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金袖扣!

    瑞文不禁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自己用广告招徕的第一名客户会是工薪阶层,有些小钱的中产,或者小本生意家之类的。

    可是,这名绅士却丝毫不掩饰自己袖口上的金色袖扣,这代表他至少位于城市的中上阶层。可能是医生,也可能是小有名气的律师,银行家,他的收入可能达到年薪数十万烈洋,甚至数百万烈洋!

    看来,还是有人吃自己这套营销方法的。

    那名绅士身上的西装料子比自己好上几个档次,举止也有很大差距,这种差距并不在于大体或细节,而在于那种自信高傲的气质。他的腰板笔直,却不像有意讨好者般僵硬,这样的人物在大部分场合中没必要奉承其他人,他才是被奉承的那个。

    可是,这样一名有钱人,为什么会来贪自己的这份小便宜呢?

    嗯,他可能并不希望和自己有关的流言因为不可抗原因流入都市圈子。又或者,他和斜阳夫人一样,需要瞒着某些人。

    瑞文把瓶子收起来,转身走向火车站,打算回家好好歇一歇。他也不知道接下来找上自己的会是哪件事,是宝琪女士的会面邀请,还是这位先生的委托。

    他有一箩筐的事情要向宝琪女士请教和报告,当然,也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隐瞒。

    “瑞文先生,您回来了!”

    刚一开门,金就欢快地迎了上来,递给瑞文一张租房合同。

    “这是?”

    “我找到合适的餐馆选址了!就在艳阳街上,看。”

    他出了门,指向远处一间空置了不知有多久的店面。

    “它的月租只要烈洋。主人告诉我,那地方没人要,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用它赚点小钱。”

    “嗯,但是你要小心,倘若合同不够完善,对方很有可能在你搞完装修后突然加租,让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合同给我,我帮你看看有哪里需要增订和补充,和对方商议是你自己的事情。”

    金这个小伙子的行动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才一星期不到,他就依次解决了货源和店面两大难题。

    “金,租完这间铺子后,给你的资金还剩多少?”

    “唔。”金停顿了一下。

    “......不到,一半。”

    “你想过装修怎么办吗?”瑞文问道:

    “还有聘请大厨,副厨,服务员的费用?申请经营牌照的费用?水电费用?保险费用?”

    “我,我有想法,瑞文先生!”金打断了瑞文无止境的费用清单。

    “我打算再去鱼市场几趟,去会会那里的泥手党。他们的身上有不少能用来换钱的遗产,有些人身上还有赏金。”

    “你想和泥手党硬干?”瑞文挑了挑眉毛。

    的确,拼命是赚快钱的一大捷径。以金第一次的表现来说,他或许真的有和帮派拼命的实力。

    可这么做的最大问题在于,一旦开始就得一条路走到黑,再也没法回头了。

    “金,你真的想好了?”他问。

    “唔,嗯。他们其实不算特别难对付。我还有老大,还有其他的鸟儿。”小伙子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那好吧。记住,不要去招惹那些最麻烦的家伙,也不要让他们产生危机意识。风魔鸟确实能给你带来不少优势和威慑力,但是一旦损兵折将,你将会遭遇相当致命的危机。”

    瑞文倒不介意让小伙子继续住在自家,几天下来,自己也逐渐习惯了每天试吃不同的水产料理,香烤利齿鳗、辣椒扇贝、鮟鱇鱼浓汤......

    又过了两天,时间来到了月日。

    今天是奥贝伦的鱼人节。顾名思义,几乎所有的节目都和鱼有关系。除了一年一度的水产品集市外,还有虚海风情音乐表演,游船竞速等项目。

    据说,在鱼人节的正午外出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不被阳光晒死,而是变成一条品种随机的鱼人。

    宝琪女士依旧在忙那起大案,而那位有着金袖扣的绅士先行登门拜访了。

    “你们怎么开在这么个地方?”刚一进门,那绅士就开始不停地擦汗。

    “好的门面是揽客的必须条件。如果我是你,我会不惜代价在市区租个好铺面,哪怕这要让我倾家荡产。”

    “抱歉,先生。我属于稳健派的经营者。”瑞文礼貌地把先生请到了沙发上。

    “稳健意味着懦弱。”绅士略带轻蔑地说。

    瑞文不再多言,把点心和茶从卡梅隆手上接了过来。

    多亏了金的不懈努力,他能用来招待客户的东西里多了蘑菇鱼松夹心饼。进口茶叶冲泡开来,茶香四溢,一股木材和柑橘类植物的花果香。

    “嗯,这是哈尼桑丝,来自地下两百米深处的赛文河谷茶庄。但是品质算不上很好的那一档......啊,失礼了,我无意冒犯,纯粹是我有个闲不下来的好鼻子。”

