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个猜想并非空穴来风。相反,它恰恰能解释一些关键的谜团。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上位存在们存在于什么地方?

    以一名人类的视角,瑞文无法想象一群上位存在每天就这么无所事事地漂浮在虚空之中。也许祂们住在一个属于“神明”的世界里,像人类一样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侧面证明天外有天。也许真的存在着许多个不同的世界,只是没法被现实世界的人类观察到。

    瑞文非常想知道当初在他耳边低语的上位存在是谁。

    不久前,他又一次和这名上位存在产生了交集,那是在卡尔的办公室前,自己被不存在的绿炎灼烧之时,正是祂为自己念完了“夜风之护”!

    这恰恰是问题所在。

    “夜风之护”这句异咒和其他异咒不一样,它在几天之前才被自己创造出来,照理说,只有自己才能看到那本笔记本的内容,也只有自己能将它们准确传递给现实世界的自己。

    那么,这名上位存在又是通过什么方法得到这句异咒的呢?

    瑞文想起了菲说过的异咒本质,以上位存在的启示为通道,借用上位存在的威能。

    异咒是奥法守秘人所创造的,而上位存在理所当然地知道了本应只有创造者才知道的事物。

    如果奥法守秘人和上位存在有着必然连系,甚至本为一体,那事情就完全说得通了!

    可,倘若奥法守秘人等于上位存在,似乎又与“你不是神”,这条守则相悖。

    最后,瑞文决定把这件事也稍微搁置。

    好奇心害死猫,这是他至今没有学会的一个教训。自己将来必须得学着收敛自己,尽量减少玩命的次数。

    “捷特,你这里不会刚好有.子弹吧?借我点。”

    他试着用文明人的口吻抬头问道。

    “老兄,你这表情看起来像个斯文败类。”捷特吃着小桶装奶油爆米花,从小抽屉里取出一盒子弹丢给他。

    “奶和糖是解辣的好帮手。要去挑战下洛克茜的辣肉肠热狗包吗?吃那个就像生吃燃烧的棉花。对了,我八卦一个问题,之前圈子里有个不知名的电话狂魔,一个劲打电话推销一件古怪的遗产,不会是你吧?”

    “......你又是从哪里听见的?”瑞文没好气地翻起了三白眼。

    “还真是你啊!只是提醒一下,你好像引起了某个收藏界大人物的注意。”捷特扯了扯耳边的“触须耳环。”

    “谁啊那是?”

    “行内人都称他为‘绯红’。据说他对喜欢的东西毫不手软,甚至可以说不择手段,是个非常古怪的家伙。有个把人猜测,他有可能是上位者的一员。”

    “上位者?!”瑞文想起了斜阳夫人说过的事情。

    “能再多说点吗?”他追问道。

    “没了。”捷特耸了耸肩。

    “上位者要么极其高调,要么相反,低调得仿佛没有存在过。如果‘绯红’真是一名上位者,那么他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我想提醒你的是,被上位者注意到可能意味着两个极端。要么他喜欢你,那就意味着飞黄腾达的机会。要么他不喜欢你,甚至认为你有些碍眼,那你可就大难临头了。”

    “呃......”瑞文皱了皱眉头。他当然希望情况是第一种。

    当初自己打的哪个号码是属于“绯红”的呢?他没什么头绪,因为奥贝伦的所有上流人士都多少掺点古怪。

    “你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野狗的委托?”他的左手在空中晃来晃去,摆弄手指,随口问道,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

    “能租这么气派的地方,我觉得你们应该也不差这么点钱。这起委托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好处可捞?”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点,伙计。”捷特大大方方地肯定了他的说法。

    “你是对的,我们的确不单纯是为了那点赏金,但这起委托是由奥贝伦侦探公司直接发布的。倘若完成了它,或许就意味着和侦探公司接触的机会。”

    “这么说,你们是想加入侦探公司?”瑞文偏了偏头。

    “也不是。”捷特摇头道:

    “我想要的是情报。我有个无解的麻烦,也许能在侦探公司里要到答案。据说,那里拥有世界上所有问题的答案。”

    “我想你也知道,奥贝伦侦探公司并不是一栋座落在城里的大楼或其他建筑。除非它主动找上门来,否则谁都进不去。”

    “侦探公司不存在于地表?”

    “它不在地表,也不在地下新德市或虚海的岛屿上。不,它不在奥贝伦的任何一个角落。”

    听到这里,瑞文忽然眼前一亮,莫非侦探公司也不存在于现实世界?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抽离感。

    随着外面的烈日逐渐上升,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令人不快的东西随之被吸走了,就像一层无形的瘴气,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难道这就是菲所说的“诅咒”吗?

