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两大番寨,分治兰、煌、巩与与秦、渭、泾六州番民,隆德山夹在中间。

    赤霄军隶属禁军,且近日恰逢人事将变,诸多牵扯,不好叫他们出面。番寨自治,就大有不同,若是山匪劫到番民头上,引发报复,官府也不好说个甚。

    况且这山中情形,番民自是了如指掌。野利峻睨一番筹划,不多日便探清敌情,得知那山匪不过三四十之众,只是贼寨戒备森严,贸然进攻,不大稳妥。

    我仨谋划一番,由我扮作新娘,霍文彦扮作送嫁大舅子,专挑十个精瘦小子当脚夫,一路鼓乐吹打进山。野利峻睨则带人在后尾随,又分兵于贼寨外埋伏。

    原不想带霍文彦这纨绔,可他坚称我征用作“嫁妆”的货是他原本备给赤霄军的礼,既然我退了礼,东西仍属他所有,他得不错眼盯着。

    路上这厮嘴就没闲,遮遮掩掩打听夜光虎与碧眼狮的少年纠葛。

    我烦不胜烦,怒斥一声:“嘴巴闭上,竖耳朵听!”

    “成成成。你这悍妇,爷看谁敢娶。”霍文彦阴阳怪气。

    行进间,乐声中忽夹杂几声鸟哨,我低声唤霍文彦:“大舅子,有动静,警醒点。”

    “好。”霍文彦终于正经起来。

    正此时,忽听破空之声,接着轿厢上接连“空空”两声,两截铁箭头透过厢板,寒光森然。

    “东西放下,娘们留下,余下的识相滚!”一声厉喝传来。

    我掀开帘角窥探,但见几人持刀背弓,凶神恶煞自林后现身。

    “脚夫”依先前计策,抱头瑟瑟蹲下,霍文彦则挺身挡在轿门外,故作惊慌问:“你们……干什么?”

    “干你家娘们!”领头的一把推开霍文彦,狞笑往花轿里钻。

    我早将长枪拆解,只以铰链连接,见这人探头进来,双手疾出,往他脖颈间一套一绞,猛将他跩趴下。

    这厮脸朝地面,鱼摆挣扎,我脚踩其肩,将绞链一提,迫其抬头,仔细一观样貌身量,不似传闻中的童传虎,便低声逼问:“你大当家呢?”

    这厮双目充血,口中“嚯嚯”作声,伸手欲拧我胳膊。轿厢实在狭小,轿外匪徒多半也已察觉异样,我干脆喝一声:“抄家伙!”

    瞬间,“大舅子”和“脚夫”从轿厢、货担底下抽出兵器,以货担为掩护,与敌对峙。与此同时,我将那领头的拖出来,霍文彦迅速反剪其双手,刀锋直指其喉。

    我环视一圈,见众匪搭弓引箭,冷笑一声:“胆儿肥啊,劫我德顺军头上?想你们这兄弟活命,都给我缴械投降!”

    众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那领头的却挣扎大呼:“快去叫虎哥!不能放这帮人走!”

    众匪得号令,乱箭掩护,分散遁逃入林。我急拽霍文彦躲入轿内,只听轿厢上“空空空”接连乱响。

    不多时,响声渐止。我吹两哨,得林间野利峻睨吹哨回应,便将那快被勒晕的山匪拖出来,吩咐明处几人将货担拆开,以板为盾,戒备四周,再将那山匪绑在树上,抽鞭拷打。

    “说!童贼人在哪儿?”

    “山寨在哪儿?”

    “说是不说?”

    这厮倒是个硬骨头,又吼又骂,愣是不肯吐口。

    不多时,戒备的人手大喊:“贼人来了!”

    众人立刻缩于板后,屏息以待,却未见箭矢飞来,反听一道雄浑之声:“军爷!军爷!童某眼拙!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从板后探出头来,但见来者虎背熊腰,神精目锐,又见其背后树影浮动,不知藏多少人手。

    我冲霍文彦使眼色,他上前半步,故作倨傲:“好个蠢贼!舍妹可是要嫁去德顺军李都头,你这蠢贼胆敢劫道,可是活得不耐烦?”

    童传虎赔笑作揖:“误会误会!童某哪敢动德顺军的人?是这帮小的眼拙,还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我偷偷观察,见树影向四周浮动,似是想暗地包围,便轻踢霍文彦一脚,悄声道:“骗他过来。”

    霍文彦会意,将那外强中干的纨绔本色演得淋漓尽致,负手一哼:“罢了,大喜日子,爷懒得跟你这毛贼计较。过来磕上三个响头,爷饶你一命!”

