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的两句话,似乎已经在瑞文眼前勾勒出了这个家族内部的全景轮廓。

    他知道,在卡内基王朝部分家族内部存在弱肉强食的家族传统。到了现代,这两句铭文表达的或许并非它们的字面意思,却一定遗留下了某种影响。

    亦或者,集体麻醉是这个家族消遣的一种手段?

    他用手碰了碰画框,发现它和墙壁之间留有一定空隙,似乎可以被挪开。

    画框移开之后,另外一幅画作显现在了眼前。

    在上一幅画中死去的男女成为了盘中美味的菜肴,唯一的幸存者与某位黑衣神祇并坐。

    死去的人成为“祂”的祭品。瑞文倒是看得有些见怪不怪了。

    在酒柜顶上,他发现了几本手抄的食谱,还有一张很小的甜品备忘单,由某位名叫索琳的传令女佣抄写。显然,又是给赫利和艾利克斯两个孩子准备的,放在他们够不到的地方:

    给好孩子们的奖励

    脆皮肉桂苹果挞

    罂粟籽奶油酥卷

    热可可或淡茶,加上小剂量安眠药(只在他们需要早睡时)

    柠檬蜂蜜水,加上极小剂量兴奋剂,两滴焦麦角胺溶液(在除此之外任何不需要早睡的时间)

    导演啊,你养孩子的方法可真......你是打算把他们都给变成迷幻剂常客吗?

    但,也许这就是所有那些美好回忆的来源,迷幻剂让他们远离了现实,变得美好而纯真。瑞文耸了耸肩,感觉这似乎也无可厚非。在奥贝伦,一段被催眠的童年是每位活在现实中的孩童所求之不得的爱意,成年人也一样,他们拥有的只是财政困顿和头顶永悬的光明。

    也许,他们的幸福就是远离这个并不能带来幸福的世界,在幻觉的一隅中蜗居。这颗名为世界的玻璃炸弹蠢蠢欲动,他不希望孩子们被它炸伤。瑞文想起了那些油画,完全没有怪诞派的痛苦扭曲,跃动着明亮和希望的色彩,犹如常年生活在一个虚构的理想神话世界中。

    “至少他们的世界不再是单调死沉的黄色。”他操纵血液把画框轻轻拉上。

    “好吧,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也许也会像你这么做。只是每天一点点,仅限于这个又大又坏的现实世界。”他自嘲地嘟囔了一句,拿起一个不知属于谁的空杯。

    “为了焦麦角胺和父爱。”叮!杯沿在酒柜边上碰了一下。他转身离开了餐厅。

    ............

    月日,红日市区,红星游戏场。

    门口静坐的人们调换了地方,继续安静地表达着他们的不满。原先的位置被无数台摄影机和更多的玫瑰花柱填满。《火球报》娱乐记者艾菲早就和她的团队一同占领了最佳位置,尤娜.晨曦乘坐的轿车即将停靠的位置,她必然会抢得第一张照片和第一次发问机会。

    “今天是拍摄小公主的绝佳日子。二、四号镜头准备好,她快要来了。”她整理着脖子上突出的“贵族的阳伞”,抵御毒辣的阳光,这让她看起来像只巨大雍容的伞蜥。

    这场黑杰克大会被私下谣传为“赌徒们的最后狂欢”。为了缓解群众的怀疑情绪,大会放宽了入场许可,除了一定档次的着装需求和相对严格的随身物品检查外,不设任何其他限制。与之相应的是更加严格的场内安保和场地划分。红星游戏场内设开放大厅和二楼包间,前者包括了五百张限额不等的游戏桌,与二楼的大额区域区分开来,这种模式参考了新德市斯加维区的大型游戏场。

    此外,场内严禁吵闹、斗殴、黑箱操作、粗言秽语,最后一项是被绝大多数私人赌徒诟病的,他们普遍认为上等人正在把棋牌游戏变为社交舞会。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进入会场前居然需要採血,以防客人身上携带着某些不好的都市传染病!

    “嗷!”针头是捷特从小到大的心理阴影之一,哪怕是最小的那种。

    “抱歉,先生,这是例行程序。”举止言行明显带着新德市风格的小姐抽回针头,递给捷特一支眨巴着眼睛的香槟色玫瑰花。

    “当然,如果您能提供近期的体检健康证明,也可以豁免。”

    “我非常能理解......”捷特对着那朵花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他知道晨曦家族对都市病非常在意。尤娜.晨曦的母亲当年就死于一场无意间的黑点病传染。

    我才不会每个月都去做一次全面体检呢!他心想道。

    “人们总是太过在意这些看不见的小东西......”他把玫瑰随手一塞,走进了会场的内部,立刻感受到了飕飕凉气!

    十几套冷凝系统同时在大堂内运作着!这种名义上由奥贝伦大学研发的全新制冷机已经开始初步投入市场,过程比所有人想象中还要顺利。再过几个月,或许只需要几个星期,它就会遍布地表所有的重要场所,就像冰淇淋车内循环播放的那首《小猫圆舞曲》一样被所有人记住。

    洛克茜没来,被安置在家里静养。她身上的部分皮肤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损伤,实在不适合跟过来。至于他自己,由于尤娜.晨曦还并未到来,他并无意马上投身正事。他现在打算去找咖啡,足够浓郁的咖啡,他很清楚地知道咖啡在这种场合下会被安排在什么地方。

    大会场内的空气流通度极高,非常清新,冷风中弥漫着少量香味,里面混杂着少量亢奋物质,这是斯加维区绝大多数赌场都会采取的两种常规措施,通过充分的换气和少许兴奋剂提升客人们的兴致。

    一杯超浓咖啡下去,捷特整了整领子,把目光投向早就热闹起来的一排游戏桌,他面前的这一排底注是一万烈洋,属于大厅内的中等桌。游戏采用双明牌规则,同点庄家胜,和斯加维区的赌场类似,庄家必须在手牌小于点之前要牌,大于等于点时停牌,而客人则不受此限。() ()

    “果然,不论在任何地方,美女荷官都是少不了的。”他嘟囔道,目光从发牌官的腰身上挪开,随即发现有个人的目光轨迹几乎和他完全一致,就站在他不远处,同样手捧一杯咖啡,身穿长款深褐西装外套,暗金长发,打扮复古,半眯着眼睛,表情稍微有那么点欠揍。

    “呃,是你?”

