来越多的红蚂蚁,血婴张大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两只眼睛被黑气环绕,“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大部分的面积都已经被红蚂蚁占据,毒环和茶叹等人被逼退到背对背靠在一起,纪星觉看了眼身边的暮秋,确认她是否安然,“没事吧?”

    暮秋乖巧地摇摇头,“主人,暮秋没事!”

    茶叹被毒环护在身后,“茶叹,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她依依不舍地望着眼前的毒环,情绪有些复杂,茶叹做梦也没想到原来自己有一天还能够从她的毒环哥哥嘴里听到这句话——这句她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的话。

    只见茶叹缓缓扬起一抹笑,温柔又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黑影子,“毒环哥哥,在你心里,还是有茶叹一个位置的对不对?”

    “有,那必须有啊。”毒环忙着用傻瓜锤去锤死朝脚下跑来的无穷无尽的红蚂蚁,在匆忙中回答,“茶叹,你就像我的家人一样。”

    还是——只能是像家人一样吗?茶叹依依不舍地望着毒环,眼中似乎有无尽留恋,但接下来的一刻必须得由她做出抉择。

    暮秋躲在纪星觉身后,一边跳起来躲红蚂蚁,一边对他说:“主人,这些红蚂蚁越来越多,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耶,血婴召唤蜃怪的意识也快要完成,我们几个人打那么多,忙得过来吗?”

    “当然忙得过来,暮秋,相不相信我们有这个能力?”

    “相信,当然相信!”她因为纪星觉这声询问而变得很兴奋,努力用自己最激昂的声音回答,以表示她对纪星觉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肯定。

    只见纪星觉轻轻一跃,刹那间,无数的蓝焰从他的两手手掌心迸出,扫烧这遍地的蚂蚁。

    脚边的红蚂蚁全都被烧得一干二净,暮秋兴奋地拍手叫好,“主人好棒!”

    他目光同暮秋对视,情不自禁笑了下,突然意识到什么,纪星觉立刻将笑容收敛,后知后觉地将手收回,“我干嘛因为她高兴。”

    毒环将茶叹交给暮秋,让她帮忙照看,自己也随即跃到半空中,对纪星觉说:“小纪,你去解决这些红蚂蚁和蜃怪,我来对付这个血婴,茶叹不是说只要血婴死掉出口就会显现吗,我这就让你这不知好歹的血婴尝尝我百变锤的厉害。”

    “没问题。”纪星觉领会他的意思后,随即往前边飞了些,将目标放在河沟、石壁裂缝中不断往外跑的红蚂蚁以及站在血婴身后的数百只蜃怪身上。

    “血婴小崽,有本事你冲我来呀!”毒环停在血婴面前大声叫嚣。

    暮秋抬起头望着天空,看见毒环准备朝血婴一锤砸过去,连忙喊道:“毒环大哥!不可以!”

    如果这一锤的攻击真的生效,茶叹会同样受到伤害,暮秋将茶叹拉到一个安全的位置,立即飞上半空挡在毒环面前,使劲摇头,“毒环大哥哥,你别这样。”

    “你拦着我做什么,一边去。”重达千吨的百变锤被他扛在肩上,毒环摆摆手,示意暮秋一边去,“别胡闹碍事,不然我把你主人叫过来训你。”

    “不,我不让。”

    暮秋神情坚定,一点打算退步的念头都没有。

    站在地面的茶叹往前走了一部,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的心中此刻悲痛万分,如同千斤压在心上,“不是的,暮秋你快让开,毒环哥哥没想伤害我,他只是不知道而已……”

    停在半空中的毒环听不到底下的茶叹在说什么,他不顾暮秋的阻拦,将她推到一边,挥起百变锤径直朝眼前的血婴砸下去,血婴被撞到十余米开外,而站在地面的茶叹也因此感受到胸口处猛烈的撞击。

    百变锤离了毒环的手,瞄准血婴,一路追踪,不管血婴如何躲闪,百变锤始终能精确瞄准它并且狠狠地砸下去。

    “不要……”暮秋被推到石壁边,她想上前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百变锤一连攻击了血婴好几次,最后一击更是让血婴遭受重创,无法再动弹,刹那间,站在地面的茶叹随之吐出一口鲜血。

    暮秋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着毒环大声叫嚷,“你给我停下!快停下!再这么打下去,茶叹姐姐就不行了!”

