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过雨,婆娑的树叶上还挂着雨露,垂垂欲滴。清风拂过,带来些难得的凉意。

    今日晏宁正好休假,碰上好天气,便想出宗门透气,以及去找春市里的金老板。

    念及不能自己一个人悠闲,她顺便给助手玉泽也放了假:“我自个出门转转,你自行安排。”

    可是当对方用那种幽怨的眼神看她,并说着“宁宁是嫌弃我吗”的话时,她又有些拿不准主意。

    罢了,他想跟在自己身边就跟吧。

    山下的珍馐堂,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用饭。修士中辟谷者多,是以往日珍馐堂就餐的人并不多。

    而有小厨房的晏宁,自然也不在用餐者之列。她来珍馐堂,是和厨娘大姐约定好,借玲珑机关煲给大姐。

    走进珍馐堂内,零散几个人在用早餐。其中一桌正是熟人,先前对晏宁出言不逊的胖子和瘦子等人。

    看到跟在晏宁身后的玉泽,这几名杂役目光阴寒,打量二人的眼神越发肆无忌惮。

    “有些人啊,表面人模人样,背地里就是只黄鼠狼!”

    “谁人不知她的狼子野心?”

    几名议论非非的杂役目光冰冷阴毒,好似要从晏宁身上剜下来一块肉。

    并未压低的议论声在空荡的室内十分明显,晏宁平静地回望:“嘴巴不想要了可以直说,我可以大发慈悲地替你把嘴缝起来。”

    “你!!!”

    她一路太过顺畅,惹了旁人不快。但,这绝不是她该忍受的。

    晏宁想了会,指着瘦子又补充:“我记得,上回在御兽塔里你被火焰狮追着咬,是我搭了把手。”

    虽然这并非什么大事,她自问也并不需要旁人多么感激她。

    瘦子目光躲闪:“是、是又怎么样?你休想顺杆子往上爬!”

    有的人就是又蠢又坏,承了他人恩情,还要反咬人一口。晏宁拉了拉身旁玉泽的手,阻止他上前替自己出气,小幅度地摇摇头:“不要紧。”

    和愚蠢的人没什么好说的。若再有下次,她不会再出手,必让白眼狼好好品尝皮肉剥离的痛苦。

    两人的手指勾在一起,玉泽拢了拢手心,握住了便不想松开。可惜晏宁很快松开手,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

    他扫视过那群杂役,眼神如刀。

    珍馐堂内两派分立,泾渭分明。晏宁没理他们,留玉泽在外候着,独自进了后厨。

    因着先前机关煲煮饭的效果好,厨娘便想拿来试试,道是可以在采买异兽饭食方面给她些折扣。

    如此一来,便能省下些开销,缓解经费不足的困苦。晏宁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后厨与正厅仅隔着张薄薄的木门,能将外头的响动听得一清二楚。

    “且看她能嚣张多久!”

    “你先别急,我这有……哎长老您来了!”

    此间事了,晏宁跨过门去,在小簇人群中见到了戒律堂的杨长老。她方抬眼,便看到长老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杨长老面无古波:“温元,你说的那有罪之人,可是她?”

    胖子温元唯唯诺诺道:“启禀长老,正是,她便是晏宁。”

    罪人?

    晏宁不解地回望,只见杨长老走过来。她听着长老絮絮叨叨一大段,缓缓睁大了眼睛。

    她被胖子温元检举了,道是她炼器杀兽,还中饱私囊。这种无端的指控,她不会认。

    “若真有这事,证据在哪里?我从未拿过除每月应发的灵石以外的钱财,这点御兽小队的人可以为我作证。”

    “至于杀兽,更是无稽之谈,我若真有此心思,何必大费周折地找来药修给异兽治病?”

    闻言杨长老皱着眉,顿了顿让她拿出账本和炼器图纸,好叫人查探清楚到底有没有做坏事。

    一阵穿堂风吹过,晏宁心中的无名鬼火乱冒。哪有检举人不拿出证据,反而让她自证的道理?

