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吹拂过柔软的发丝,周月安蓦地被迷了一下眼。

    眼眶传来阵阵的疼,周月安回神,用力眨了眨眼。

    “裴公子指的是?”

    裴则斯抿了抿唇,桃花眼中担忧不减,他犹豫了下还是将方才所见说了出来。

    周月安垂眸静听。她认真回想,她与这位王爷实在算不上是有什么纠葛,回想起那夜宫宴,应当是他们二人初见。

    而听到裴则斯对他的当年拒不出兵的事迹之时,她微愣片刻,她突然想起来,或许她与他是没什么纠葛,可她周家可不一定与这位王爷素昧平生。

    周家往前十余年,应当在帝位劝谏上有相当的话语权。

    若当年周家并没有站在这位王爷一侧,那他们之间是不是也算是颇有宿怨。

    周月安出神思忖,她眸光微动,坦言道:“我不知道。”

    裴则斯见状不由轻声安抚,“许是我想多了。不过姑娘还是多留心些为好。”

    此时朱韵领着众人走了过来,裴则斯见此起身,“改日再与姑娘叙旧,今日时候不早了,在下先走一步。”

    周月安也起身相送。

    而另一侧养心殿内。

    皇帝压下吏部加紧送来的折子。

    谢闻璟从一侧迈进殿中便看见皇帝一手扶额,沉着眼一一翻阅。

    “参见陛下。”谢闻璟淡声行礼。

    皇帝抬眼,十余日不见,谢闻璟面色愈发冷厉,棱角分明锋利,黑眸里的亮光如炬。

    他抬了抬手,复而又垂下了眼:“来了?”

    谢闻璟唇角笑意淡淡。

    “知道朕为何关你吗?”

    “嗯,陛下自有道理,臣不敢妄议。”

    谢闻璟低声答道,语气漫不经心。

    皇帝一噎,看到他黑眸里的冷光,一时也懒得训他,纠正他这没规矩的破习惯。

    “上前来。”皇帝没好气地将折子扔给常公公,常公公接手后战战兢兢地将折子递给谢闻璟。

    “瞧瞧。”

    谢闻璟瞥了眼,抬手接过,随意翻了下。

    名字里没几个眼熟的,而相似点是这些人的官阶都不高。

    谢闻璟眉梢微挑,往后看各路籍贯,发现皆是寒门子弟,竟没有一位士族。

    “朕那位皇叔今日在宴席上催我定纳贡的掌事人,意欲提拔寒门。”

    谢闻璟黑眸迅速从这些人名中掠过,忽地定格在这页顶部,“钟霆——”

    谢闻璟脑中闪过今日暗卫所言,他摩挲着折子,黑眸微动。

    他朝龙椅之上的人望去。

    “陛下是何想法?”

    “他的理由甚好,朕推脱不了,否则确实有失公正,稍有不慎便会让寒门寒心。”

    谢闻璟:“陛下在此之前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皇帝闻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怎么,你也有想推荐的人?”

    谢闻璟轻笑:“嗯,此事本就是在礼部之下,而恰有一人甚是合适,不知陛下是否属意。”

    皇帝凝着他黑漆漆的眸子,“你是说裴卿?”

    “可他是世家子弟,又是新官上任,再加上今日之言,此事若全权交给他,怕是难以服众。”

    谢闻璟唇角笑意意味不明,“陛下自然可以顺着王爷的意,只是若要公平,应是世族和寒门同等视之才对。”

    皇帝闻言若有所思,指节轻轻叩着桌案。

    “谢卿是指,让裴卿和皇叔举荐之人一同负责?”

    谢闻璟淡声:“是一寒门,一世族,如此当是公平之举,想必王爷也不会觉得不妥。”

    皇帝沉吟片刻道:“那便依谢卿之言。”

    谢闻璟应是,皇帝看了他一眼,他眸子漆黑如墨,长身而立,周身冷淡,戍边多年累积而成的肃杀之意并没有减退,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冷面冷心,薄情寡义之人。

    怎么会为一个女子失了分寸。

    皇帝眸光微动,随口道了句:“谢卿可有何想与朕说的?”

    谢闻璟摩挲着手上的折子,心中思量着方才看到的名字,闻言不禁抬起了头,眉梢微扬,他看着皇帝,黑眸微亮。

    “陛下?”

