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兽塔,二三层交接的楼梯处。

    晏宁咬咬牙,再想要继续往上攀登,身后的玉泽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回头,掰开他的手指:“我去看看就回。”

    “宁宁,这里不对劲。别去。”

    不安的感觉升腾而起,像是握不住的掌中沙,正飞快地流逝而去。

    没有人回应他。玉泽猛地抬头看向长梯,面前分明空无一人!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女修的身影没入水波屏障中消失不见。

    水波纹漾了几圈,复归平静,任谁来了也看不出屏障存在过的痕迹。

    几乎是在晏宁跨上阶梯的同时,周遭忽然变得肃静,空气流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她面前,黑糊糊的水幕中钻出来一只木傀儡。她谨慎地往后退。

    傀儡站着没动,它身上布满刻痕,破烂的嘴巴上下张合。

    “闭……不可……闯入……”

    许是因为机械过于老旧,傀儡的话断断续续,导致晏宁得努力去倾听才能分辨出几个字。

    下一瞬,漫天水幕袭来,她混沌地往后退,咕咚一声下坠。

    她好像躺在了温暖的水里,全身暖洋洋,手心却发凉。无尽的液体包裹着她的躯体,身后似乎有处漩涡,水哗啦啦地正往里流。

    前方出现了一道白光,照在她紧闭的眼皮上。

    有光的地方就有出口。晏宁凭着潜意识拨开水往上游,纵身往光里一跃——

    “宁宁,你醒啦?”

    谁在叫我?

    眼前朦胧一片。晏宁睁开眼,依旧昏昏沉沉,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几张眼熟的脸庞凑过来,她用力眨了几次眼睛,方才看清来人是宗悦师姐和越矜。她想要起身招呼她们,被按住了。

    “宁宁,你好生躺着休息。你昏迷了这么久,可把我们吓坏了……”

    “昏迷……我睡了几天?”

    晏宁环视着周围,竹屋寝舍的摆设如旧,让她略略安心。听着伙伴们回“五天”时,仍是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睡了这么久……”

    “对呀,这几天可把我们吓坏了,夫子看过说是无碍,我们也只好等着你醒来。还好有玉泽公子日夜不合眼地守着你,我们这得了消息便赶来看你。”

    “不过宁宁,你在御兽塔里遭遇了什么?没道理平白无故落得这般田地。”

    “我……”晏宁顿了顿,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记忆停留在她入地牢,检查完刚暴动完的异兽情况后,带着玉泽往外头走。

    再往后的事情,实在是想不起来。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长到她在梦里都犯困了。

    “我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

    靠在她床边的越矜连忙安慰:“没事没事,想不起来便不用再想。”

    宗悦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烧总算是退了。”

    发烧?

    修士的身体要健康许多,按理来说不容易生病发烧。晏宁抬起手臂,果真绵软无力。

    “可否帮我找一下玉泽?我有事想问问他。”

    “他就在外头呢,我去叫他。”

    越矜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顺带拉走了宗悦。两人出了门,刻意压低的谈话声仍传到晏宁耳朵里。

    “矜矜,你这么快拉我出来是为何?”

    “师姐这你就不懂了,我们不要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

    头好像更痛了,晏宁无奈地揉揉眉心。她慢慢回想着暴动日当天从异兽身上获取的讯息:伤势有转好,暴动反应也稍微轻一些,但显然没有抓到根源。

    睡得太久,身体有些发麻。

    她掀开被子想要起床舒展身体,却忘了自己还在病中,还未触及地面腿便软了。暗道一声倒霉,却落进温暖有力的臂弯里。

    臂弯的主人将她拦腰抱起,稳妥地放在床上。他的手掌极为安分地捏成半拳,未触及她的腰背。

    青柠的香气,温柔的拥抱,令她心神一晃。

    还没等她开口,玉泽先问:“若是渴了,我去给你倒点水来。若是饿了,米粥一直温着,我去端来。”

    她想说不用,舔了舔嘴唇又觉得确实有些渴。虽有灵力支撑,但几天未进食,胃里空空不太舒服,便拜托玉泽取些水和粥来。

    很快东西便到了她手上。水温不烫不凉,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胃。米粥熬得刚刚好,入口即化,里头熬了些红枣,带点甜味。

    食物下腹,晏宁找回了些力气,将碗放回托盘里。她先是谢过玉泽的好意,望着他眼下发青的黑眼圈,提出要给他补偿。

    对方却拒绝了。

    “就当是,宁宁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不要生我的气,不要推开我,可以吗?”