    正午与下一个晨昏交替的时候,所有的诅咒都会被清空。

    正午结束了,电台开始了晨昏一点整的播报。瑞文、捷特和洛克茜同时低下头,拨弄表盘右侧一块很小的簧片,让时针弹回起点,分针和秒针随即开始走动。

    如果错过了一点整的播报,也可以和别人对表,通过表盘上方的旋钮微调时间。

    捷特冷不防地塞来了一个热狗包,瑞文还沉浸在诅咒抽离的放空感中,接过来就咬了口,然后对上了捷特幸灾乐祸的目光。

    唔!

    好......

    “哈哈哈!这就是洛克茜的热狗。”捷特哈哈大笑。

    好......好辣!!!

    瑞文只感觉喉咙像着火了。有一千只炎精挤在里面开酒精派对,揪他的味蕾玩儿!

    过了一会,鲍尔斯教授准时造访了捷特侦探事务所。当捷特开门时,瑞文正蹲在角落里猛喝水,试图让舌头停止抽搐。

    “老妈经常说,永远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也尽量别吃熟人给的东西,除非你百分百确定它合你胃口。”捷特坏笑道。

    “费尼斯先生在楼上。”瑞文指向阁楼。

    “还有赫伯特医生,他才是莫尼真正的帮凶,他们好像属于一个名叫‘灰衣天使’的组织。鲍尔斯教授,请问您知道这样一个组织吗?”

    “知道。他们是遗产疗法的先驱派。”鲍尔斯教授点头。

    “在过去的二十余年内,灰衣天使一直致力于开发遗产的医学价值,但令人诟病的一点是,他们一旦开发出相应的疗法,就会立刻开始大范围垄断对应的遗产素材,几年前的‘人面鼠牙齿‘事件就是如此。”

    “人面鼠牙齿?”

    “是的。它是制造‘镇静的智者’所需的生物素材。”

    原来是这玩意!

    瑞文记得这种素材不怎么需要加工,只需要打磨一下冠部,让形状更接近人类臼齿,在加工成本上的价值被压得很低。() ()

    “当年大街小巷都流传着这个消息,也许这正是你有点印象的原因。在那之前,从未有一种素材被垄断得如此彻底,以至于侦探公司不得不禁止了这种素材的流通,并和祖格森林里的人面鼠族群签订和平协议,提供各种资源补偿,以避免和一群老鼠开战。”鲍尔斯教授补充道。

    这什么新概念商业战争,怪不得莫尼和赫伯特医生人手一颗“镇静的智者”。

    “很显然,最近这个组织又开始把目光投向了新的遗产。”

    瑞文用手背支着下巴,平静地说道:

    “我希望待会您能和我更详细地讲讲这个组织,您曾经的学生莫尼很有可能正在为他们提供线虫,以达致把人类变成‘木偶’的目的。您有办法把线虫从费尼斯先生的脑子里取出来吗?”

    “只要他们还是活人,我就有办法‘治’他们。”

    鲍尔斯教授口中的“治”显然包括了两种意思。

    “那就拜托了,教授!”

    瑞文把右手伸向阁楼,作出“请”的动作,脑海里默默整理好了这起案件中现有关系人的身份和大致样貌。

    “捷特,再给我点子弹,我要练习。”

    “练习?练习什么?到市区外面练去,城里人不喜欢枪声扰民。”捷特强调道。

    “行。鲍尔斯教授,在您处理好费尼斯先生前,请先带着他和我走一趟,我需要向您请教一些医学和生物学知识。”

    瑞文有预感,在自己办完这起案件,再次入梦的时候,梦里也会发生一起性质差不多的犯罪事件。

    到时候,他瑞文所提供的证据,也许能够成为破案的重要线索。

    ............

    晨昏十一点,血河东码头附近。

    “噫......”

    瑞文是真受不了这味道,一路上死死捂着鼻子。红黑色的河水平静而粘稠地流淌着,偶尔冒出大泡,数条巨大的黑影在河心缓慢地游弋,河边有几座石质平台,偶尔会有人在上面钓鱼。他们用的鱼线是铁索,钩子有巴掌那么大!

