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长清口中的法子却是——造一把假的青商。

    我不禁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你真当我爷爷傻啊?他是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但脑子和眼睛没坏,真的假的他一眼就看出来!”

    顾长清却说他有以假乱真的本领。

    我表示不信,他一个人天天看书修道的人,竟还会铸剑?

    他不愿多做解释,只说十日之后来太常府取便可。

    那我还能怎么办?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选择相信他了。

    等待顾长清铸剑的十日里,爷爷将请婚的折子递了上去,我命红绡中途将折子截回来,把我的名字改成了南宫惜月。

    十日之后,我去太常府取剑,一出门却见到了顾长清。

    他一身朝服十分隆重,木簪变玉簪,身后还跟着数十仆从,排面颇大,引得街坊四邻纷纷前来凑热闹。

    我将他拉到偏门问他这是干什么,他说来送剑。

    我说你太客气了,我自己去府上拿就行,然后问他剑在哪里,先给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

    他说剑在盒子里,直接给我爷爷就好。

    我还是有点担心会出篓子,他却说肯定不会,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求人家办事不能太苛刻。

    顾长清将青商呈给爷爷,爷爷很是高兴,气色都比平日红润了不少。

    还一直说“果然好剑”,想来这顾长清还真有点本事,竟连爷爷都能骗过,忍不住暗中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莫名冲我笑了一笑,尔后走到爷爷面前,郑重地说:“青商易主,长清告辞。”

    没成想爷爷却喊住了他,说:“青商如约,乃圣上所定,既已赠,约既成,只是不知你看上了我哪个孙女?”

    我一听懵了,青商怎么还和婚约扯上关系了?

    却听见顾长清说:“长清赠剑并无他意,不过是……遂一人心愿,不及婚约。”

    说着他暗暗看了我一眼。

    爷爷却不肯罢休,称将军府收了剑,就一定要嫁出去一个人。

    我一听这是疯了啊!人家都说了只赠剑不娶人,怎么还要强买强卖了?而且这剑又不是真的!

    于是冲上去解围:“爷爷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明明就是你让我去借的剑,现在又来这一出,太过分了啊!”

    没成想爷爷就等着我说话,转头就将矛头对准了我:“剑既然是你借的,那就你嫁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念想起折子一事,连忙道:“你已经拟了折子向圣上请婚,我也不可能嫁两个人吧?”

    爷爷冷笑一声反问:“你不是改了吗?”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低着头却越想越不对,这一切怎么像是个圈套啊?

    明明知道青商代表婚约,还让我去借!

    我醒转过来,质问爷爷:“你匡我?”

    爷爷捋了一把胡须,完全无视掉我,对顾长清说:“剑我们收下了,你家中既无父兄长辈,一切便都由我们来操办吧!”

    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唯一的念头只剩下——别连累顾长清。

    于是出言阻止:“等等!顾长清你赶紧把剑拿回去,咱们就当没这回事!”

    顾长清却站着不动,只看着我,表情复杂。

    我催促他:“赶紧的啊!难不成你真想娶我?”

    言罢我从爷爷手中夺过剑,塞进他手里,他看了一眼剑,又看我,问:“不想去西州了吗?”

    一提到西州我又默然,当然想去,只是……怕是没这机会了。

    我抿了抿嘴:“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向后退了一步,再次将剑呈给爷爷,同时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牌。

    玉牌上雕刻着龙纹,还嵌着一个“陈”字,一屋子人顿时扑通跪了一地,就连我也不自觉地跪了下去。

    这可是代表着圣上的令牌啊!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我完成了与爷爷的约定,借到了青商,顾长清也不用娶将军府任何一个人。

    我送他出府,心中无比感动,没想到他竟然肯为了我亮出保命的令牌,还开罪了爷爷。

    他却只说:“愿你真的能如你所言,收复西州。”

    我拍着胸脯起誓:“不收西州不北归!”

    他点了点头,笑着说挺好。

    待他走远之后,红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连连叹可惜。

    我问她可惜什么,她连“啧”了好几声,直骂我瞎,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出来。

    我问她什么浅显的道理,她却收了话头,只说顾长清真是个好人。

    爷爷大概也没料到是这般结局,拿着青商又笑又叹,最后将它郑重地交到我手上。

    说:“南宫世代英武,你莫要损了门楣!”

    我没太听懂他什么意思,收了剑仔细端详,那做工,精细的跟真的一般无二。

    要不是顾长清提前告诉我这是假的,我还真就以为这是真的了!

    这时爷爷又说:“左林军下月初六从燕州启程,你随着去吧!”

    我闻言欣喜若狂:“真的吗?您真的同意我去?”

    爷爷长长叹了口气,只说:“去吧!永安这座牢笼注定是关不住你的。”

    听到这话,很没出息就掉了眼泪。

    有时候美梦太过遥远,忽然置身其中,反倒觉得难以置信。

    去西州的事定下来之后,我宴请城中好友来家中一连贺了好几日,也派人去请了顾长清,说是不爱热闹,婉拒了。

    等我忙完登门拜访,管事的说他闭关修炼了,不见客。

    还与我谈起他的腿伤,我一愣,问他什么时候伤了腿,我怎么不知道。

    管事的立马捂上嘴,像是说漏了什么嘴,神神道道地跑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晃到了月底,我一想到马上就要去西州了,心中就无比雀跃。

    便去了城西的烟花楼,没成想却撞见了顾长清。

    他着一席淡蓝袍子,临水听曲,对岸的陈芸芸腰肢曼妙,凄凄唱着《凉州词》。

    我一个纵身越水而过,稳稳地落在他的身前,他微微一怔,放下了酒杯,问我怎么还没走。

    我吃了一口杏仁酥,没有那日在他房中吃的可口。

    回答他明日天亮就走,先去燕州,再去西州,约莫半个月就到了。

    他兀自点了点头说:“此去千里,兀自珍重。”

    我说那是自然,我还要活着收复西州呢!说着拿起酒壶喝了口酒,辣的我喉头一紧。

    我问他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烈。

    他说这是烟花楼珍藏的千日别。

    我说我以前经常来怎么没有听过这种酒。

    他说这是陈芸芸给的。

    我说你跟陈芸芸很熟啊?

    他说算是吧!常来听她唱曲,慢慢就熟了。

    我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趣,问陈芸芸是不是他的红颜知己。

    他说不是,只是个能说话的人罢了。

    我说你在太常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吗?

    他说不是,只是有些话不便于旁人说。

    我问他是什么话,他笑着喝酒,不再说话。

    后来又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其间我问及他的腿伤,他只说不小心摔了。

    我告诫他没事多出去走走,老闷在屋子里看书悟道容易生疾,莫等到我收复西州回来,你却不在人世了。

    他稍稍一怔,问:“不收西州不北归?”

    我笃定地点头:“不收西州不北归。”

    末了我放下酒坛,同他告别,谢他成全之恩。

    他说不必挂在心上,不过是成人之美。

    我说,祝你早日成家立业,重振太常府。

    他低了低头,说谢谢。

    我要走,他又喊住我,塞给我一个护身符。

    我笑着问他:“怕我死了啊?”

    他却没有笑,认真地说:“活着回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一脸自信地说:“我不光要活着回来,还要带着无上的荣耀!”

    他笑而不语,目送我离开烟雨楼。

    我冲他挥了挥手,算是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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