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

    瑞文下意识一个翻身,外套一掀丢了出去,连着胸口那只两个巴掌大的虫一起飞到了墙角,虫子在空中不停蹬腿,背部着地,翻不过来。

    它是怎么进来的?照理说,除非拥有人类的灵魂,否则应该没有任何生物能冲破“卡之印”的屏障才对!

    “瑞文先生?怎么了!”金立刻从门口探头进来,目光落到了角落里的虫身上,脸色一变。

    “危险!请稍等,瑞文先生,我马上把它赶走。”

    “等等,先别赶,那是什么东西?”

    瑞文揉了揉渗血的指甲,口干舌燥地询问道。

    那只黑色的甲虫不停挣扎着,六条腿关节上各有一块脓肿的软肉,仿佛外露的关节软组织。

    “这虫的学名好像叫做奈特巴格,我们都叫它夜行锹。牧场附近有时候会冒出一两只,离它远点,它会吃掉人的灵魂!”

    瑞文下意识地摸了摸全身,右手捂住左耳,左手拍打右耳两下——这是民间确认自己灵魂还在不在的土办法,只为讨个心安。奥贝伦人大都不信鬼,但是却相信人体内有一坨叫做灵魂的东西,普遍被认为位于右腮帮和耳根之间。

    在听到厚重的“空空”声后,瑞文放心地松开手,打量起那只类似巨大版锹形虫的东西。它长着一对可怕的黑色大颚,遍布锯齿,背上有个逼真的人脸,看起来像一位年轻男性,甚至还能依稀分辨出右眼角上的痣和面部的大块黑色素沉积。

    换句话说,这家伙体内有个待消化的完整灵魂,所以“卡之印”就这么放它进来了。

    瑞文突然想起了宝琪女士说过的话。

    黑色,名字带夜......

    这玩意是夜生物的遗孤?可它个头一点都不小啊。如果宝琪女士口中的“很小很小”是相对而言,那它的祖先得有多大?

    不过,感觉攻击性没有多强,只擅长在猎物不备时偷袭,自己差点就被它得手了。

    瑞文把手中的一把橘核塞进口袋,掏出五响左轮,一发子弹送这虫归西了。一缕无形的烟尘从死去的夜行锹背上逸散而出,背部的男性脸孔随即消失不见。他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没想到几秒钟后,发生了异变。

    小屋一处墙壁上的石纹开始扭曲,其中一组类似人脸的花纹居然“活”了过来,五官逐渐变得清晰可辨,鹰钩鼻,阔嘴唇,右眼角长出了一颗巨大的痣,晒斑清晰可见。

    五分钟后,那个男人的脸完全定型在了墙壁上!

    期间,瑞文的枪口一直对着“男人”的眉心,以防他突然又变成什么怪东西。

    男人的两颗眼仁虽然还是石纹,却逐渐有了神采,他由密集石纹组成的嘴唇僵硬地动了动,开始说话:

    “啊......啊......这是哪里......放我出去......”

    瑞文也很想马上把这玩意给踢出去,他的异咒仪式里不能容许任何非自然的声音,如果这家伙在这一刻不停地絮絮叨叨,这好地方就不能要了。

    他皱着眉头,耐下心来,试图和对方沟通。

    “咳咳,您好,先生,我希望您先花一点时间接受您已经死了的事实。我事先声明,凶手不是我。”

    “现在,我想问您几个问题,您是谁,从哪里来的?”

    对方不是自己的客户。如果自己现在心情没这么好的话,估计事情就会变成“你好,闭嘴!”,外加一发直击面门的子弹了。

    “我叫......沃伦。我是一名记者......我刚离开野玫瑰庄园不久,去了趟报社......”年轻男人在一番沉思后,努力蠕动起了僵硬的石嘴。

    记者......野玫瑰庄园......

    “偷拍”两字迅速浮现在了瑞文的脑海中。

    这些天,他听电台里的凯撒.热浪絮叨了一大堆关于晨曦家族的八卦消息,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知道野玫瑰庄园是超级企业家洛克菲尔.晨曦在地表唯一一栋用于居住的房产,主建筑仿造了虚海女大公建造于地下米深处的卡芙琳宫,以天蓝、乳白和湖水绿为基调,戒备森严,而且严禁记者出没采访。

    瑞文默默放下了敬语,继续问道:

    “我明白了,今天几号?”

