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老树嶙峋。

    陈挽和陈流站在陈家院落中,身前正站着他们的父亲,陈安。

    他五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魁梧,满头黑发,武功高超的他活脱脱一副三十来岁的年纪,肌肉紧绷,单单站在那,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感。

    “小挽啊小挽,你说你……”

    “哎……”

    陈安话语越来越急,到了后面几近咆哮。

    “你说你要是一开始不想嫁,和父亲直说就是,为父也不是不能尝试打点,但怎么嫁到半路,反将妖魔大人给杀了?!”

    他一边说着,身子都在颤抖,已经无力去管为何自家女儿那般厉害。

    近来不知为何,妖魔多有异动,命令城中家族,搜寻各种蛛丝马迹,这黄鼠狼也趁机作乱……它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自己也能数招将其斩杀,但妖族势大,肆无忌惮。

    虽说内部时有攻伐,但人类杀妖魔乃是大忌,倘若让其它妖魔知道了……

    “父亲……”

    陈挽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一路来,自己渐渐梳理清楚原主记忆,才知晓那原主是在妖魔乱世下心神崩溃,做出破罐子破摔的事情。

    嫁过去,但作为一具尸体嫁过去。

    在听到消息的霎那,整个人精气神都被抽干了……

    至于对陈家可能的拖累,也无暇顾及。

    或者说,生在这般为妖魔服务的不义之家,本就是长久以来的精神负担。

    在听到消息的霎那,彻底在沉默中爆发。

    甚至于某些程度上,也乐于见到,这不义之家和妖魔间的龌龊……

    ‘坑爹啊……不对,坑我啊!’

    陈挽心中无奈。

    她从原主记忆中知道人族是怎么个糜烂局面,但不愿等死。

    只能抗争,唯有抗争……

    “父亲,已经没有退路了,退路被你的女儿斩断了,一旦消息走脱,陈家定要被妖魔夷平九族,我们唯有反了那妖族!”

    陈挽神色决绝,沉声说道:

    “致使陈家到如此艰难时局,确实是你女儿的错处,但事已至此,再难挽回,唯有分析事端,理清厉害。”

    “人们总是容易沉湎于希望的幻象中,或许父亲觉得把女儿交出去给妖魔发落便足以平息此事?难道人为刀俎我等皆为鱼肉便能让你心安吗?!”

    她看着便宜父亲闪亮着内气辉光的手掌,面无表情地欺身向前:

    “妖魔狂妄,那黄鼠狼精根本没有人类的审美,却来求取你的女儿,父亲真不知道它就是冲着折辱陈家来的?”

    “我们过去为妖魔服务,也算是尽心尽力,多么刁钻的要求全部想办法满足,但那妖魔呢?肆无忌惮,动辄打骂,乃至残害,将我们一脚踢开!如今有妖魔死在陈家手里,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如今之计,降亦死,反亦死,唯有死里求活,抛开种种前因于不论,精诚合作觅得一线生机。”

    “我让兄长将消息封锁,不知那黄鼠狼有什么亲朋好友,乃至厉害后台,只消将它们一网打尽,手尾做干净些,短时间内不会传出风声去!”

    陈挽沉默了半晌,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不反抗,诛九族!“

    “你!”

    陈安睚眦欲裂,猩红的血丝弥补眼球,似乎要活生生爆出来。

    事情无可挽回,不就是你陈挽做的好事吗?

    但事到如今,就算向妖魔俯首讨饶,以它们的残酷本性,也只会屠戮陈家,杀一儆百。

    唯有去拼,唯有去杀!

    “好好好!”

    “我陈安养了个极好的女儿!一朝逼上梁山,数百年家业就要毁在她手里了!”

    “你知不知道妖魔有多强,我们这青阳县,便是完全被一头大妖青阳蟒掌控,它是我们青阳县的天!唯一能对妖魔略微制衡一二的巡检司,由神魔世家组建,但人手太少太少,只能制止屠戮城镇的灾祸,对这种表面上安稳的局势,半点不管的!”陈安大吼三个好字,赶忙压低声音说道:

    “这黄鼠狼有个关系极好的弟弟,就在城西,头顶一撮白毛,固而自呼白书生,不过这般弱小妖魔并非为父对手,这妖兽我去杀掉。”

    “但那两头黄鼠狼背后的虎精,啸山君,乃是驾驭妖气的虎妖……”

    说道此处,陈安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办是好。

    他虽然真气内生,但妖气和真气,完全是两般战力,妖魔的形体和人类相比,太擅长战斗了。

    “不,它弟弟交给我,我以大嫂的身份去看它,不太容易让其余家族和妖魔起疑心。”

    十厘米长的黑红指甲刺出手指,看得陈流陈安眼皮直跳。

    “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那黄鼠狼是我杀的,惹出的麻烦女儿义不容辞,父亲只消尽力帮忙收集武学便是。”

    陈挽正色说道。

    至于杀妖获得妖魔气,便不必和便宜父亲说了。() ()

    金手指乃最终绝密,万万不可与人道也。

    “好,武学的事,你如今是何状态,是人是鬼,我更是不敢过问,只要你愿意帮助陈家,武学之事,我一力解决。”

    扫了眼前离奇的女儿几眼,陈安脸色差点绷不住,悄然退后几步。

    “父亲这是何意,女儿不是妖魔鬼怪,是纯正的人族啊?”