    捷特挑了挑眉毛。这家伙他认识,附近的几家地下赌场周围经常有他的影子,据说还常以玩转暗巷帮派为乐,被多方势力同时记恨却又拿他毫无办法,为所欲为的享乐主义者。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佩特尔先生?”捷特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说的是句废话,他要不在这里才奇怪咧!

    佩特尔先生伸出手指,指了指冷凝器风口呼呼吹出的冷风,算是对问题的直接回答。

    “直觉告诉我,这里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

    “你的讲话风格还是这么的......独特。”捷特学着对方的停顿,目光固定在他胸前的“第三只眼睛”上。那朵玫瑰花中心有着一颗少女般含蓄的蓝眼睛。

    “你还在收集瓶盖吗?”

    “是的。”

    “孩子们还好吗?”

    “还好,但其中一个母亲有点......不舒服。”

    “亏你还到处乱跑。”捷特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的不检点程度简直可以媲美新德市那群在简历上写满情妇名字的纨绔子弟。

    “你还不打算回到你本来的地方去吗?”佩特尔先生平静地反问道。

    “不。除非我查出我想知道的东西,我相信现在已经很接近了。”捷特不远处的游戏桌空了一个位子,上一位客人是个见好就收的家伙,当然,不排除是他先行服食的蓝色小药片发挥的镇静作用。

    “不去玩一把?”他瞥了瞥对方,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那我就自己去试试手气吧,趁着没什么其他东西让自己分心。”

    刚才将近十五分钟时间内,捷特已经将近摸透了桌上的情形。这张桌子预热得不算特别好,还不到佩特尔先生的预期,但是也有试试水的价值。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禁止“两套思维神经”同时进场。捷特心想着,去兑了一点筹码。庄家的牌是软,一张王牌和一张。王牌可对应点或点,按照规定,除非爆牌一律视为点,但庄家必须要牌。

    发到他手里的是一对梅花,分别来自副牌中剩下的部分。

    “分牌。”捷特将下注加倍,手牌分为两手继续,瞄了眼女荷官的锁骨。幸运的是,桌面上的局势自从他加入没多久后就开始逐渐理想化,牌堆里沉积的越来越多,而这意味着局势越来越有利。

    在游戏接近尾声时,佩特尔先生来替了他的位置,下了一手大的。

    “你还挺懂收割时机的。”捷特瞄了他一眼。

    “玛拉贝拉.布莱米希是位出了名的斯加维牌手,精明......且幸运。”佩特尔先生笑眯眯地回答道:

    “我相信跟着她的孙子下注不会有错。”

    “如果她能再幸运些就好了。”捷特一语双关,把筹码收好,目光投向远处更大额的桌子。

    “她还说过,永远不要在第一次之后购买额外的筹码,永远不要在最后一片筹码耗尽前离开。”

    “那你恐怕得在这里待到明天。”

    “也许吧。”捷特整了下领带,下面有自己带来的甘草棍,那玩意嚼起来味道太大,他只能挂在这里偶尔闻闻。

    “帮我看看那边的桌子,有热得比较好的叫我一声。”

    他本人的注意已经不在那上面,因为他听见了长裙拖地和女性高跟鞋的声音。

    在野党第一夫人露辛达。

    也许很快就不是在野党了。辩论会的风向朝着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方向翻转了一下,在野党的支持度出现了断崖式上升,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好吧,至少很快有人会记起‘人类存亡党’这个名字。”这是“在野党”的官方名称,都快被人完全遗忘了。

    露辛达夫人身穿露背纯黑礼裙,脸盖黑纱,手戴银色戒指,由贴身侍从和几名记者簇拥着直上二楼。几名政要上前行吻手礼。她引起的关注度并不高,人们都在期待某位小公主的现身。

    在她身后的阴影中,又有几个人进了场。捷特在人群中一眼定位了他们,尽管同样穿着正装,但他们在人群中算是显眼的,尽管极力矫正过,但那浓烈的新德市中部口音依旧相当刺耳。他们中的一人拒绝门口的血样采集,引起了一点小口角,但很快就被同伴平息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的手背上传来了一阵微微的刺痛。捷特把吸汗手套从右手上取下来,只见手背上浮现出了一行细小的血字:

    行动。

    他的右手手心里,一行行猩红色的纹路正微微闪烁着光芒,属于“不平等契约”的光芒。

    “行,行。”捷特随意地走向咖啡区,不经意地摔碎了一只咖啡杯,捡起一块碎片,朝自己的左手手心用力一划。

    他看着那条血像蛇一样落到了地板上,钻入地毯缝隙里,朝着远方穿梭而去,转身朝佩特尔先生选好的游戏桌走去。

    游戏场的房梁上,数只没有生命的“蝴蝶”和“鸟儿”正静静地俯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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