    她恶狠狠地瞪着温元,直逼得对方往长老身后缩。可杨长老还在等,她不便出手解气。

    杨长老坐镇戒律堂多年,为人古板守成,最是看不惯离经叛道的做法,平日里与张夫子互相看不顺眼。御兽改革一事,杨长老对此的态度是不屑一顾。

    碰巧今日张夫子不在,她少了个靠山。伙伴们也不在。

    唯有玉泽站在她身后。他的身份敏感,虽然晏宁不知他是如何瞒过办事堂长老的法眼,但眼下显然不宜牵扯到玉泽。

    这下她算是撞到铁板上了。

    账本是公家的东西,要她拿出来并没什么;可炼器图纸是绝不能外传,这是原主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挂念,是私有之物。

    她不能将图纸白白地交出去,用在这种不合理的地方。

    “恕我不能出示您想要的东西。”

    被拒绝的杨长老哼了声:“既然如此,那便跟我走一趟吧。”

    *

    戒律堂前,空旷的地上矗立着一座问心台。

    按照杨长老所说,只要她能过了问心台的考验,便可以化解她身上的嫌疑。

    好儿戏的做法,可她现在确实孤立无援。晏宁这般想着,便要上去,早试早结束。

    身旁的玉泽勾了勾她的小拇指,她转身对上幽深的眼眸。

    “宁宁,能不能别过去?”

    那种快要将人吞没的剥离感再度出现,玉泽眉头紧锁,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猛烈跳动,几欲冲出身体。

    他想说“我可以护你周全”,可还没来得及,晏宁便回勾了下手指,弄得他心绪激荡。

    女修笑着安抚他:“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戒律堂开问心台的消息很快传开来,不少有空的弟子等纷纷来围观。一名佩着剑的小弟子正踮着脚往里往,忽然有个银发青年拍了拍他的肩。

    青年指着那把佩剑:“可否借我一用?”

    “好……哎等等你会用剑吗?”

    被塞了一大把灵石的剑修不明所以地看着银发青年。青年的握剑姿势别扭,分明是不善用剑的模样。

    “借过。”青年拨开人群,走到最内围。

    他紧紧地盯着登上问心台的晏宁,攥紧了手中剑。

    问心台中央,是岩石状的基座。其间铭刻着法阵,正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打量着如同测谎仪的工具,晏宁没有太在意,只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

    回答完第一个走账的问题,基座并无异动。她松了口气,而杨长老的脸色则铁黑了几分。

    还剩另一个炼器杀兽的事,答完她就能离开。

    “晏宁,你可有心存异心,炼器祸害塔中异兽?”

    “弟子绝未做过此等事。”

    现在应该可以走了,晏宁心想。

    正当她转身欲离开的瞬间,忽而基座大震,蓝色光罩骤然升起!

    强烈的压力迫使晏宁跪伏在地。前方的杨长老露出得意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

    问心台上金光大闪,盖过光罩本身的蓝色。霎时空气中威压大增,逼得在场所有人双膝发颤。

    宛如液体的金色灵力狂涌,来源是中心的银发青年。只见他一剑斩碎问心台,剑身震鸣,光罩应声碎裂。

    在破阵的同时,玉泽身形一闪,扶起摇摇欲坠的女修。他脸侧线条紧绷,显然是情绪压到了极点。

    周遭的低气压使得天色仿佛也暗沉下来。

    生理性痛苦令晏宁眼眶蓄满泪水,可她硬是挤出笑,轻声道:“谢谢……”

    “不要说谢谢。”

    她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玉泽打断。他握住晏宁的手,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渡给她:“宁宁,不要和我说谢谢。”

    握着她的手,正微微发颤。

    淡蓝色光罩破碎后,留下满地碎片。问心台四分五裂,裂痕渗入大地,足见斩台者修为深厚。

    在此刻,所有人才明白,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青年,是何等深藏不露的高手。

    玉泽小心翼翼地抱起晏宁,如同抱着一件易碎的器皿。眼里血气翻滚,抬手又是一剑,挥退众人!