    陈挽无语,甩动着黑红色爪子,目露委屈。

    意之所及,自己手掌毫光微放,隐隐可见金玉质地,分明是红玉掌隐隐要突破极限,成就传说这金玉手的姿态。

    那便宜父亲陈安,为何会恐惧至斯?

    但她生性豁达,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武学之事更为要紧。

    “我需要一份武学,一份能修行出真气的武学。”

    “不,越多越好,最好是没有上限那种,修行速度可以慢,但最好没有上限,能够一直积攒。”

    “还有其它武学,不管练什么的,多多益善。”

    此时想起血影推衍红玉手的场景……妖魔的力量,让她也是相当忌惮。

    如今外练红玉手,仅仅是损耗元气,若是他日真气被推衍向太过古怪的方向,怕不是会直接走火入魔。

    “好,明日一早,你斩杀那白书生后,我应该能把武学筹备好。”

    陈安看向星光暗淡的天空,微微叹息,便回去筹备。

    一夜无眠。

    ……

    第二日,晨光熹微。

    一台大红轿子里,陈流看向身边穿着崭新嫁衣的妹妹,目光游移不定。

    昨日那沾满妖血的嫁衣自然是去洗了,如今换身一模一样的新衣服,说辞是权当作一切如常的样子,尽可能麻痹城中各大家族和背后妖魔,莫要引人注意。

    想法确实谨慎,只是……

    穿嫁衣杀妖实在太过古怪了些,不由让他响起鬼新娘的传说。

    恍惚间,陈流眼前朦胧起来,眼前的妹妹好像被捏扁搓圆,变成一颗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

    他再定睛一看,却发现小妹姿容绝美,乃是青阳县一等一的美人。

    “哥,可是在紧张?”

    “放心,有我出手,武道碾压之下,那妖魔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挽头也不抬,细细品味自己一身武学。

    她不允许自己托大,以不圆满境界应对大敌,最后一点妖魔气已然被她苦修掉,加点在迷踪步上,踏入小成境界。

    一份半超凡脱俗的外练掌法,尽皆达到圆满的筋骨与内壮法门,轻功虽只有小成,但也不至于太过拖累。

    就算不敌,起码逃命自保算是无忧。

    只是妖魔势大,那名为灵源的境界,让她颇为感兴趣。

    陈婉略微侧目:“兄长,你见多识广,可知道所谓灵源,究竟是何意?”

    听得这话,车厢里自闭的陈流身躯一震,缓缓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小妹,灵源……踏入灵源境的妖魔,被称为真妖真魔,和这些小妖,完全是两个概念。”

    “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强,但哪怕是江湖上的极变宗师,都不是它们对手,只有巡检司能斩妖魔,但人手不足,也极少出手。”

    他心里苦闷,这便是人族处处被妖魔压着打的缘故。

    武者对付那些小妖,乃至驱使妖气的大妖,都不算什么难事,哪怕正面不敌,也能智取。

    实在不行召集人马,辅以强弓劲弩,终究能斩落马下。

    但真妖真魔……

    “极变宗师亦有强弱,那其中好手,可有斩杀灵源妖魔的消息?”

    陈挽狐疑问道。

    这妖魔再强,只要不能移山倒海,人类团结借助地利,也不是没有取胜之机。

    可眼前向来厌恶妖魔的兄长,怎会是这般恐惧的模样?

    “这……没有,据我所知,二十三年前,有数十位极变宗师联手,调集上万民夫挖好数十丈坑洞,将一头真妖千刀万剐,加之滚石砸落,都无法击杀。”

    陈流同样不解。

    但书中记载,尽是这般,叫人好生惶恐。

    ‘莫非是极其强大的生命力?’

    陈挽摇摇头,信息太少,索性将此事暂且抛在脑后。

    她有金手指血影,对那妖魔以战养战,终有一日能将武道推演到前所未有的极限。

    前人武者杀不得,难道她还杀不得?

    待得武道大成时,定要手握三尺剑,让那漫天妖魔,知道世间究竟是谁的天下!

    思绪飘动间,大红马车终于行驶到城西白家村。

    大门旁半人高的杂草堆里,杂乱地扔着几匹白布,被撕得七零八落,缺口分明时爪子痕迹。

    那妖魔行事乖僻,不仅祸害白家村,还说不喜哭声,让村民连丧事都不许办,何等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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