    河上的渔船正在陆续回港。渔民平安归来不是最重要的,船才是,因为它们可不便宜。每艘船的外壳都涂了好几层不同的防护涂层、加固、防腐蚀、防触手、防异物寄生,甚至还施加了抵御诅咒的仪式,成本很高,比人命要金贵得多。

    就算船上的所有渔民皆因意外丧生,只要船还飘在血河上,码头就会派人不惜代价拖回来,据说还会偶尔在侦探公司发布拖船悬赏,赏金在到烈洋左右。这种情况下,通常是一整支船队都迷失在了河心,或者船员尽数丧生。

    最为珍贵的一种船只被称作“活船”,通常会自己回港,但也会偶尔发脾气挣断锚链离家出走。她们是有脾性的船,也是会浮在水面上的小姑娘,每一艘的个性都不相同,但乖戾任性是共通点。

    “我喜欢男人身上新鲜的汗水味,这是他们年轻活跃的证明,但在室内闷出来的不行,我管那些叫死汗。”凯夏在瑞文脑海中轻松地说道。

    “可惜,我更想当个室内工作者。”瑞文平静地回答。

    “我讨厌太阳,也讨厌外出。”

    等将来有了空调和冰块,自己肯定更加不想出门了。

    “天越来越热了。老兄,你搞到了一件什么样的防晒伤遗产?”捷特在瑞文身旁问道。

    “技术上来说,这不是遗产。待会离我远点,它可能会把你给烤死。”瑞文警告道。

    “我不怕烤。”捷特轻松道:

    “‘刍狗的忠诚’能吸收一切热量,这让我永远不会被烧死。”

    “你不怕它的使用寿命缩短吗?”瑞文担心对方待在自己身边,会把自己身上分隔出的热量也给吸收掉,最终很快落得不得不切掉舌头的下场。

    “总之,离远点,待会的计划得由我一个人来实施。”

    “好吧,祝你计划成功。老实说,我可不确定它是不是个好办法。”捷特耸肩道。

    “你们等着看好了。”

    瑞文说完,转头默念起了一句异咒。他参考了菲.光辉交给自己的小窍门,仅把前缀给念完,然后猫在火松树后继续蹲守。

    “你简直就像那些往脑子里塞两件‘流氓的低语’的疯子。”捷特嘟囔道:

    “他们经常会自己和自己吵架,甚至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

    “闭嘴。”瑞文嘟囔道,在心中叮嘱起了凯夏。

    “凯夏,计划你也清楚了,待会给我好好干你的。”

    “那是当然。我可是个乖女孩。”

    晨昏十二点半,最后一船渔夫登岸,将血淋淋的渔获拖上来,朝着码头仓库走去,他们将在那里度过正午。

    有两个人少了一只胳膊,鲜血淋漓,瑞文猜测是被网里那条巨大的黑鳗咬掉的,它的锐牙上还沾着血。

    天空逐渐转为赤红,地面上的水汽开始蒸发。血河表面冒出了接二连三的大泡,黑影全都游回了河底。瑞文小声地念完了“夜风之护”的剩余部分,让自空无中吹出的风给自己披上丝网,上面立刻流动起了丝丝流光,他默默地后退了几步,远离火松树,防止它自燃。

    洛克茜默不作声地变为了虚影,飘到了较高处。她在计划中担任的是救急的角色。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她将立刻采取措施。

    随着晨昏的结束,瑞文手上的莱达表走到了尽头,停了。

    一片炽红之中,他看见当初在咖啡馆遇见的一名黑衣人绕过仓库,朝这边走来,穿的还是一模一样的衣服。从身高判断,这应该是那名接过“没有答案的答案书”的人,比较年轻。

    那名黑衣人光着脚,提着鞋子,看起来就像是沙漠上的蜥蜴,步伐十分滑稽。

    这人先来了一步,天助我也。

    “啊!啊!以乌鸦的名义......”瑞文在兴奋中念诵起了异咒。五响左轮被他握在了右手中,他的左手上,缠绕着几条从赫伯特医生手上薅下来的红色线虫。

    黑衣人已经接近码头,却突然停了下来,警觉地四处张望。

    草丛里传出了一阵轻微的动静。

    沙。

    一只浑身雪白的宝石兔从附近的草丛里蹦了出来,全然不怕烈日的炙烤,红宝石般明亮的双眼闪烁了一下,又朝另一处草丛蹦去。

    黑衣人松了一口气。

    看来,只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砰!

    下一秒钟,他的左眼突然一黑,鲜血飞溅,重重地栽倒在了地面。

    数分钟过去,草丛里的宝石兔又跑了出来,耳朵动了动,跳到倒地的黑衣人身边,伸出变色龙般细长的舌头,开始舔舐地面的血液。

    那黑衣人却突然抽搐了起来,摇晃着身体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把脸上的血液擦干净,中弹的左眼已然恢复如初。

    他的左眼球下方延展出了十条肉眼无法捕捉的丝线,连接到了瑞文跃动的十指上。

    属于瑞文的“线虫木偶”制作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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