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罹患残疾,就能叫他无法参加科举,但镯锦觉得,小姐这个吩咐更缺德。

    缺德好啊,她们武将家又不讲究这个,镯锦连脸都没红,就去办差了。

    陆兆雪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虽说举人也算是官身,但徐进石一无济济之才,二来全无背景,这样一个举人,她还得罪得起。

    若是这样徐进石还能考中……

    那就算他才华横溢,陆兆雪心服口服。

    反正。

    哪个男人会出去嚷嚷自己第三条腿断了的?苦主不嚷嚷,那就是无事发生,她做什么了吗?没有吧?

    无人在意,不久之后,定北侯府的柴房里传出了闷钝的惨叫,仿若炼狱。

    转天,侯府门房处收到了一封新帖。

    是汤从文派人递来的。陆兆雪本以为是那个什么“赏梅宴”,没想到对方在信里说,邀她去崇福寺上香。

    这天陆蒙雨恰好休沐,在家练剑。少年人一身金戈之气,披着寒霜进来,站在檐下擦身上的落雪。

    听闻此事,他想了想说:“或许是因为太后和陛下还在吵架,近来京中的娱乐活动能停都停了。”

    “吵架?”陆兆雪愣住。

    荣亲王只被禁了足,这几天都被迫待在府上思过,宫中的氛围却一直不好。太后不是久居内苑的弱质女子,她自有亲信的大臣,这段时间,朝中乱得很,显然是两边还没和好。

    陆兆雪挑了挑眉,暗道一声可惜。她从前没挑出这件事,自然没机会看皇帝和太后吵架,那天在宫里也错失了近距离观察的机会。

    殷维可是太后唯一的子侄辈了!他俩能有什么矛盾?

    莫非是,权力?

    恨不得当场就能窥得真相!要是能闯禁中就好了,她功夫还不错的。

    她这样想,目光也不自觉地落在了皇宫的方向。其实两人还在屋子里,但陆蒙雨多玲珑的心思啊?几乎是一眼就确定了她在想什么,惊悚道:“你要干嘛?”

    “没什么。”陆兆雪悻悻耸肩,点了点帖子,“那我跟汤二上香去。”

    “去吧,你刚来京中,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多认识些人也好。”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比擅闯禁中危险,陆蒙雨举双手双脚支持。

    他自去温书不提。

    陆兆雪把帖子收好,继续去忙活她的铺子。午后,她出门了一趟,看铺子、采买,回府前,还去质子府门口转了一圈,看门上的守卫和陆蒙雨记录下来的能不能对得上。

    这份换防表毕竟是陆蒙雨刚进京不久的时候弄的了,时间过去这么久,或许会有变动。

    二月二,龙抬头。

    连续落了几天雪的天终于消停,陆兆雪一早起来,就听说汤从文已经到了。她梳洗换装,带上霜居和寄月,上了汤府的车。

    龙抬头节又叫春耕节,虽说这日子京里不太大办,没有上元那天热闹,但也是个青年男女邂逅的好时机,崇福寺就在京城西郊,不算远,憋了好几天的年轻人几乎都出动了。

    汤从文拉着陆兆雪说话。她人如其名,在闺中没少读书,为人落落大方,颇有才名,除了过于嫡庶神教了一些,人没有哪里不好——当然,陆兆雪听话听音,察觉到这方面是受了她娘亲的影响,看来传言未必虚假。

    如今朝中大军分四股,京畿一带有御林军,往岭南去则有南洋水师,另外就是她爹统领的定北军和平西侯府的平西军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陆兆雪都会和汤二成为朋友。

    两人说着话,一路坐车到了崇福寺,象征性地上了香。汤从文是带着母亲吩咐来的,上完香又给寺里捐了些香油钱,这才拉着陆兆雪往后面走。

    崇福寺乃皇家寺庙,正殿背后有一处水塘,养着乌龟、锦鲤,边上是假山与蜿蜒不绝的游廊,繁盛的绿植中间,还有一处凉亭,乃是个歇脚喝茶的好地方。

    汤从文领人过去的时候,不少姑娘都已经坐在那里了,粉粉白白一片,煞是养眼。她带着陆兆雪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看卫双煮茶。

    “七姐姐烹茶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汤从文赞了一句,“可惜我总学不会。”

    “像话么?谁不知道汤二姑娘才学兼备,知书达礼,还能学不会烹茶?无非又想同我多讨两杯罢!”卫双打趣着,把沏出来的茶先递给了她,又道,“三妹妹,你也尝尝。”

    陆兆雪笑着接了,就听旁边一个圆脸的姑娘说:“卫姐姐好生偏心,咱们都在这儿等多久了,汤家姐姐一来,这茶就归她了。”

    “汤二向来吃得精细,她没品评过的东西,我又怎么敢拿给你们。”卫双笑笑,“原本说去恒园赏花,也是她的提议,我去看过,那园子是极风雅的。”

    京里有好几处这样的富贵园子,一般是前主人家道中落,转卖他人,然后被商家买下或赁下,当成个消费场所对外开放,园子里有饭食、茶水,也能听曲看戏,很受权贵子弟欢迎。

    汤从文懒得跟那圆脸姑娘计较,把话题岔了开去:“只可惜这回时机不凑巧,我原还想再尝尝恒园的点心的,下次都不知道要何时再去了。”

    陆兆雪在一旁听得疑惑,她没去过几次恒园,不太了解:“不能买回来吃么?”