    听到暮秋声音的纪星觉停下了攻击最后一只巨型蜃怪的动作,他朝几人这边看来,不解状况怎么会变成如此——茶叹怎么比刚才还要虚弱不少?

    毒环猛然回头,只看见身后目光温柔的茶叹忽地倒了下去,她吐了好多血,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不……茶叹!”

    他来不及多想,撒开控制百变锤的手,慌乱地朝茶叹赶去。

    毒环及时将她扶住,抱着她坐下,眼神里充满慌乱,摸着她脸的手沾染鲜血,他错愕地摇头,眼泪仿佛在眼眶中打转,“茶叹,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攻击和暮秋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毒环开始意识到一件事,他的心仿佛被人撕成碎片,痛苦不已,“是我……让你这样的对不对?茶叹,是我害你成这样,你怎么不告诉我……”

    被抱在他怀里,茶叹感到无比安心,她追寻了好多年的温暖,原来是这种感觉,甜蜜蜜的,就像有一滩温暖的泉水在心底荡漾。

    她用尽全力对毒环扬起一抹笑,摇头说:“没关系的,毒环哥哥,不是你的错,这是茶叹该、该有的下场。”

    解决掉最后一只蜃怪,闻声赶来的纪星觉将暮秋扶起,“发生了什么,茶叹为什么伤成这样?她跟血婴到底有什么关系?”

    暮秋难受地望着远处的茶叹,她答应了茶叹不能说的。纪星觉看了暮秋一眼,“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暮秋愧疚地低下了头。

    毒环的眼睛变红,鼻子一酸,痛苦不已,“是我害的你,茶叹,对不起,我又一次伤害了你,如果我早一点醒悟过来,我就不会去攻击血婴了。”

    “不是你的错。”鲜血染红了茶叹的牙齿,她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抚摸毒环的脸,动作无比温柔。

    多年前,毒环为了救人,肉身被毒蛇啃食干净,只剩下这个还能行动自如的影子,但是茶叹从不介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庆幸只要她的毒环哥哥还平安无事就好。

    黑影子又怎么了,她茶叹一样还是很喜欢。

    眼前出现的即便是黑影子,茶叹依然觉得毒环那张干净的脸随着她的触碰若隐若现,就像从前她初次见到她时一样。

    “毒环哥哥,是茶叹不好,一直瞒着你,没有告诉你真相。”她没想到,自己等了好多年、梦寐以求的惺惺相惜竟然是在即将告别的时刻。“毒环哥哥,玉琢是个卑鄙小人,他在我去找你的时候给我的水里下了药,让我以为来的人是你,后来——”那些往事茶叹不忍回忆,可是她必须说出所有的真相,她希望在自己生命结束之前,对他依然像以前,毫无保留,“后来我就怀上了一个孩子,我好恨,也好害怕,我提着刀,去把那天晚上的混蛋宰了,玉琢认为我是个危险的人,把我丢到了这地下垃圾城,想让我自生自灭。那个时候,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用各种方式去寻死,想要了断自己和他的性命,可是不管我撞墙还是跳河,怎么都死不成,一只老蜃怪把我救了起来,它告诉我,我应该把血婴生下来,让它带着大家的希望去寻仇。于是我就照做了,我每天放血,用我的怨气滋养它,用被扔到地下垃圾城每一个无名死尸的怨气浇灌它,那个时候我真的恨所有、恨一切,我日日夜夜都在盼望着杀出去的那一天,找玉琢报仇,我想把他杀了!”

