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事儿,谁都没提过。第二天一切如常。

    剧组拍戏进程很顺利,今天还剩最后一场杀青戏,只不过要在夜里拍。

    ——反派与男主的对手戏。

    陈音音被导演安排练了几天的打戏,终于要正式上场了。

    按剧本,反派将死于男主剑下,他要演出反派精心谋划依旧难逃失败的愤慨、不甘、绝望。

    徐星柯已经摆好了动作,导演喊陈音音上场,却发现对方愣愣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想起上一世跃下城楼时的悲恸、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无助、血亲尽死,仇人永生……这凭什么!凭什么!

    他手中的剑轻晃。

    孟浮生立在外围观看,手里拿着照相机,镜头将陈音音脸上的每个表情放大到无比清晰。

    发现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孟浮生疑惑,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灯光下,陈音音周身煞气翻滚。

    她怔了一下。

    ——他想杀人。

    孟浮生意识到这个,她立刻要喊导演暂停,陈音音已经先她一步往山坡上去了,身上是吊威亚的绳锁。

    衣袍被风吹得上下翻飞,他微微一笑,剑指徐星柯,“没错,是我杀了他们,这些人都该去死!”

    徐星柯:“你这是滥杀无辜!”

    陈音音脸上绽开讽刺的笑:“滥杀无辜又如何?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有谁真的将世人性命放在眼里?不过就是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说是为民除害,其实就是为自己复仇,枉为正派!”

    “……你们谁手上是干净的?你们当中谁又没杀过人!”

    “你们看看,你们与我有何区别!”

    徐星柯心中微动,意外于陈音音第一次与他对手戏,情绪竟如此饱满流畅,让他压力有些大。

    两人打在了一处。

    陈音音手中剑招不断,剑剑从徐星柯身边擦过。郭导看得起劲,热血沸腾。只有孟浮生脸色煞白,陈音音根本不是在拍戏,是在杀人。

    男主被反派逼得节节败退,徐星柯跪倒在地。

    郭导终于意识到剧情走向不对了,高声喊“停”,可陈音音却并没能停下来,他猛地翻身,擦肩刹那,长剑刺向徐星柯胸口。

    “陈音音!”孟浮生大惊,喊他的名字。

    刺出去的剑尖倏然一顿,刺偏,徐星柯的道具服裂开,身形狼狈。趁陈音音分神间隙,他将人制服。

    男主赢了。

    剧本的要求也达到了。

    所有人都开心笑了。

    可陈音音却仍旧跪在雪地里,仿佛起不来了。

    山坡不高,却有一段类似于悬崖的地段。雪水融进他衣衫,他浑身都在颤,愤然悲怆,指尖抠进雪里。

    ……又复仇失败了呢。

    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

    北风猎猎,呼出来的白气被风吹上面颊,他蜷长的睫毛帘子覆上一瓣雪花。

    手中的剑掉下悬崖,似乎剑主人也要跟着跳下去。

    孟浮生感觉到不妙,快速往山坡上跑。

    偏偏在这时候脚下山体震动,雪块滚落。

    ——雪崩了。

    陡然而来的变故让工作人员呆了呆,没能及时控制住威亚。

    陈音音身上的绳索忽然断开,脚下山体震裂,一缕黑气钻了进去。

    孟浮生瞳孔骤缩,她看见了矫瑞东,他要杀陈音音。

    ……为什么?

    来不及思考,她用尽所有力气扑过去,拽住人。

    陈音音怔了怔,黑眸定定望她,身体半悬崖边。

    他听见她说:“陈音音,你抓紧我,别松手,我拉你上去。”

    可孟浮生很快就发现自己怎么使力也拉不动他分毫,她有些崩溃,牙关咬出了血。

    陈音音:“浮生,你放手吧。”

    “不可能!”她摇头。

    陈音音掰开她的手,“对不起,浮生。”

    孟浮生却死死不放,眼冒血丝。

    “不准松手!”她大喊,牙关紧咬。

    远处倏尔飘落一道红影,是王温然。

    孟浮生仿佛看见希望,喊她:“我答应你,救救他!”

    可陈音音身体还是往下坠,孟浮生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奋身一跃。

    大雪倾塌,世界天崩地裂,白茫茫一片。

    .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纪京桐。”

    “我叫纪京桐。”

    “你该醒了,京桐。”

    孟浮生睁开眼,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像个密闭的空间。耳边似乎有人在喊她。

    她伸出手,面前空无一物。

    “谁在喊我?”

    “京桐。”一道男音从身后传来,她猛地回头,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你该醒了,醒来吧。”

    孟浮生捂住耳朵,那声音仍然存在,悠悠长长,近的仿佛来自骨头缝隙里。

    “你到底是谁?出来。”她痛苦环顾四周,不见人影。

    忽然一阵铃响,孟浮生睁开了眼睛。

    周围安安静静,白色墙壁、药水味、着装整齐的护士,这一切提醒她在医院。护士正在给她输液,见她醒了,微笑围过来。

    “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孟浮生望着她,没答话。

    “怎么了?是嗓子不舒服吗?”