    其实这本算不得什么大事。短暂的尴尬过后,她也逐渐恢复了平常心,现下只当玉泽是好助手。

    既然是并肩的伙伴,往日的小隔阂再不用提。晏宁轻轻点头,问起唤他来的正事。

    “我现在只记得和你一同从地牢出来,之后的事情完全想不起来。在那之后我去了何处,你能告诉我吗?”

    眼前人收拾着杯碗的手抖了抖,方才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出了地牢,你便昏倒了,我将你带回来……”

    “不要骗我,我不喜欢这样。”

    晏宁开口打断了他,伸手将玉泽拉近了些,且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她是想不起来,不是蠢。若是塔内有监控,她自然不必问玉泽。

    带些凉意的柔荑包裹着玉泽的手。他垂首,看到晏宁正缓缓摩挲着他的指关节,这个小动作代表着她在认真思考。

    避开她灼人的视线,玉泽将她不受控制地上三层楼梯,凭空消失后再以昏迷的状态出现的经过说了个明白。

    那时,他以为她从人间蒸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做出任何努力。身体中有东西被缓缓剥离的失痛感,他不想再回味一次。

    与此同时,他的心猛烈跳动。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不容拒绝的气息。

    只要晏宁说出来,他便想要无条件服从她的心意。但他明明对她有所隐瞒,这使得他惴惴不安。

    两人各怀心思,空气沉寂十分。

    良久晏宁选择放弃回想个中细节,且按在心中不表。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去三层探探究竟。

    她的目光落到玉泽身上的兜裙上。这是她挂在小厨房做饭时用的围兜,穿在他身上显得小了些,裙带勾勒得他的腰细细的。

    怎么看起来,有种人夫感呢。她摸着有点发烫的耳根,暗道不要胡思乱想。

    醒来后的数日里,晏宁一直在整理异兽数据,与夫子和伙伴们商讨过,暂且按照原来的御兽安排进行。

    她的工作照常继续。只是因着异兽暴动并未消失,药修们的信心遭到了打击,气氛也沉闷许多。

    人是她招来的,也由她负责。晏宁免不得宽慰几句,尽管她内心也为此而失落。

    哪有一蹴而就的事业呢,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必然还有其他法子。冰山之下隐藏的秘密,似乎在跳动,灼烧着她的手指。

    晏宁回过神,手指流连在人员记录册上,停顿在浮柳二字上。

    记录册显示,前段时间他连续三日没来御兽塔,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如直接问问当事人。如是想着,晏宁叩响了浮柳等药修休憩的院门,她不便进去,劳其他人通报一声。

    为她开门的药修是个面善的中年男子,晏宁对此人有些印象,因着他是为家中病弱的女儿治病缺钱,才应下了这差事。

    为免去这位药修的后顾之忧,她特意找了夫子帮忙,允许中年男带女儿进宗门。小姑娘不便住在药修们的大通院里,晏宁便给父女俩留出来小隔间。

    是以中年男见了晏宁,总是和和气气地笑着。

    “大哥,近来囡囡身体可好些?”

    “托姑娘的福,一切都好。不过你要找的浮柳公子,看着却是不太顺利。”

    晏宁有些好奇,莫不是和他没来御兽塔有关?

    那中年男子继续说:“好像是某天夜里过后,浮柳公子便托病在屋内休息。我原是想过去看看,送些饭食或是帮点小忙。他却说不用,门窗也是紧紧关着,我有些担心,透过窗户往里看……”

    “哪里是生了病,分明是挨了打!红一块青一块的印子可显眼了!”

    一丝异样感缓缓升起。晏宁压低了声音:“大哥,这事你可千万别往外传。”

    “知道知道,为了浮柳公子的脸面着想,我也不会说。”

    通报的人跑了回来,晏宁便和中年男子道别,走到浮柳的寝舍门口。

    比起旁人,她不免想得更多。印象中玉泽和浮柳似乎关系不太好,那会不会是……可单凭这一点便要让她定玉泽的罪,那绝无可能。

    门内传来响动,浮柳开了门同她打招呼。果不其然,他的脸上还有些淡淡的青色印记,唇色也发白,看着毫无精神。

    晏宁皱了皱眉:“你这脸上的伤……”

    “夜里不慎从床上滚落,一点小伤不打紧。多谢姑娘挂念。”

    既然对方有意带过,她也不好揭别人的伤疤。晏宁问了些近况,又从随身的芥子囊中掏出药膏,留给浮柳便离开。

    院门吱呀吱呀地响,又合上。

    待女修走得没影的时候,旁人口中伤得很重的浮柳公子握着药瓶,擦去了脸上用来伪装伤痕的粉末,转身回了屋。

    他红润的唇边挂着一抹笑,冷冽又妖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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