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筠听此声音觉得耳熟,转头一看原来是宋誉身边的那个侍卫卫川。

    见来人是谁后她放松了手中动作,微微笑道:

    “公子且慢,方才屋里那位公子昏倒在地上,我偶然路过将他扶到床上的。”

    卫川眯了眯眼,显然并不相信柳初筠的话。

    柳初筠心中暗想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卫,都同样不好糊弄。

    “他好像是中毒了,我扶他起来的时候,发现他手臂有一处发紫的伤口,家中世代从医,我给他吃了家姐研制的解毒丸。”

    “你敢随便给他喂药?!”

    卫川手中的剑又用力了一寸,脖颈处已有鲜血微微渗出,柳初筠感觉到脖颈处的痛意,眼中露出一丝杀气。

    “他吃了我的药,你杀了我,就不怕里面那人醒不过来吗?”柳初筠的声音透露着丝丝寒意。

    “你——”

    “我给他喂的药丸,需要配以固定的药方,服用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就算你杀了我去找其他郎中,没有我的药方也无计可施。”

    卫川没有理她,不多时一个身穿蓝衣的中年男子进来在宋誉身边坐下,为宋誉把脉。

    柳初筠瞧着眼前这一幕微微蹙眉,这卫川竟然叫来了一个郎中,当真是谨慎。

    “看这伤口,这位公子确实是中毒了,脉息沉重,气血运行不畅,但幸好及时解了所中之毒,只需要时日多加调理方可恢复。”

    “不过后续所用的药物切记要与解毒之物所适应,万物相生相克,不可随意服药。”郎中诊脉之后摸了摸胡子说道。

    “多谢郎中。”卫川付了银钱之后,郎中便离开了。

    “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们,别想动什么小心思。”卫川冷声说道。

    “好心救人也是错了,你这人真是——”

    柳初筠嘴上抱怨卫川,心中暗想既然宋誉奉圣上之命也是要寻找那布防图,不如将计就计的跟在他身边,找到的机会或许能更大一些。

    就是在宋誉身边得多加小心,不能被他发现身份。

    “今日你不能回去,在这守着,等到公子醒了你才能走。”柳初筠刚想回房间便听道卫川的声音传来。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他今晚一直不醒我就得一直在这看着吗?”话音未落卫川的剑便又落到了柳初筠的身上。

    “好好好,我可以这看着,但能不能让我回去换身衣服。”柳初筠摊了摊手。

    卫川看着那雪白衣衫浸染上的斑驳血迹,皱了皱眉,只好同意。

    柳初筠回到房间迅速将自己易容装扮好,并将必要东西都放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卫川的声音:“这么长时间,你不会想要逃走吧。”

    柳初筠有些无奈的看了卫川一眼,没有多言。

    ... ...

    坐在宋誉房中的椅子上,柳初筠仔细思考要想跟在宋誉身边不被发现,必须得有个合理的身份。

    医女的身份应付一时可以,时间一长以她那点半吊子的医术必定会露出马脚。

    而且什么七七四十九天这种鬼话,骗骗护主心切的卫川还行,宋誉才不会相信。

    忽然一阵凉意紧贴在她的脖颈处。

    “你这人有话就好好说,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动手,打打杀杀的。”

    柳初筠感受到剑意还以为又是那侍卫卫川,微微叹了口气。

    一道略微虚弱的声音传来:“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柳初筠的身子微微一僵。

    是宋誉。

    “这位公子,你醒了,昨日你中毒后昏倒在地上,是我救了你。”

    柳初筠压了压声音,幸好早年跟随一位奇人学习过这变换声音之术。

    本来觉得人行得端、走的正,这技艺应是无处可用,没想到造化弄人竟在这派上了用场。

    宋誉听到这娇弱声音微微一怔,随即又露出不解的表情,是中毒后的幻觉吗。

    “多谢姑娘相救,在下宋誉,感激不尽。敢问姑娘何名。”

    宋誉很快就换上温润如玉的表情,对柳初筠微微笑着。

    “宋公子不必客气,我姓林,单名一个夏字。”

    既不能暴露身份,现在正处于夏日,就叫林夏好了。

    这时,出门的卫川手中拿着吃食回来了。

    看到屋内坐着的宋誉惊喜道:“公子,您醒了。”

    宋誉嗯了一声说道:“这位林姑娘救了我,你有没有好好感谢人家。”

    卫川略微警惕地看了柳初筠一眼,便俯身倾向宋誉耳边轻语。

    宋誉听罢皱了皱眉,随即轻笑一声:

    “林姑娘,家中有一厨娘所作糕点名满京城,这次出门便带了点,卫川你去拿来。”

    柳初筠听到此话便想起了宋家那丽娘做的精致可口的各类糕点,尤其是桂花糕,是每次去宋家必吃的糕点。

    丽娘因早年受镇北将军夫人的恩惠,虽在外有自己的糕点铺子,但常年在镇北将军府做厨娘,与将军夫人相交甚密。

    看着摆在桌上熟悉的桂花糕及桃花酥等糕点,柳初筠吸了吸鼻子,轻轻地用手摸了摸耳垂。

    “多谢公子的美意,不过我自幼对花有过敏之症,恐怕没有这个口福了。”

    她不敢肯定宋誉此举是否为试探,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种时候还是避免节外生枝为好。

    “是吗?”宋誉摇了摇手中的茶盏,眼神晦暗不明。

    “那在下便以茶代酒,以此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宋誉边说边将茶递过来。

    柳初筠看着那捏着茶盏的白皙手指微微晃神,眼看推脱不了只好接过来喝了茶。

    谁知喝完之后便觉得手脚无力,头脑眩晕。

    “你竟然下毒?”