    护士有些担忧,然而孟浮生依旧没说话,眼神却逐渐开始不对劲。

    护士还想再问,她忽然坐起身,拔掉了输液管,鞋子没穿就跑了出去。

    走廊上人来人往,有大人抱着哭嚎的小孩儿,有家属坐在病房外聊天,还有一队情侣在吵架………

    孟浮生视线逡巡过四周,视野模糊,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膨胀扭曲起来。她的手背还在滴着血。

    陈音音赶来了,身后跟着一名护士,她大喊:“她在那儿。”

    孟浮生回头看见了他们,目光很平静。她没有动,直到陈音音摁住她,将人带回病房。

    “你乱跑什么?”

    他过于担忧,情绪一下子没收住。

    孟浮生呆愣愣望他,抱住自己,一声不吭,护士重新给她输液。

    陈音音再次问:“你怎么了?”

    孟浮生面无表情,盯着冷白色的墙顶,一直没有声音。

    “浮生——”

    “陈音音。”她突然开口。

    他止住了要出口的话,等她继续。

    孟浮生疲惫闭上眼睛,缓缓说:“我听不见了。”

    世界都安静了。

    陈音音感觉自己快要失去心跳。

    孟浮生的话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他胸口。

    他沉默片刻后,搂住了她。

    “没事儿的,浮生。”

    她听不见,只是感觉环住她身体的臂膀越收越紧,紧得她难以呼吸,她却不想反抗。

    医生给她进行了二次检查,结果不尽人意。

    孟浮生这些年耳力一直不好,孟嘉年死的那天,她被孟素娟掌掴了十几下,脸颊红.肿,耳朵流血,牙龈出血,她那天多半是想把她打死的。

    她这条命是孟嘉年带回去的,孟嘉年因她而死,她还活着。

    孟素娟对她的恨钻心入骨。

    所以这些年,她对孟素娟尽可能容忍,她改她的高考志愿,每年定期给孟嘉年祭拜、庆生,照顾孟楠,甚至试图控制她的人生,她都极力忍着。

    她以为这份愧疚足已支持她忍到生命结束,然而也许就像她说的,她是头白眼狼,养不熟,孟素娟想控制她的婚姻,她反抗了。孟嘉年生日那天,她又扯下了全家福。

    如果她有罪,她宁可去坐牢,但真的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一天也不想。

    她求她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可她又比谁都清楚,孟素娟不会放过她的。

    陈音音拍了拍她的背,似在安慰她。

    孟浮生木讷讷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

    他想说些好听的话哄哄她,才张口就闭上了。

    对于一个摄影师,一个导演,一个以拍摄谋生的人来说,失去听觉,就仿佛失去了一条腿,走不长,走不远。

    孟浮生一直不说话,有时间就睡觉,她本来就是个情绪起伏极低的人,现在更是无法得知她在想什么。

    剧组的戏拍完了,准备回程。

    孟浮生收到消息是在剧组离开的前一天晚上。

    她找到陈音音,终于说出了这些天的第一句话。

    “我要见徐星柯,现在。”

    他愣了一下,没动。

    她又重复一遍。

    陈音音依旧没动。

    孟浮生直接拿手机给那边发消息。然后自己出去找他。陈音音绷着脸跟在后面,看谁都像仇人。

    终于,徐星柯的门开了,他刚洗完澡,头上沾着水汽,屋子里壁炉烧得暖烘烘的。

    孟浮生失聪的事儿他是听说了,这会儿正想出言关心,却直接被她打断。

    “王温然想见你。”

    徐星柯一怔,笑问:“孟导是在开玩笑吧?”

    简单的话,孟浮生是能看懂口型的。

    她说:“我话已经带到了,见不见随你。”

    她转身要走,被徐星柯抓住,他表情很严肃,问:“你这话是真是假?”

    孟浮生抽出小臂,背过身,说:“难道你一点就没有怀疑过,这三年与你拍戏的女艺人为什么频频生病?”

    徐星柯脸色大变,反问:“你查过我?”

    孟浮生没有回头,不知他在说什么。她有些不耐烦,说:“我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考虑。”

    徐星柯陷入沉默,一直没开口。孟浮生盯他看了一会儿,走了。

    “我要见她。”徐星柯快步拦在她面前:“现在。”

    孟浮生退回房间,关上门,陈音音被隔在门外,双臂抱胸,表情难看,贴着房门听里面动静。

    孟浮生深吸一口气,说:“你可以出来了。”

    说完闭上眼睛。

    一缕一缕冷气钻入体内,没一会儿,孟浮生脸色就已经白得不像话,浑身僵冷。

    徐星柯骇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敢发出声音。

    蓦地,孟浮生表情变了。

    “星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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