    他问的是沃伦的体感时间,对方的记忆明显还停留在灵魂被吃掉的时候。他想由此推断出夜行锹消化一个灵魂大致需要多久。

    “月号......我还能回去吗?我还有格林达,她说正午煮了新鲜豌豆炖肉等我......”

    今天实际上是月号。看来,这位倒霉的偷拍记者是星期五被吃的。

    不晓得如果我也被吃了,脸孔会不会和他叠在一起,瑞文暗忖道。

    嘶!

    想到这里,他翻了个白眼,平静地继续询问道:

    “很遗憾,先生。你老婆住在哪?我可以代你通知收尸队。当然,你的尸体可能已经被收了,讣帖和一些抚慰金可能已经寄到了她手上。”

    “你买保险了吗?你的尸体上可能没有外伤,如果保险公司对你的死因有异议不肯赔偿,你可以让你老婆雇我作证,或许还能帮你从各种角落里搜刮到点爱心补助金或寡妇援助金。我是一名侦探,收费很低。”

    他现在并不是那么想接新委托。自己刚从鬼门关里回来没多久,想好好躺躺,在梦者之屋的紫色天空下荡荡秋千。

    “火花街号......我没有老婆......格林达是我妹妹,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噢......抱歉,沃伦先生。”

    听到对方也有个妹妹,瑞文的语气立刻缓和了下来。

    “我更正一下,不收费。这两天我会帮你妹妹看看事情的后续,尽力为她争取到一些福利金。”

    正好自己最近要去奥贝伦大学拜访鲍尔斯教授,处理一下诺达利亚事件的旁枝末节,主要是医务助手莫尼和赫伯特医生的后续处置。

    旅馆事件之后,医务助手莫尼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不知用什么方法跨越了城郊,回到了市区,疯疯癫癫地出现在了他母亲克劳芙太太的家门前,把她吓了一大跳。

    鲍尔斯教授接手了莫尼的善后,把他暂时留在了身边,和赫伯特教授收容在一起。

    “作为回报,沃伦先生,我希望你做一件事情。以后我来这里办正事的时候,请你闭上你的嘴,什么都别说,之后我们可以随便聊聊解闷。作为一块石头,这点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 ()

    与此同时,瑞文心里想着,沃伦开口说话,到底算作人的声音,还是石头的声音呢?

    不管是哪种都不好冒险。对方肯好好闭嘴自然是好事,如果他不肯配合,瑞文还有个终极办法——用“愈合之触”把他变回去。

    虽然不知道灵魂会不会跑到屋子里别的“脸孔”上。

    “没问题......谢谢您......能让格林达来看看我吗?我想和她说说话,告诉她......好好把书读完,当掉哥哥的摄影器材和床底的那块老金币。它属于锡沃的年代,能值一些钱......”

    “朗.乔.锡沃年代的金币......”瑞文反复品味这个只在儿童故事里出现过的名称,然后开口道:

    “不应该当掉它。我可以帮你妹妹在圈子里问价。如果是真品,它作为文物的价值比作为金子高出几十倍,只要找到合适的买家。我会相应合理地抽成,不会让你妹妹蒙受任何损失。如果情况合适,我会带她来看看你。”

    “谢谢您......谢谢您!”石壁上的脸孔睁大了眼睛,可是没有落泪,那是一双再也不能哭的眼睛。

    自己怎么又给自己揽活干了......现在可不像当初那么窘迫。瑞文自嘲地笑了笑,算了,看在同为老哥的份上。

    “你应该庆幸你还能说话,不像大多数人,消失就是消失了。当然,不排除这是奥贝伦对你的惩罚。”

    他捡起地上的夜行锹,塞给不敢插嘴的金,准备带回去。如果它没毒,这么大一只够他施展好几次“蚀刻之刻”了。

    “对了,沃伦先生,你有拍到什么‘公主’的头条吗?”

    “没有......只有一只猫。”沃伦回答道。

    哦。没意思。瑞文耸了耸肩,拿出橘核在手上把玩起来。

    “走吧,金。你的鸟儿完事了没有?”

    飞鸟盘旋的声音依旧络绎不绝,仿佛一场盛大的追悼仪式。老大和它的族群自觉地退到一旁,不做妨碍,低下了它们的头颅。

    其中一只大鸟飞得很低,不住哀鸣,一圈饱满的冠翎和明黄色的鸟喙表明它是一只健壮的雄性。

    鸟王的雄性伴侣......