    皇帝看着他,淡淡道:“今日春宴,朕瞧见她了。”

    “本来朕是不愿多说的,只是朕担心谢卿真的上了心,反而给她招来祸事。谢卿身上不仅有朕之重托,也有家仇,诸般恩怨,谢卿应当比朕更清楚。”

    皇帝点到为止,谢闻璟黑眸微沉,心中顿时像是被什么攥住一般,骤然紧绷。

    他当然明白皇帝指的是什么。如今局势,司马川蠢蠢欲动,爪牙已显,而他们之间终会有结算一日,若不想波及他在意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

    不让她成为司马川可以要挟他的把柄。

    谢闻璟难得沉默,他垂下眸,黑眸凉凉,狠戾一闪而过。

    脑海中浮现周月安那张素净的脸,又不由得心口泛软。一时间又苦又涩,他低声:“臣明白。”

    “臣有分寸。”

    翌日早朝,司马川目不斜视,端立在左侧。

    谢闻璟一身绛紫官服,黑眸淡漠,懒散地站在右侧。

    吏部侍郎站在谢闻璟身后不远处,见到他不禁小声议论:“谢大人回来了?”

    有人接话:“都这么多天了,还不回来怕是要变天了。”

    礼部尚书孙胜南沉默地听着,额头上的汗却涔涔地滑落下来,脸色略略发白。

    他悄悄抬眼盯着谢闻璟宽厚的背影,又将视线移到另一侧的司马川身上。

    心脏不禁突突得跳,耳膜传来阵阵鼓声,震得他心惊。

    今日不知又会发生什么,只希望不要牵涉到他才好。

    可事与愿违。

    随着常公公尖利的嗓音过后,百官参拜。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声音冷淡:“我朝威仪,不日便是各国纳贡之日,众爱卿对掌事之人有何看法?”

    司马川上前一步:“陛下,臣认为此事可交予寒门子弟……”司马川又将昨日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皇帝点了点头,“众爱卿觉得此意如何?”

    谢闻璟唇角微勾,他淡淡出声:“陛下,为显公平,也为此事稳妥考虑,臣认为不如选一能力出众的世族,并附一位优秀寒门共事,二人一齐掌事,想必事半功倍。”

    司马川面色平淡,波澜不惊,甚至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皇帝沉吟道:“皇叔和谢卿所言皆有理。不知诸位认为哪些人合适担此重任?”

    谢闻璟黑眸微动,视线淡淡,孙胜南忽地觉得身上一凉,他悄悄觑了眼,不想正与谢闻璟的目光对视,他身子猛地一颤,谢闻璟似笑非笑,孙胜南额间冷汗涔涔。

    他顿时了然,孙胜南舔了舔干裂的唇,咽了口唾沫,哑声:“陛下,此事由礼部主事,而裴侍郎能力出众,行事稳妥,臣等有目共睹,不如此次便交与裴侍郎?”

    “裴卿觉得如何?”

    皇帝目光落到一旁的裴则斯身上,绯红色官服之下,他身姿如鹤,行端立正,感受到上位的目光,他端正行礼,气度温和内敛:“臣荣幸之至。”

    皇帝微微颔首,不等皇帝继续,一旁的吏部侍郎看了眼亲王平淡的脸色,忙站了出来,“陛下,裴大人能力臣等皆叹服,臣手下也正有一位青年才俊,行事颇为稳妥得当,想必能与裴公子好生共事。”

    皇帝看了眼他,语气饶有兴味,“哦?能让你夸的人可不多。”

    吏部侍郎尴尬地笑了笑,他在朝中名声颇有些不好,是出了名的清高傲然,若寻常人这般说他,他定要反驳回去,只是见皇帝都这样说,他也只好默默受着。

    皇帝也没为难他,吏部侍郎忙接话道:“钟霆,吏部主事,入仕多年,为人厚重少文,敦默寡言,行事老成练达,定能好好辅佐裴大人。”

    皇帝眸子望后一望,发现一名身着乌衣的人从长长的朝官队列尾部中站了出来,钟霆低着头,跪拜拱手,嗓音嘶哑:“臣钟霆拜见陛下。”

    “爱卿平身。”皇帝想要看清他,“爱卿上前几步。”

    钟霆面色微僵,他默不作声,沉默地拖着腿,一步步往前挪着,尽量趋近。

    众人都盯着钟霆,皇帝眸光微动,不禁问道:“爱卿的腿怎么了?”