    “今日拦我者,死。”

    他的声音如重石,击打在场上每个人心中。连方才执意要继续的杨长老,也被这气势压得微微躬身。

    没有谁,能在他火力全开的威压下,喘得过气来。

    所有人看着他抱着脸色苍白的女修缓缓走下来,空气中的金色线条收拢回到他体内,万籁俱寂。

    在这种强烈的压迫下,众人屏住呼吸,喘不上气来。

    忽而空中隐有波动,一道温和的声音洒遍全宗。

    “问心台怎么碎了?出了何事?”

    空间波动过后,无形中多出来一扇门。一名女子从门内走出,随着她的步伐,地上留下朵朵水光潋滟的莲花,淡雅的清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与此同时,场上的压迫感逐渐被化解。

    “掌门!”

    “掌门,您出关了?!”

    方才萎靡下去的杨长老急忙上前,在离掌门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快速说明经过。

    “摇光君,您看这……当如何处理?”

    矛头直指晏宁和玉泽两人。

    以被人抱在怀里的姿势,接受众人的打量,晏宁面上有些发热。半边身子贴着玉泽紧实的胸膛,源源不断的热气传送过来,蒸得她脸越发红。

    她轻轻推了推玉泽,借力挣脱怀抱。因着腿还有些软,只好半倚靠着他站着。

    而正因如此,她能感受到玉泽更为紧绷的姿态——是面对敌人的戒备。

    掌门摇光君的声音随风传来,语气依然温和。

    “杨长老并无真凭实据,便欺负拿捏宗门弟子,我看该当休息一阵。至于问心台,本就是不合适的外物,如今看来也没有再存在的必要。”

    “……是,我明白了。”

    短短一句话,便让杨长老服软,也树立了仁爱的形象。晏宁分心去看摇光君,风中传来些淡淡的莲香,摇光君缓缓走过来。

    宝相庄严,不失温柔。这是她对掌门的第一印象。

    地上多出来道凌厉的剑气,差点波及摇光君的衣袍。是玉泽的手笔。

    晏宁抬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轻轻按了下去,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摇光君站在线外不动,浅浅地笑:“孩子,此事我会给你个交代。另外若你遇上麻烦事,直接来华阳峰找我便是。”

    华阳峰是掌门的住处,此前一直空着,连个弟子都没有。

    还未等晏宁回复,又是一阵空间波动,摇光君已然离去。

    众人齐呼:“恭送掌门。”

    *

    直到回了久阳峰的竹屋,晏宁才生出些真实感。

    这日子过得可真够激荡的,若是真被问心台困住,以她金丹期的实力,定然是无法突围,要吃些苦头。

    经此一遭,晏宁也丧失了外出游玩的兴趣。可惜了她的假期,就这么没了。

    有掌门拍板下令,无人敢多置喙。她只需等调查过后的结果,不必多受劳什子的气。

    不过今日玉泽的所作所为,倒是超乎晏宁意料。

    她并未寄希望于旁人能出手,本想着该如何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可竟然有人愿意搭救她一把;

    其次是,玉泽竟有如此实力,能让长老都拿他束手无策。

    饶是如此,将他送到偏屋躺下后,晏宁发现他背后竟然满布划痕!

    大约是那是光罩破裂后,碎片留下的痕迹。这一路上他并未喊疼,若非是行动间露出点痕迹,差点要被他瞒过去。

    于是她便用棉球混着药粉,仔细地涂在玉泽的伤口上。手劲松了又松,担心弄疼他。

    等涂好药后,晏宁在他床头放了一只可用于短时通讯的纸鸢。

    “你睡会,若有不适便捏碎这个纸鸢,我会来看你。”

    玉泽颔首示意明白,闭上眼睛,不一会呼吸声变得均匀。看他睡了,晏宁才轻手轻脚地出门。

    苦夏蝉鸣,风波未歇。

    而现下,她有件不得不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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