    “书上说,它们还要在这里断断续续地飞两天,直到遗体被彻底晒干。然后它们的族群会在‘和谈’之后合并,由胜出的鸟王统领。”金看了看老大,跟上了瑞文。

    加起来估计有五十来只,甚至更多,相当可怕的一支大军,就算是和凶猛烈日生物融合的“猎人”也未必招架得住。只要继续和金友好相处,他的也就是我的。

    这“学徒”收得真是物超所值,又听话,以后也许还能持续升值。瑞文不禁想象,日后全奥贝伦的风魔鸟都为金所用......

    不行,太多不是好事。智慧生物叛变是分分钟的事情。

    “卡梅隆,给我找几个花盆来,可以去多罗莉丝太太那借,我之前看见她花圃旁边有不少空盆。”瑞文刚进门就吩咐起了助手。

    “没问题。可是我们的大侦探要做些什么呢?”卡梅隆把刚来的传真机搬进门厅,笑容不减地询问道。

    瑞文从衣袋里掏出五颗新鲜的橘核:“种橘子。”

    一个小时后,一半以上的橘核都躺在了松软的泥土里。多罗莉丝太太听说瑞文突然对园艺感兴趣,高兴坏了,忙不迭地传授起了个人心得。

    “地表的土壤酸性很强,会把这些娇气的小种子弄死。我的做法是加入一半以上新德市进口的地下园艺土,你不用买,找我要就行。摩斯港和茅斯镇等沿海地区的土壤在催长上有奇效,但是长出来的东西容易出问题,原因我想你也明白。”

    虚海本身就是个问题相当大的地方。拥有虚海血统的人就像海里的鱼和水产一样奇形怪状,思维迥异,其中一些成为了名震一时的艺术家,广受推崇,但是他们的脸永远上不了报纸,因为很可能会让读者把晨昏餐吐出来。

    “记得浇血,净化过的血,就算是养在室内,血的蒸发速度也很快,土壤很容易变干。”

    瑞文默默地把多罗莉丝太太嘱咐中的“血”都改成了“水”,用喷壶慢慢在土堆上淋满净化水,看着泥土颜色慢慢变深。龙头里接的净化水带着一点微微的淡红“血丝”,基底并不透明,微微呈现黄色。

    他满足地看着书桌上的一个个陶土小盆,很想请斜阳夫人用“生命之歌”帮它们长快点,却又觉得有点没面子。

    他把花盆一个个挪到桌下较为阴凉的角落里,防止它们被正午的热力热死,拉上三层隔热板,从花瓶里薅了一朵鲜花,往嘴里一送,沉入了梦者之屋。

    剩下的一小半橘核他想试着种在梦者之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神奇的变化。

    瑞文穿过杂物河流,越过自己旋转的木马和自动吐着纸条,一刻不停的电报机,自淡紫色天空中缓缓落下。

    云朵已经不再乱下威士忌雨,空气中一点酒味都没剩下。

    瑞文用“扰乱之丝”熟练地在草叶间穿梭,来到了自己在蘑菇伞下的小型“根据地”。他用牛奶盒纸皮搭建的小安乐椅昨天无故变成了一张巨型啤酒广告牌,印着性感红衣女郎那种,今天已经恢复了原样。

    他小心地在座位周围的泥土里种下橘核,学着多罗莉丝太太的手势把土拍好,在附近的草叶上取了两颗露珠灌溉。

    然后,他屏息凝神,在远离根据地的空地上低声念诵了起来:

    “啊!啊!以乌鸦的名义,赋予这段话语切割的能力!”

    只有两条近乎无色,毫无重量的淡灰丝线,自双手的中指背面无声现形,约三米长,弯弯曲曲,但瑞文很快就发现他可以通过弯曲中指并迅速伸直,让这两根线紧绷起来,或无声无息地固定在草叶上。

    他尝试在丝线绷紧的情况下慢慢挥动手腕,让丝线与一根粗壮的三叶草梗交错。

    双手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

    而整棵三叶草却轰然倒下,切口平整无缺,仿佛它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草梗上的一颗露珠被丝线触碰,平滑地分为了两半,维持被切开的形状数秒后,才慢慢凝聚为上下两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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