    毒环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顺着他的脸颊,落到茶叹的脸上,意识到这样不行,毒环慌忙将眼泪抹去,可是眼泪太汹涌,他来不及。

    情绪原本很是激动的茶叹平静下来,她直视前方,似乎察觉到身后的人的异样,“毒环哥哥,你在哭吗?你在……为茶叹而哭吗?”

    他猛地摇头,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害怕沙哑的声音被茶叹识破。

    她浅浅而笑,继续往下说,“所以,茶叹那天见到毒环哥哥的时候才会生气,生气——我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完全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甚至从没有都没有去找过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其实,茶叹一点都不生毒环哥哥的气,落得个如今的下场,都是茶叹自找的。”

    她用力坐了起来,用额头去贴毒环的下巴,想要用最后的时间再多感受一点他的温度,“毒环哥哥,见到你,茶叹很开心,原本茶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你了。能再看你一眼,茶叹已经没有遗憾。”

    她看向远处眼神里满是落寞的暮秋,“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和暮秋之间有着怎样的瓜葛,但是暮秋是个善良的人,她不坏,毒环哥哥可以不用这么针对暮秋。”

    茶叹望着暮秋温柔地笑了下,随后转身看着这个已经哭得溃不成军的少年,“毒环哥哥……”她浅浅笑着,“你别为茶叹难过,茶叹能够看到你并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就心满意足了。你总说,男女的感情太复杂,要和茶叹做家人,也只能做家人。我明白……茶叹已经不敢奢求能成为你心里无法替代的存在,只希望在未来的某个瞬间,你突然想起茶叹的时候,不会觉得讨厌。”

    她起身想要从毒环怀里离开。

    毒环立即拉住她的手,“不……不要,茶叹,你想做什么,快回来,现在还来得及,我一定有办法救你,你不会有事的!”

    茶叹摇头,“是来得及,可是茶叹不想活下去了。”她浅浅笑着,想要和毒环做最后的告别,“毒环哥哥,还记得我说的吗,只有血婴死,出口才会显现,这是我们当初打造血婴所立下的咒,现在只有我死,出去的路才能打开,茶叹一生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是能用自己的性命换毒环哥哥的平安,茶叹自认为自己特别了不起。”

    她松开毒环拽住自己的手,望着他,依依不舍地飞上了天。

    “不……不要……”

    暮秋有些难过,她不知道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伤心是怎么回事。纪星觉看了她一眼,很能体会她现在的心情,他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别太难过,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只见红色的光柱变得更加猛烈,随着茶叹挥手往自己的心上狠狠地刺了一刀,血婴随即口吐鲜血,开始和茶叹一起消失。

    而不远处的一个岩石裂缝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天光从上照了进来,那是百年来被关押在这底下的生命所打造的出路。

    “茶叹!不要!”

    毒环拼命地赶上去抓住茶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茶叹缓缓消失,化作一缕烟消散在他的眼前,无论他多么害怕多么难受,他都在也抓不住她。

    那一刻,毒环终于开始后悔自己以前为什么不能直接对茶叹说出自己的心意。他以为只要他完成了任务,茶叹还会像以前一样站在梦之街的草莓屋外挥手等他会来,他以为完成了任务的才算英雄,只有功成那一天才有开口说喜欢的资格。

    他以为……自己逃避茶叹的感情只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茶叹……我……”

    他崩溃落地,埋头痛苦。

    只见茶叹戴在身上的铃铛随后落了下来,砸在毒环的脚边,他崩溃地将它捡起,终于想起好多年前——他被永咒带走的那一天,茶叹将铃铛交给他,作为两个人的信物,她让毒环一起许诺,只要摇响铃铛,他就一定要来找到她。

    他掩面流泪,声音颤抖得不行,“茶叹……你不是说……只要摇铃铛,你就出现…让我找到你,可你现在……怎么不出来呀……茶叹……”

    暮秋佩戴在耳后的数据分析仪运作失败,机械声音在她耳朵里回响,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能听见——情感分析失败,仿生系统无法识别感情,请放弃识别,请放弃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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