    童传虎犹豫片刻,不动声色观察一圈,似觉有机可乘,便故作卑微,躬身小跑过来,口中答应:“军爷大度,军爷大度。”

    我已拧好长枪,见他靠近,不待他发难,当先一枪往他头颅扫去。

    这厮反应倒快,抬手握枪,猛力回拖。我身量轻,险些被他拖拽过去,亏得霍文彦抽刀劈去,他被迫撒手退步,抽出环首大刀,暴喝一声:“杀!”

    然而,树影后的山匪还未跳出,就听一阵叫唤,正是野利峻睨黄雀在后。番民箭法出众,立时射倒几人,敦石头当先跳出来,熊吼一声,高举铁锤“哐哐”砸扁两人。

    童传虎惊觉中了埋伏,面色一拧,厉喝道:“跟老子拼了!”

    说罢他就身先士卒,如绝路猛虎,与我和霍文彦拼死缠斗。

    我要抓活的,手下留情,又有乱箭掠过,亏得身有软甲,并未受伤。

    混战间,远处山间浓烟升起,有贼惊慌叫喊:“山寨!山寨!”

    喊声一出,如晴天霹雳,众匪军心大乱,纷纷弃战遁逃。

    童传虎见大势已去,当机立断,猛一脚踹开霍文彦,扭头就跑,迅如虎奔山林。

    我撩起衣袖,按动机关,袖箭射出,正中那厚实虎臀。

    “哎呀!”童传虎一个踉跄,捂臀又逃。

    我疾步奔去,如燕掠水,飞身扑倒,骑在虎背上,以枪杆抵颈,将他牢牢制住。

    童传虎翻身挣扎未果,求饶大喊:“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叫你樊爷爷!”我大喝一声,臂力再加三分,精铁枪杆几乎撇断他颈骨。

    “樊爷爷饶命!樊爷爷饶命!”童传虎识时务改口。

    “绑起来。”我扭头吩咐霍文彦,却见他满脸惊愕。

    野利峻睨从林间走出,吹哨一声:“野蛮儿功夫见长啊,你这……酒肉朋友,也不赖。”

    霍文彦立收讶色,暗撇野利峻睨一眼,一言不发将童传虎绑牢实,丢在树下。余人也将受伤投降的山匪绑在一处。

    原先那贼尚绑在树上,哭丧脸道:“虎哥,小弟拖累。”

    “早知有这一日,只可恨……”童传虎狼狈叹气。

    敦石头搬来块石头,我好整以暇坐下,目光在众匪身上缓缓扫过,问:“童传虎,你这是跟平凉县勾结,勒索过路商队?”

    童传虎紧咬牙关,沉默以对。

    “听闻你原先也是一方豪侠,好端端怎落草为寇?遭人陷害?”我又问。

    童传虎依旧咬牙不答。

    “成啊。你哑巴,你这兄弟不哑。”我悠然起身,走到那人面前,抚玩马鞭。

    童传虎长叹一声,咬牙切齿道:“那平凉知县逼我做这勾当,我不答应,他就绑我弟威胁。我父母早亡,就剩这一个弟弟,能有什么招?”

    “他绑你弟,你就来作恶害人?”我冷声问。

    童传虎又不答,倒是树上那人替他申辩:“我们只劫货,不害人!”

    “不害人你钻我花轿?”我横他一眼,“你们干这勾当两三年,手上能干净?”

    那人支吾道:“这……这也免不了失手——”

    我一耳光扇去,怒斥道:“一句‘失手’就能免罪?”

    那人立时住口,不敢再言。

    童传虎颈项一梗,愤懑不甘道:“干这勾当,迟早有这一日,老子认命。只可怜我弟,年纪轻轻,便要无端端丢了性命!”

    我执鞭踱步,思量片刻,又问:“童传虎,定西府这边,参进去没?”

    童传虎哂笑一声:“事是平凉县干,两头要孝敬,定西白捡个便宜,自然假作不知。”

    我又细细忖度,问:“平凉县配不过两百乡兵,正逢秋收,多半也归田事农。据我所知,原驻的厢兵长年被德顺军调去干苦力,大营只留老弱看守。城防空虚,你这三四十个人,没想过抢人回来?”

    “攻打县城?野蛮儿,我可不陪你疯!”野利峻睨插嘴。

    我瞥他一眼,目光再次转向童传虎。

    童传虎怒目圆睁,愤愤道:“原就在谋划,谁知你这帮歹徒杀过来坏我大事!”