    这位长着鹰钩鼻,戴着金边眼镜的体面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下意识地用手帕弹了弹扶手上的灰。

    “我很喜欢鱼类制品,但讨厌汤汁和腥味,这点你考虑得很周到。”

    “汉克先生,您能亲临这里,我很荣幸。您想必是一位受人尊重的私家医生。”

    瑞文挂上职业笑容,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而你一定在我致电贵所后做了许多情报搜集工作。”对方也立刻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我很欣赏这种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不过,如果您肯把这种精力用在我的案子上,而非在我面前炫耀才艺上就好了。”汉克先生并不吃这套。

    老实说,先生。我并没有花功夫去找您的资料。瑞文在心中咕哝道。

    我只是老远地看见您从布告栏旁边离开,然后走进了不远处的“汉克诊所”,刚一进门,您就把营业的牌子翻了过来。因此,您只有可能是那里的经营者,一名私家医生,就这么简单。

    寒暄失败,他清清嗓子道:

    “那好。就让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汉克先生,请问您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的麻烦是从这个开始的。”汉克先生抬起了戴着金袖扣的两只手。

    随着袖管的一阵剧烈蠕动,无数条血红色的“细线”从他的袖口中蜿蜒而出,在空气中疯狂地扭动着!

    “这是什么东西?”瑞文控制住了厌恶的表情。

    “这是一件遗产,名字叫‘极度渴血的线虫’。别看它名字很可怕,它是拿来救人的,明白吗,它是拿来救人的!不论是多可怕的伤口都能拿它缝合,就连断肢也能接上,甚至能通过矫正大脑内部结构治疗精神问题。它为我赢得了‘妙手名医’的美誉和一个月五万烈洋的收入。”

    如果我是你,我是不会随意向他人透露收入情况的,瑞文心想。

    不过,转念一想,年入六十万烈洋的确是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

    “前段日子,我的诊所来了个棘手的病人,一位名叫费尼斯的铁路工头。一根巨大的铁条从他的左下脸颊贯穿了前额叶,穿过了左眼,从额头上方穿出。他不是什么有钱的主,本来该去烈日医院那种地方,可是他没命坚持到那,只能送到我这来。”

    汉克先生拿起哈尼桑丝茶嗅了嗅,停顿了一下。

    “那可怜的家伙送来的时候还吊着半条命,幸亏是遇到了我,我用遗产成功地救了他一条命,尽全力修复了他的脑组织,让每个部分都恢复了功能,唯一的小瑕疵就是没救回那颗丢失了的右眼......那是什么东西?”() ()

    侦探和汉克先生同时看向门厅墙角。

    一颗干瘪的血红眼球正幽怨地回瞪着他们。

    嘶,那颗被我揪掉的外视藤壶,当时摘下来就疼得忘了,怎么死这里来了,半个月都没人发现?

    “咳咳,这是曾经一位客户的遗留物。事件被解决了,本想留作纪念,没想到给落在这里了。”

    侦探看着那颗完全辨认不出原貌的眼球,试图蒙混过关。

    “请管好你的私人物品,侦探。”

    汉克先生拍了拍胸口,眼里尽是“果然便宜无好货”。

    他继续讲述了起来:

    “在费尼斯先生第二次来复诊的时候,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他的性情极不稳定,时而嗔怒,时而开怀大笑,又突然痛哭不止。”

    “在经过数次测试后,我发现我竟然可以用双手的手势操控他的情绪。”

    这起事件怎么听起来莫名耳熟呢?

    瑞文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梦里的记忆,他在护理专业进修的妹妹瑞雪曾对他讲述过一起医学史上著名的事件,同样是一名铁路工头,同样是被铁棍贯穿左脸颊,名字好像也是费尼斯。

    臭名昭著的脑白质切除术,据说就是以那起事件为源头逐渐发展出来的。

    “请问你在认真听吗,侦探?”

    汉克先生大声说道。

    “当然了,汉克先生。”

    瑞文迅速调整状态,双手按上安乐椅扶手。

    “您刚才说到可怜的铁路工头费尼斯,还有他在术后表现出的一些奇怪反应。您是怎么发现自己可以用手势操控他的情绪的呢?”

    “当然是经过不懈的尝试。”汉克先生不耐道:

    “一种手势代表了一种情绪。我很快就发现了真正的奥秘所在。是我的线虫在发挥作用,我一定是意外把一小节线虫留在了患者的脑部。脑内的线虫和外部的线虫相互感应,竟然可以发挥操纵木偶般的神奇效果!”

    “这个发现放在奥贝伦医学界将是爆炸性的!只要申请了专利,新德市的各大医疗机构将会不惜一切代价购入这项技术,甚至奖励我搬进地下的通行证!”

