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茜和捷特在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了日升街。这段时间,他们两人像市区内其他侦探一样忙于签署来自政党和个人的保密文件,尽管那些文件的效用聊胜于无,但却是每两年一次的选举前夕必须完成的例行程序,附带一笔数目可观的“封口费”。

    而绝大部分揭底调查委托早就在那之前完成了。如今,双党各自手持对方的大量黑幕,数量和性质上可谓半斤八两,只能用公开揭露的时机和方式决定胜负。

    而那些证据,往往会让一大批边缘势力在选战结束或下台之后被送上奥贝伦法庭。

    与此同时,洛克茜和宝琪女士继续在暗中调查着失踪的嘉莉,以及她和“祂”可能存在的联系。作为现代唯一活跃的异咒家族,光辉家族的一些行为也存在疑点,但并不方便调查。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那地下的空洞和那个“斑点”很有可能与他们在数十年前展开的“暗面之旅”有关。

    “暗面是存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宝琪女士曾果断地回答她:

    “但它的危险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最好不要再靠近那个地方。与光辉家族同时期存在的其他异咒学者世家几乎全都已经因各种诅咒灭亡,作为唯一幸存者,很难不联想到是那场暗面之旅赋予了他们与众不同的力量。”

    “剩余的学者或异咒专家都散落在民间或学术界,只有派系集会的时候才会聚集在一起。我可以在几个水派系集会里帮你旁敲侧击地问问相关信息,尽管我不能真正地出席。”

    日升街号附近的小单位里,瑞文把右手那枚捡来的银戒交给了洛克茜,后者手指太细戴不牢,只能就这么挂在手指上。

    他在戒指内侧画了些简单的符咒。指环、手镯等环形饰物本来就有“联系”的象征,只要佩戴就能生效,不需要在手上额外刻上标记,唯一的缺憾就是体积太小,能为主人承担的诅咒不多。

    “如果它边缘开始快速发黑,就不要再接近。”瑞文叮嘱道。他不确定虚影形态能否为洛克茜免除诅咒影响。实在不行的话,他再尝试更有风险的做法。

    洛克茜戴好银戒,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地底,只露出一双虚幻的黑白眼睛,看起来就像在土里潜游。

    最上层的土壤勉强能透进一些光,但再往深处一点,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无数虫类栖息在土里。

    她很快穿进了那堆杂物山的内部,阳光透过废弃装饰物和金属支架的缝隙照射进来,可见度不低。手上的戒指并没有变色。看来,就像无法诅咒一个鬼魂一样,诅咒也无法奈何一个虚影。

    经过一番搜索后,她发现这堆杂物底下的泥土,有一处看起来被翻动过,形成了一个不明显的土丘,被一堆废弃的帷幕压着。

    在向外面的人汇报过情况后,瑞文把目光投向了捷特,后者用力皱起了眉头,像是预感到即将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

    “......你看我干嘛?”

    瑞文毫不客气地把从屋内找到的杂物摆到了他眼前,当中有一把用于清理垃圾和厨余的铲子。

    他面无表情地对上了捷特如临大敌的眼神。

    “你......休想!”

    “明天到我家喝两杯,加冰威士忌。”瑞文随口抛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

    明天他的冰箱就要到了。

    五分钟后。

    “听着,伙计,如果我的右手脱线跑掉了,或者变成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着手捧自己的右手和右眼,拿着铲子飘忽离去的洛克茜,只剩一只眼睛的捷特转过头来,没好气地盯着憋住坏笑的瑞文。

    果然,有这家伙在的地方就总少不了地狱式欢脱,瑞文心中想道,尤其是在多了那件稀奇古怪的遗产之后。

    他最后想到的办法是让捷特使用“紧急弹射!”分离自己的手和眼睛,拿上工具,由洛克茜带进杂物山的缝隙里,挖开那片泥土。那里的缝隙不足以容纳一整个人,加上诅咒的因素,洛克茜无法恢复实体,但捷特的手大小刚刚好。

    那枚银戒现在被戴在了捷特的中指上。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有自己的“扰乱之丝”做保险。只要能把手拉回来,自己就能用“愈合之触”将其恢复到受诅咒前的状态。

    计划听起来相当完美,但真正实施起来,画面却十分滑稽。

    “这里面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捷特喝着奶油苏打,开始碎碎念:

    “这个我记得,是那扇巨大的广告横幅......噢,狂草乐队的宣传海报,能带出来做纪念吗......只是说说而已,我有半打......他们怎么连鼓都扔在了这里?”

    在捷特的絮叨中,洛克茜重新回到了那片被掩埋的土丘前,把铲子塞进了捷特手里,在缝隙中松开手,让两者慢慢恢复实体。

    “好吧,开挖!”