    这山匪好意思说我歹徒?

    我冷笑一声,又板脸问:“怎个谋划?老实交代。”

    童传虎又梗脖颈,咬牙不答。

    我作势要抽他兄弟,他这才交代:“那狗知县在县衙边置了间别院,强占县中妇女淫乐,我弟也被关在里头当侍从。原先有街坊与我相熟,正巧在那别院里帮厨,答应替我下迷药。只是我原这帮兄弟在县里脸熟,那乡勇队正又为虎作伥,我混不进城!今年好容易招到十来个外乡兄弟,正打算找机会救人。”

    我暗自考量:这厮悍勇又不失诈变,做事还算有条有理,待兄弟手下也有情有义,是个可造之材。

    “童传虎,我帮你救人,你怎样报我?”我审视问。

    童传虎讶然一喜,随即谨慎打量我这一众,问:“女侠是哪方神圣,无端端怎要帮我?”

    “就是个押镖的。”我故意顿了顿,“不过跟禁军也熟。我帮你救人,你改邪归正,刺配充军去,怎样?”

    童传虎迟疑片刻,问:“我这罪,充军能活?”

    “我一句话的事。”我风轻云淡一笑,“你弟算良家子,投军当个末等兵不成问题。兄弟同在一军,吃军粮,报家国,岂不比当游侠山匪好上百倍?”

    童传虎踌躇半晌,问:“那我这帮兄弟怎办?”

    我神色一凛,扫视一圈:“愿充军的,刺配充军。不愿的,就地格杀。”

    “虎哥,我们愿跟你充军!愿跟你充军!”众匪纷纷答。

    童传虎粗眉一拧:“成!我答应你!”

    野利峻睨旁听半晌,又插嘴问:“野蛮儿,你当真要去?”

    “又不叫你去,怕什么?你帮我看好这群人,我自带人去。”我斜他一眼,又咬指节深思,吩咐童传虎,“山寨起火,城中多半已看见。你遣人前去求援,再把乡兵骗出来一部分,我借机混进城救人。”

    童传虎绑着不能动弹,只能郑重低头:“谢女侠!我脖子上这颗虎牙你拿去,算是信物,找井儿巷周小保,他便是那厨子。”

    我扯下虎牙,暗自盘算:精挑细选的“脚夫”都穿软甲,此战西虎堂没死人,但重伤两个,武师已有怯战之意,还是挑西北小子去。敦石头太扎眼,留下,霍文彦身手好,带上。

    挑完人手,我速速带人往平凉县赶去。

    路上这纨绔忧心忡忡:“三儿,知你有勇有谋,但跟官府作对,是否不大稳妥?”

    “乡勇自备兵甲,平日疏于操练,就是群官身地痞。厢兵也被征调走,这平凉县跟没兵一样。况且咱又不是硬攻,只进去偷个人。”我眉头紧皱。

    “那我瞧你心思沉沉?”霍文彦问。

    我沉默片刻,破口大骂:“愣大个平凉县,通商要道,我拉上一两都人马就能硬打下来,真他妈荒唐!”

    霍文彦开口想劝,无言半晌,叹道,“是有些荒唐。”

    赶至平凉县,已将入夜。我这队人前不久刚走过货,那队正确是个记脸的,霍文彦塞点钱,盘查都不曾有,顺利放行。

    我前脚进城接头,童传虎的人后脚便奔来求援,府衙内慌乱一阵,调出去三十来个乡兵。依计,那人会带乡兵在山里迷路,没三五天别想走出来。

    如此一来,城中在岗乡兵已不足七十,算上差役也不过百人,一半巡守城墙,一半则护卫在县衙及别院内外。

    照童传虎原计划,还需重金买通两个队正为内应,无奈山寨已起火,来不及慢腾腾布局。

    那平凉知县、县令、县尉也是仨酒囊饭袋,这档口还有心思寻欢作乐。我一个娘们,方便行事,换身粗布衣裳,经仔细搜身后,跟着周小保混进别院,他下药,我寻人。

    周家小妹亦身陷淫窟,带我寻到童传虎的弟弟童传豹。

    我见到那年仅十四的少年,不禁又骂粗话——这清瘦小子穿着女人衣裳,足套铁链,背靠墙角,单薄的脊背绷得笔直,幽戾机警的眼神下,依旧藏不住恐慌。

    “别怕。你哥托我来救你。”我指竖唇前,将计划与这二人详说。

    夜深时,淫宴便开,狗官乡绅觥筹交错,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我竖耳倾听,席间似有人被称作“吴都头”,不知是否从属德顺军。