    照这个节奏讲述下去,很快就要发生意外了。

    侦探没有吭声,等着汉克先生把意外的部分讲完。

    “我联系了我的医务助手莫尼,向他讲述了这一发现,我们切出了几节线虫活体样本备用。这件遗产的特性之一是它可再生分裂,只要假以时日,我就能培育出好几团线虫,然后就可以向奥贝伦侦探公司申请遗产应用专利。”

    “可是,两天前,月号晨昏两点左右,那小子居然私自把样本给偷走了!”

    “月号,那应该是两天前吧?”瑞文发问道:

    “恕我冒昧,汉克先生。为什么您要在两天后才来求助侦探呢?”

    “这一点显而易见,我没空。我要先下手为强,把专利权的事情给拿下。”

    “为此,我奔波了整整两个晨昏,总算把申请所需文件凑齐,递交了出去。不论莫尼那小混球想把培育好的样本卖到哪所机构,没有我的许可,他都得吃闭门羹。”

    “我早就该嗅出那小子心怀鬼胎,亏我把他当成我的得意门生!”

    原来如此,涉及了不保险的商业机密,也难怪他不想去找那些成分复杂的全日制侦探。

    像自己这样的晨昏侦探人际脉络较少,就算想转卖情报也没有门路,对方是盯着这一点来的。

    “汉克先生,我稍稍有些不理解,既然在程序上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您需要我们干些什么?”

    “当然是找到那小子,给他点教训,把我辛苦培育了半个多月的样本拿回来。三个晨昏,不到小时,奥贝伦这么大点地方,试问他能跑去哪?”汉克先生越说越激动。

    唔,奥贝伦这地方说小也不小啊,瑞文心想。

    再怎么说,单以城郊内部的面积计算,地表也有六千多平方公里的占地面积,约为地下新德市的十三分之一,再算上郊区,那可就大了去了。

    “我能理解您的焦虑,先生。我需要现场取证,请您尽可能提供您助手的联系方式等详细资料,越是详细,我们越是能缩小范围,筛查他可能躲藏的地方。虽然今天是鱼人节,但我们不会休息。”

    他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卡梅隆使了个眼色,以口型询问道:

    “金上哪去了?”

    卡梅隆摇了摇头。

    估计是凑鱼人节的热闹去了,瑞文一直觉得这个节日的主要娱乐项目就是吃鱼和看人被鱼吃掉,但是对于想要筹备水鲜餐馆的金来说,节日上的展览具备相当的商业价值。

    当然,如果小伙子变成一条暗绿色的鱼人回来,他也不会惊讶,只会有点嫌弃。

    “他没动你的茶。”在妙手名医离去后,卡梅隆看着桌上的茶杯和茶壶,平静地说。

    “正好,我渴了。”

    瑞文自己端起茶杯,翘起二郎腿,一饮而尽。

    “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那家伙在对话中一直规避了一个词。”

    “嗯?是什么?”他的助手不像没看出来的样子。

    “‘极度渴血’。他只提到过一次这个字眼,它明显代表了遗产的副作用。我可以打赌,这绝不是因为遗产名字太长。”

    卡梅隆点了点头。

    “这件遗产无疑是要吸取血液维生的。我不确定这会不会对他的专利造成什么影响。收拾收拾,准备出门。我大前天在咖啡馆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捷特他们应该查得差不多了,顺便去八卦一下。”

    “噢,如果我在广场上被怪鱼吃掉了,你别后悔没给我买保险。”他补充道。

    根据自己偷听到的情报,码头密会的时间是在明天正午,这说明两名黑衣人身上应该都植入了防晒伤遗产,他一个晨昏侦探,只能作壁上观。

    “诺达利亚”这个暗号他也说出去了,不知道捷特他们能不能查出个所以然。

    侦探把墙角的死藤壶捡起来,丢出窗外,然后拿出了装在瓶中的“嘴巴”,塞进衣袋里。

    这件遗产自从被买回来,就一直搁在瓶子里吃灰。自己的助手以委婉的态度拒绝了她,至于自己,则一直拿不定主意该把她安在哪里。

    虽说她的植入位置没什么限制,但她说话的声音非常小,比枕边风还要轻,躯干和腿部直接就被排除了,瑞文可不想每回偷听都弯下腰或抬起腿。

    手掌应该是最灵活的地方,但是他担心它在梦境世界里变成什么怪东西,瑞雪又会以为自己是神经病。

    后颈处也还能接受,但是整天有张烈焰红唇吹耳边风怪怪的。况且,如果以后要开刀取走“偏执的天国”,这玩意碍事。

    思来想去后,瑞文决定让她暂时继续待在瓶子里,这样也能偷听,但是声音断断续续的,而且,在跟别人靠得太近时,偶尔会识别不出主人。

    冲动消费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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