    “那哪里成呀。”

    姑娘们七嘴八舌起来。

    “姑娘家家的,去买外食多不方便。”

    “家里也不同意……”

    陆兆雪:“……”

    “不方便是其一,再来就是恒园有规矩,吃食一概不外带,说是东西凉了不好吃,怕砸了招牌。”汤从文道。

    “这么讲究……”

    “看来主人家是有追求之人,难怪园子也建得风雅……”

    陆兆雪嘴角抽了抽,心说这饥饿营销的套路还挺熟练。

    “等开了春总有赏花的机会,到时候再去吃便是,实在不行,我家里也有专门做点心的厨子,人是从江南来的,手艺很是不错,不知与恒园的点心孰高孰低,回头我给二姐姐送两盒,劳你品鉴品鉴。”

    “那敢情好。”汤从文笑了,“你却不知,恒园的点心也是江南风味,说是此地主人嘴挑,无论是何种美食,都要吃最精细地道的。它家连做烤鸭的大厨都请了京城与金陵两地的,我不耐吃那京葱,嫌有味,更爱金陵的烤鸭。”

    “这么厉害!”

    “那恒园主人什么来头?”有人问。

    汤从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不是你们谁家的生意?”

    一群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眼底都闪着迷茫又无知的光。有一人道:“莫非,是宫里……”

    “咳。”卫双清了清嗓子,“今天我六哥也来了。”

    她这话题转得极其生硬,但却有效,在座的姑娘们大多已经及了笄,该筹备婚事了。

    如今京城里流行早婚,主要是圣上糊涂……谁家若是有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生怕嫁得晚了就被选进宫里去,卫六公子卫观峤才学出众、仪表堂堂,相中他的小娘子不会少。

    陆兆雪也是嫁过他的,卫观峤是个好人,就是为人太方正了些,和她实在不是良配;而且那一世她家人也死了,那年匈奴南征,她爹和几个哥哥们都死在了战场上,堂哥撑着一口气逃回京,跟她说……

    “三妹妹?”汤从文拍了拍她,“怎么走神了,不会你也——”

    “也什么?”陆兆雪回神。

    汤从文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也心仪齐四公子吗?”

    陆兆雪懵了懵,好半天才搞明白齐四是卫六请来的。这个齐字是姑苏齐氏的齐,齐氏诗书传家,虽说如今在朝中无人,却无人敢小看,卫六幼时曾去江南一带游学,是以同齐四相识。

    “齐四嫡支嫡子,听说在江南素有才名,此次春闱,必一举高中。”卫双慢悠悠地说。

    她大概是得了哥哥的吩咐说的话,齐四考中不成问题,他如今17,若是入翰林,之后几年都在京里,应该要在这里成婚的。

    陆兆雪从小习武,耳聪目明,听见刚刚那个圆脸姑娘小声嘀咕了一句,“虽说在京……家底薄了些……倒也不差……”

    陆兆雪差点笑出声,那齐四可是个眼高于顶的。

    “三妹妹?”

    陆兆雪摇摇头,压低声音:“我对齐四没兴趣。”

    汤从文恍然大悟:“果然那个传言是真的?你同成国公府有婚约是不是?”

    她这话并不大声,奈何这会儿一群小娘子都沉浸在对未来夫君的畅想中,亭子里有些安静,于是不少人都听见了。

    苑劲松一向名声不佳,何况前几天刚和薛鸿打过架,一时间,惊讶的,同情的,看好戏的……各种各样的目光集中到陆兆雪身上。

    两府有婚约这事,在上京流传了好多年,全盘不认,怕是没人信。不过陆兆雪不打算认,她笑了笑说:“不过是祖辈间的戏言,我爹和成国公大人早已各自娶妇,哪能停妻另娶?再说,就算他们真的停妻,两个男子……没有这样的先例的。”

    众人:“……”

    卫双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三妹妹这样编排你爹,真的没关系吗?”

    陆兆雪:“没事,我爹对我很好的。”

    众人:“……”

    是有听说,但。

    陆兆雪继续道:“何况我说的都是实情,不算编排。”

    她态度真诚而坦然,很能让人信服。可就在这时,却有一人从远处匆匆行来。

    今日上香,先是卫双请了她六哥,她六哥再请齐四。齐四的母亲出身临安陆氏,和工部尚书陆府算是表亲,如今正寄居在陆府,于是齐四又喊上了表兄陆五,这样一个请一个的,请来了一堆读书人。

    ——反正肯定没人往成国公府下帖子,苑劲松却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消息,抱着一盆血玉珊瑚树,匆匆而来。

    亭子里都是女眷,他也不往里走,就站在亭子外高声大喊:“雪妹,我来看你了!”

    陆兆雪:“……”

    她今天就应该把十五哥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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