    钟霆站至中央,恭敬回道:“臣当年逃难,偶遭歹徒,意外而伤,不过不碍事,谢陛下关怀!”

    皇帝点了点头,“爱卿可愿与裴大人一同主持此次纳贡之礼,让各国感受到我朝富强威仪?”

    钟霆低眉:“臣之幸事,微臣领命,谢陛下!臣定不辱命。”

    此事便如此敲定,退朝后裴则斯主动找上了钟霆,他眉目疏朗,桃花眼真诚温和,“钟大人,留步!”

    钟霆沉默地候在一侧,等着裴则斯上前。他俯身拱手作揖:“裴大人。”

    裴则斯回礼,钟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那张阴沉的脸上顿时更显阴翳。

    裴则斯语气温和,“钟大人,兹事体大,你何时有空,我们好一同商议此事?”

    钟霆挪了挪僵着的腿,垂了眼:“裴大人定就好,下官依着大人的时间就好。”

    裴则斯微怔,注意到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作,他安抚道:“钟大人不必紧张,你我共事,自然什么事都要商量着来。这样吧,若钟大人近日繁忙,我便先整理一二,而后等着钟大人有空,我们再一同商量剩下的?”

    “若钟大人得空,便来礼部寻我就好,如何?”

    钟霆无声点了点头,哑着嗓子:“是。”

    钟霆见无事后便先一步告辞,裴则斯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一时喉中无语凝噎。

    官场向来都不容易。

    裴则斯收回眼,谢闻璟慢悠悠地跟上,黑眸笑意淡淡,凉意更甚。

    “裴大人,日后辛苦。”

    裴则斯笑了笑,“若论辛苦,在下定不及谢大人分毫。”

    谢闻璟十几岁时便孤身离京,镇守一方,是真正在护佑百姓无虞安康,众人皆艳羡他一点点用命拼出的荣耀,其中苦累却闭口不谈。

    裴则斯浅笑:“不知谢大人近日可有空闲?之前与周姑娘相约,在下还欠您和姑娘一盏茶。”

    蓦地听到她被提起,谢闻璟微愣,他移开了眼,淡淡出声:“改日吧。”

    “裴大人,纳贡之事颇为繁琐,还望你多费些心。”

    谢闻璟黑眸微凉,出声嘱咐了句后便抬步离去,背影颇为落寞冷寂。

    裴则斯心中疑惑一闪而过,却并未深究。

    一连几日,他都埋头于整理往年纳贡之礼,思忖着今年或许可以作一二变动,可有一件事却让他颇为头疼。

    今年突厥,也在纳贡之列。

    不是作为我朝附庸,只是使者来访。

    照理,他们也当派使者入突厥,此为后事,暂且不谈。只是现下让他发愁的是,突厥与中原言语不通,使者入京,定然需要译官。

    可是鸿胪寺中的通事舍人并不多,分给各国已显得人手不足,而突厥往年无纳贡先例,如此一来,两国之间沟通便成了难题。

    裴则斯意欲差人聘请民间能人,广贴告示,筛了不少人出去,却并未遇到合适的。

    而这一日,裴则斯从官署归家之时遇见了一人。

    那人背影劲瘦,身姿卓然,可侧脸面貌却不显得有多么出众。

    他面色冷淡,凝着那张告示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他径直抬手撕下这张告示,面色平静。

    裴则斯一眼便认了出来,他上前一步,而恰此时,那人比他先一步转身,反应迅速,凤眼冷漠。

    见到是对彼此都并算不陌生的人,周瑾禾凤眸依旧淡淡,二人作揖见礼。

    裴则斯眉目疏朗,“公子撕告示作甚?”

    周瑾禾凤眸微动,坦然道:“官府招人,我或许可以一试。”

    闻言,裴则斯桃花眼中闪过诧异,“公子精通突厥语?”

    周瑾禾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不算精通,只是在那儿边界住了几年,日常沟通不成问题。”

    此言谦逊,裴则斯淡笑,忽地想起他先前查到过他的名字与身份。

    哥舒遥。

    确实是个突厥名。

    在朔北经商,也做过彪行,与突厥常有来往也不算奇怪。

    若真是如此,那当是极好的。

    只是,裴则斯却并未当即答应。

    他邀周瑾禾去茶楼饮茶,周瑾禾凤眸微眯,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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