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蜡在灯座上聚集凝结,一夜过去,天际泛出青灰的白色。柳娘将窗支起,又恐露风,便小小一隙。日头还未完全升起,风里带着一丝水汽,十分清新。她转过身,床榻上扶光不知何时醒了。

    “七娘。”她忙行过去探在她额上,见她要起,又去拿了大氅给她披上。“觉得如何?身上有哪里不舒服?你不知你昨夜里烧的厉害,叫我吓得不行。”

    扶光觉得四肢软而无力,背心又是连成片的僵硬,头昏沉罢了,尤其眼眶胀痛酸涩,叫她忍不住连着眨眼。

    “这是在洛阳?”

    “是,是,昨日幸有使君,见你不好便直接入城寻了大夫。那大夫说你这病只是表症,还是先前吃的虎狼药太伤身体。都怪我这些日子赶路,张真人那方子常有落下。日后可千万不能不吃,茯苓今日便去药堂抓药了。”

    扶光叫她扶着漱了口,问道:“阿迦呢?”

    “小郎君带着她同去了,他懂药材,能帮茯苓掌掌眼。”

    柳娘将温好的蜜水取来端着喂她,见她揉着眼眶,心疼道:“是不是难受?你昨夜哭了一宿,眼睛如今都是肿的。哎,不知怎的,劝也劝不住,像魇住了一样。使君将你送回来,你便拉着他衣袖不肯松,后来使君坐了半宿才回去。”

    扶光抬眸,“坐了半宿?”

    “是呀,深夜才归,如今在隔壁屋里,想是还在补眠。”

    卫翕听见动静出来在门上轻叩,柳娘呀了一声,听见他声音忙去开门。

    “夫人醒了?”

    “是,方醒来,已是好多了。”她引着他进去。卫翕颔首,行至屏风处见了她半坐起的身影,“我叫苍壁去采卖些物资,你们若有需要的同他讲。”

    他话是对柳娘说的,柳娘道:“茯苓走时便交代过我,我将单子给他。”她朝扶光道:“七娘我顺道去端了粥来,你垫些肚子再好服药。使君想也还未用早膳,一并用些。”

    她屈身出去,卫翕原想直接离开,如今顿在原处。静了一瞬,扶光的声音传过来,有些缓的沙哑,“昨夜扰着使君了。

    “无碍,你好生歇息,赶路的事不急,等你好些了再启程。”

    正要离开,她又道: “我想同使君商议,等到了淮津,我想让姑姑南下去打理那边的产业。”

    卫翕点头,却是不解,她身边的人如何安排何必问他。“可是要派人护送?我叫苍壁去安排。”

    “如此便谢过使君。”她坐于榻上轻颔首,道:“只是我原先同使君提过,这些产业是要交托给使君的…”

    卫翕讶异,此事他早已忘记,“那是先前你要将阿迦托付给我做的安排,现下你既在她身边,那些话自然算不得数。”

    “使君大义,可这些产业本该都交予使君。姑姑善理财,那些产业有她在每年盈余定是不菲。如今我厚颜拿两成利,便做日后给阿迦的嫁妆,其余尽归使君。虽是小利,但使君有一处财源,也可稍解幽州军费之急。”

    她话语客气,那些产业聚集萧氏半壁财富,还不论她母亲留下的,如何会是小利。

    卫翕蹙眉,抬眸望去,今日头一次正视她——那张脸带着病气的苍白叫他想起昨夜升起的怜惜。“不必如此。”他沉了些声,想叫她明白他不愿再提。他是拮据,却也不会贪她那些钱财。

    可她显然并未明白。

    “使君于我有大恩。”她仰起头,幽深的瞳仁极为平静,“我算计你,你却不计前嫌救我于水火。若不能报报答你,我真是夜不能寐,惭愧至极。”

    “我对你那些钱财毫无兴趣,你若想给,留给阿迦便是,不用牵扯我,也毋需告知我。”卫翕心中腾的生起一股火来,为她这莫名其妙的坚持。

    “我是真想报答使君,我如今所有不过这些,使君却不肯要,着实令我惶恐。”

    卫翕猛地停下脚步,心里一直觉得古怪的缘由似拨云见月,终于清晰起来,随即便是更大的怒火。

    “你不必试探我!萧氏,我对你绝无妄念!”

章节目录

长安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宛丘之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宛丘之上并收藏长安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