    童传豹与周小妹依计,轮番给那仨狗官灌酒,酒过三巡,他们便自以为不胜酒力,左拥右抱去后舍淫乐,余人亦陆续散去。我自暗中观察,见那吴都头也摇头晃脑拽姑娘进屋,略微松下一口气。

    后舍自也有乡兵把守,屋内动静不多时止歇,童传豹在内敲门唤水。

    我借机混进去,呕吐秽物熏得呛鼻。周小妹免不了被灌下几杯酒,软绵绵倒地,童传豹头重脚轻走过去,挡住她半个身子,仔细为她拢好衣衫。

    我捏鼻子走到床边,俯视这醉如死猪的狗官,心中怒火更甚:妈的,爷收回先前那句话。哪须得出动禁军?爷这时手刃狗官,火烧县衙,只要这十来个小子,就能占下平凉。

    “杀了这狗官,是不是能救满院姐妹?”童传豹跪在周小妹身边,语意森冷。

    “杀这一个,还有下一个。”我瞥他背影一眼,“咱人手不够,不要节外生枝。”

    少年闻言,低头不语。

    我扯下床幔,仔细包裹住他足间铁链,以防碰撞出声,又轻声问:“能背她不?我带你们出去。”

    少年点头,吃力背起迷迷糊糊的少女。我推开后窗,左右一观无人,便当先跃出,一路在前潜行,掷石引开守卫,来到北墙下。

    周小保并未依约前来,想是被拌住。西北小子已制服北墙角落站岗的乡兵,此地不宜久留,便叫他们垂绳下来,先将这二人接应出去,并斩断童传豹足间铁链,赶去与霍文彦汇合。

    这纨绔依计在酒馆内借酒装疯,故意滋事,打翻几个地痞,骂骂咧咧要报官。差役看这厮狂妄无忌,此前又出手大方,不敢贸然招惹,忙去县衙请示。可知县那一干人等全喝得死醉,哪请得下指示来?

    最终只来个主簿,小心翼翼赔不是。

    我上前踹一脚,张牙舞爪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小侯爷说话?叫县令出来答话!”

    主簿一听“小侯爷”,更吓得腿软,忙作揖赔礼:“孙大人他……他忙于公务,还请小侯爷等到明日——”

    “明日?你这破城满地是贼!前回就被人偷去传家玉佩,爷大度不计较,今日又叫我逮个现行!出来玩一趟,兴致全叫你这平凉县给败了!”霍文彦啐他一口,招呼众人,“这贼城爷也不稀得再来,收拾东西,去潘原!”

    主簿急得满头大汗,连声劝阻:“城门已关,这……这……”

    霍文彦冷笑一声,掷一锭官银到他脚边:“够不够你开门?”

    主簿为难不敢作答。

    霍文彦再拿出十二分嚣张,恶狠狠往他头上连砸三锭官银,厉声逼问:“够不够?够不够?爷问你够不够?!”

    我知城内有禁军,必得速战速决,便向酒馆内看热闹的众人嚷嚷:“这平凉县里全是贼!大家千万把钱袋子捂紧,今后走货别从这儿过!”

    平凉县物产不丰,就指着来往商队上孝敬。我这一煽风点火,主簿更是方寸大乱,慌忙捡起银锭,点头哈腰:“小侯爷息怒,息怒,下官这就叫人开城门。”

    他这一松口,便也有商队闹着要走,群起激愤,主簿压不住场面,惧怕事态闹大无法收场,只得哭丧着脸叫开城门,放人出行。

    童传豹与周小妹混在队伍中,黑灯瞎火,人群涌动,乡兵来不及一一查验。只是那周小保,始终没前来汇合,多半已无法脱身。

    一行人匆匆赶至隆德山中,霍文彦长舒一口气,转头一看,疑惑问:“童家小弟呢?”