    柳初筠声音中透露着不可置信,心中暗想当真是小瞧了宋誉,这才多久不见,给人下毒这种事情都干的出来了。

    宋誉没有答话,下一秒一阵剑风袭来,柳初筠想要往旁边躲开,奈何手脚无力,堪堪从椅子上摔落在地。

    柳初筠喘息着抬起头,只觉得眼前一亮,缕缕白丝落了下来,与那双桃花眼正对上。

    他凝望着她,眸中透露出某些情绪,但在看到柳初筠的脸之后便恢复了平淡。

    眼前一切东西都像是在打转,柳初筠突然感觉脸上出现一丝冰凉。

    宋誉看着跌落在地上的女子,伸手捏住柳初筠的脸。

    那双眼眸中透出不相配的冷漠:“你这双眼睛生的倒是不错。”

    柳初筠意识消失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宋誉正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着那双触碰过自己的手。

    这人竟然敢嫌弃她!

    “公子,那她——”

    宋誉挑了挑眉并没有多言。

    卫川心中了然,随即便去往柳初筠所居住的房间进行搜查。

    不一会儿的功夫卫川手中拿着一个包袱回来了。

    “公子,她房间并无什么东西,包袱中都是女子常用的物品及衣物,还有一个药瓶,应当是她给公子吃的那个药。”

    卫川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药瓶边说边递给宋誉,宋誉接过药瓶之后仔细端详了一番便收入囊中。

    “还有这是她的路引,应是去往江南寻亲。不过她好像不姓林,看来她说的身份是假的。”

    宋誉摩挲着路引上那陌生的信息,“方月”一名映入眼帘。

    随即轻蔑一笑,路引便轻飘飘的落在了柳初筠身上。

    “走吧。”

    ... ...

    柳初筠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醒来,动了动便感觉被绑住了,身体也是一阵软弱无力。

    “你醒了,不必挣扎了,我们已经给你下了软骨散。”一个看起来有些儒雅带着书生气的人道。

    “你——”

    “这你怪不了别人,谁叫你自己倒霉昏倒在那船上了。不过你这相貌倒是不错,说不定也能赚的盆满钵满,比我们这种人赚的多多了。”那人自嘲一声,叹了口气。

    这人看起来怅然若失的样子,想来倒是个突破口。

    柳初筠微微一笑:“我看你好像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那人见状神色微怔,而后露出一丝苦笑。

    “陈年往事罢了,说来可笑我以前是个读书人。希望能有朝一日入朝为官,但终究是上品无寒门。人们一旦身居高位,哪还会看得清楚底下渺小的蝼蚁呢。”那人微微叹了口气。

    “记得一年前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吧,霜降之时便降临在这片土地上,江南的冬天照样可以冷死人,饥寒而死的百姓倒满了大雪之中,我仅有的亲人就随那场大雪离去了。”

    男子神情落寞,仿佛在思念那逝去的亲人。

    那场雪,那场夹杂着血与泪的大雪,柳初筠衣袖下的手也微微攥紧。

    “人的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如今之举,将他人的生命视之如草芥,与你曾经厌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柳初筠冷声道。

    那人微微一怔,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仿佛夹杂着一丝寂寥。

    “常言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有些人生来就居于高位,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即使圣上近几年开始推行以考试作为为官的标准,但考场之中徇私舞弊横生,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出人头地呢。”

    “你来指责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些达官贵人又何曾想过我们这些位卑之人的处境有多艰难。”

    或许是因为郁郁不得志,又或许被柳初筠直接点破,男子的声音也越发激动,语气隐约透着一丝颤抖。

    柳初筠的眼睛微微眯起,想要张口说些什么。

    紧接着那男子的情绪渐渐平复,而后又说道:

    “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现如今的世道,不过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罢了,可怜的永远是那些无权无势的人们。”

    看着眼前的人,柳初筠心中一紧。

    出身富贵人家,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因着祖父及姑母的身份,旁人大多对待柳家都是毕恭毕敬的态度,眼前之人的处境想必是现在这个世道大多数人的样子。

    面对眼前之人的处境,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格评判,就像现如今的自己与他们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希望你能保持住自己的初心,有些事情既然你看不惯,那你就应该努力去改变不是吗。若每个人都能不放弃的话,或许这个世道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柳初筠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伤感。

    “是吗?”

    男子听后不觉陷入了沉思,随即仿佛听到了什么一样,瞬间转变了态度。

    “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让我放了你,可惜你找错人了,而且你长得这样好,卖出去我还能分不少钱,我何苦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徐于渊,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不想活了!”一个魁梧的男子一巴掌打在这人头上。

    “知道了,吴哥。”徐于渊应了一声便没在说话。

    柳初筠看着眼前这幅场景微微蹙眉,看来这个徐于渊并不是做主之人,眼前这名叫吴哥的魁梧大汉才是,那情况便糟糕了许多。

    徐于渊很明显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而眼前这个吴哥,长相魁梧,双手满是老茧,就算不是常年习武,也定是常年干体力之活。

    现下既已身中软骨散,有这个人的话想要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柳初筠正想着如何从这里离开,一阵风将侧边的车幔吹开。

    她抬头望去,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摇晃的树影在月光之下忽明忽暗,令人眼花缭乱。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人影交错,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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