    捷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腕和上面飘荡的几条暗红色缝线自言自语,控制远方的右手挖起了有些干硬的泥土。() ()

    混合在土中的草籽和小虫被一点一点翻了出来,铲子尖端突然传来了让人不快的触感。

    “噫!”捷特单凭感觉就猜出了那是什么,顿时挑起了眉毛,半口奶油苏打含在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一只手!我的铲子卡在它的两根手指之间了!”

    手?

    捷特在瑞文身边继续嘟囔道:“恶......你知道什么比一具尸体更让人恶心吗?一块尸体!”

    瑞文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被肢解成块的阿加雷斯教授。

    怎么会是这玩意?

    在他思考其他可能的时候,事物的全貌随着一下一下的挖掘显现了出来。

    一团严重腐烂的尸块!一只手外加一小部分躯干,露着被整齐剁开的肋骨!

    地底的细小蠕虫正在其中狂欢。

    “好吧,我必须承认,我没怎么见过腐烂得这么彻底的尸体,还不是完整的......嘿!”

    捷特左手的纸杯突然掉到了地上。

    随着他惊慌失措的叫喊声,远处的那只右手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乱动起来。

    “它要逃跑!它要逃跑!抓住它,洛克茜......嗷!嗷!”

    在他的右眼中,那只失去控制的右手五指开始扭曲,咔!咔!咔!每一根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往后弯折成度,就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正抓着它们用力向后掰。

    瑞文立刻拉紧了丝线,将那只横冲直撞,血肉模糊,已然变成青紫色的手死死拽住,洛克茜在下一秒钟抓住了它,带着它迅速化成虚影,飞了出来。

    中指上的那枚银戒完全化成了黑色,滋滋冒着烟,捷特抓着右腕龇牙咧嘴,嘴唇痛得咬出了血。

    瑞文见状,快速念诵异咒,让手掌溢出丝线,抓住那只还在奋力挣扎,想把自己撕碎的手,用力包入掌心。鲜血不停地往下流淌。

    数秒过后,他松开手,只见右手已然恢复如初,戒指也变回了银白色。

    呼,幸好管用。

    他用剩余的异咒效果把捷特的右眼球也回溯了一小段时间,为防它们也出现什么潜在的问题。

    “不能靠近......那玩意!”捷特紧皱着眉头,一点点挪动重获新生的手指,让右手重回手腕。

    在彻底交流清楚状况后,瑞文低下头,陷入了深思。

    从现有线索来看,遗骸有很大几率就是阿加雷斯教授的一部分。他先前一直以为“永恒的永恒”杀死他只是为了灭口,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遗骸很有可能被当成了某种散播诅咒的容器,原理究竟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但如果一靠近就会失控,那这件事情就不是单靠自己能解决的了。

    “雪莉,你负责的那系列案件有谜底了。但是,恐怕这件事情得靠治安官乃至侦探公司亲自出面解决。我建议你找个时间拨打电话,离家远一些的地方。”瑞文简短地向雪莉福德交代了几句。他自己不太想和治安官扯上关系,毕竟自己知情不报的东西慢慢开始多了起来。万一对方多嘴问了一句阿特米斯,自己想撒谎都难。

    而在治安官面前有所隐瞒,一定不会死得很好看。

    在这个节点把事情引向侦探公司有个好处,那就是大概率会引起重视。“永恒的永恒”目前已经和不少要事要人挂起了钩,恰逢选战打得激烈,自己也掌握了较为关键的证据,让官方意识到“永恒的永恒”可能对政界乃至上流社会本身构成的潜在危害有助于推动他们快速采取行动,也有利于自己的安全。

    日后,自己就能躲在官方势力后面收集落下的线索,较为稳妥地调查下去。阿加雷斯的遗骸还有不少,日后类似的事情肯定还会在别处发生,不,甚至可能已经在发生,只是人们没有察觉。

    现在,“永恒的永恒”力量明显有所增长,正在慢慢从暗处走向明处,甚至不再依靠植物。而当他或她真正公开示众的那天,或许已经变得不再可能阻止。那是一件黑色遗产,拥有堪称天灾级别,甚至可能媲美上位存在力量的黑色遗产。

    重要的是,他或她和自己的恩怨必须保持私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这可能牵扯到自己最底层的秘密。

    因此,自己必须在明面上保持事不关己的态度,不那么着急,冷漠是奥贝伦人待人接物的一贯态度。

    “审问这家伙的事情可以再稍等一段时间。”瑞文瞄了眼被五花大绑的异装癖无皮者,在脸上挤出笑容。

    “在那之前,有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他晃了晃空空如也的奶油苏打纸杯。

    “明天晨昏,你们将会看见真正意义上的冰块!不久的将来,加冰威士忌、冷饮和冰淇淋车将遍布奥贝伦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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