    我抿抿嘴,看一眼童传豹,又看向霍文彦:“脱衣。”

    霍文彦瞳孔剧震,目光直要在我脸上烫出两个洞。他又僵硬扭头,再细看一昏一醒两位“娘子”,脱口低骂一声:“干他祖宗。”

    说罢他利索脱下外衣,塞给童传豹:“快去旁边换上。”

    少年低头抱紧衣衫,涩声道:“多谢侠士。”

    待童传豹换衣,我揶揄霍文彦:“霍小侯爷,你这纨绔本色尽显啊。”

    霍文彦忙叫委屈:“我几时这样仗势欺人?还不是舍命陪君子。”

    “我这也是物尽其用。”我狡黠眨眼,“记你一功。”

    霍文彦“嘁”一声:“用人朝前。”

    童传豹换完衣衫,扯掉头上钗环,披头散发走出林间。我一观,还觉不妥,解开环髻上的发带,唤他过来,草草替他缚上马尾。

    一行人匆忙赶至山寨,兄弟俩相顾无言,最终那粗汉一展粗臂拥住弟弟,重重拍他后背,涕泗横流。

    童传豹倒是咬牙不肯出声,也不肯落泪。

    那头兄弟情深,这头,野利峻睨凑过来调侃:“野蛮儿好本事,还真叫你救成了。”

    “头一回救人?”我白他一眼,“你个孬狮子,事不关己就缩后头。”

    野利峻睨理亏,笑嘿嘿摸鼻:“你是先锋,我当后援嘛,那回不也是?”

    霍文彦在旁暗暗相睨,黑脸不作声。

    其后再不耽搁,连夜将童传虎一干人等押往赤霄关。定西自是不敢去,只能由番民带路自山中翻越,夜宿山寨。

    夜间,值夜的小子忽来唤我。我示意他别声张,从寨楼上探头一观。

    果不其然,童传豹正在为一众山贼解绑,兄弟二人低声争执,拉扯僵持不下。

    “不管?”野利峻睨不知何时凑到身边。

    我再观片刻,叹道:“我这趟回去都得挨揍,他这罪够绞,我没把握说情。少统领行个方便吧。”

    “这匪放归山林,保不齐重操旧业。”野利峻睨提醒。

    我示意他细看那对兄弟:“小的扣在赤霄军,大的不敢造次。这汉子既能得街坊相助,从前也定是行侠仗义的好汉。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妇人之仁。”野利峻睨颇为不屑。

    我横他一眼:“我这是惜才。”

    “为你所用才是才。”野利峻睨阴阳怪气,“野蛮儿嫁了人,心软咯。狮爷爷就行个方便,省得你眼里掉星星。”

    “想打架?”我一撸袖子。

    野利峻睨“哟哟哟”几声,得意洋洋抱手走开,安排人暗中放行。

    待得众匪匆忙遁入山林,我方缓步走下楼去。童传豹直挺挺跪地,毅然决然道:“哥哥是因我才不得已作恶,要杀要剐,我来担。”

    “小子,你是聪明人,知我不会滥杀无辜。”我似笑非笑审视片刻,声音一凛,“但你算计恩人,我很不喜欢。”

    少年眉心一跳,旋即绷紧神色。

    “你是清白身,入伍只需刺手。”我负手踱到他背后,缓缓道,“若是替兄刺配充军,可是要黥面,终身洗不掉。”

    “这张面皮,不要也罢!”童传豹恨恨答。

    我故意沉默一阵儿,又问:“军营都是爷们,不怕?”

    童传豹瘦肩微颤,咬牙答:“不怕。”

    我再慢悠悠转他面前:“原可带你去东京,但你兄弟俩太精,怕你半路逃跑,还是从军吧。我赤霄军军纪严明,你好好干,今后建功立业,再来肃清那帮狗官。”

    “是!”童传豹重重磕头,“恩人,再求你一件事。周大哥多半已遭毒手,周家小妹无依无靠,求你大发慈悲,带她去东京,当个粗使奴婢也行。她吃得了苦。”

    “成。我那院里正缺人。”我一口答应。

    翌日出发,周小妹却不肯去东京,一说要等兄长音讯,又说要报答童传豹多次保护之恩。少年冷脸放了些狠话,她才抽抽搭搭答应。

    野利峻睨自回番寨,我正领人往前行,离赤霄关尚距五里路时,忽地顿住,吩咐敦石头:“你带他去。晒得很,我去那山头下歇着。”

    敦石头满腹疑惑,却也依言照办。

    霍文彦抗议:“三儿,伯父威名赫赫,且让我去拜访拜访啊。”

    我斜他一眼,不说话。

    大闹这一出,匪还没逮回来,老爹非把我腿打折!

    果真,一个时辰后,我正背靠岩石乘凉,敦石头打马回来,吞吞吐吐道:“三哥,将军让你……让你回去……领棍子。”

    我飞窜上马,按紧风帽:“快快快,撤撤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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