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疼。”花小麦说。

    她吸了两下鼻子,眼圈泛红,带着点婴儿肥的小手被反剪到背后,用麻绳捆住,脚腕也被麻绳死死地捆在一起。她鲜亮的裙边被粗糙的墙壁磨得有点起毛,看上去全身都灰扑扑的。

    但还没等她说完这一句,就被人捏着下巴往嘴里塞进了一团棉花。

    “你试试看能跑得了吗?”

    花小麦继续吸着鼻子,开始挣脱。绳子在腕关节绕了好几圈,把手腕都磨红了,稍微动弹一下,都带来一阵激烈的酸痛感。但花小麦还是强忍着扭转手腕,伸出小小的手指去捏自己的袖口——那里面缝着一枚刀片。

    用刀片割绳子是一个漫长而且艰难的工作,对于花小麦这种只有6岁的小女孩来说实在太过苛刻。第3次割破自己的手指后,花小麦扔掉了刀片,在原地放声大哭。哭声被嘴里的棉花堵住,呛得她连连打嗝。

    一旁的陈礼赶快上去帮她解开了绳子,小女孩还在原地大嚎,陈礼犹豫了一下,从她的书包里掏出花手绢擦拭着她哭花了的小脸。

    米穗拿着创口贴站在旁边,既手足无措,又格外沮丧。

    “我就说这行不通吧。”陈礼说:“女孩子可不喜欢玩这种绑架游戏。不过她能让你绑起来,也真是奇迹了。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她的?”

    “对不起小麦。”米穗没理会陈礼,忙不迭地把创可贴贴在她的手上。又摸着她被挣扎松散的头发,笨拙地安慰着小孩:“我做得有点过火了,真的对不起。一会儿请你吃冰淇淋可以吗?”

    花小麦抽噎着点了点头,用哭腔说:“以后再也不玩这个游戏了。”

    米穗举三指起誓:“好,再也不玩儿了。”

    冰激凌是巧克力味的,浓郁丝滑,没有哪个小孩不喜欢,但米穗显得垂头丧气的,一口一口慢吞吞地舔着冰激凌。

    陈礼看不过去,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不至于,一个冰激凌而已,你都把人女生弄哭了,还受伤了。”

    米穗把叹息埋进冰激凌的蛋筒里:“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点别的事。”

    傍晚时分,挥别了两个同伴之后,米穗拎着一包薯条来到了喷泉公园。喷泉的节目还没有上演,由老年人组成的快乐乐队正在激情演奏,霸占了所有的听觉领域。

    细瘦的双马尾小女孩已经在园浦旁边等她很久了。

    “你终于来了。”他朝她跑过来,接过了薯条。“这得赶紧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牙齿咬住番茄酱带的一角,右手扯着袋子一拉,一包番茄酱便被撕裂,流出汩汩的红色酱汁。林雪松将它均匀地涂抹在薯条的硬纸盒边上,随即拿起一根长长的薯条,轻蘸一下送入口中。刚出炉的薯条热腾腾的,似乎连表面的盐粒都融合在了一起。他满足地眯了眯眼,转头发现米穗正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他不禁打了个嗝。“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我现在莫名有种在吃软饭的感觉。”

    于是米穗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事情进展的不顺利,对吧?”林雪松问。

    “何止是不顺利呀。”米穗哭丧着脸。“我觉得我再努力几次,花小麦就会跟我绝交了。”

    “我预见到了。”林雪松说。“这种重大的人生改变,应该很难靠外力达成的,何况现在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有很多事我们都做不了。”

    把这个消息告诉米穗之前,林雪松曾犹豫过。他早就记不起那个在自己小学时代、再也没有回来的女孩子的长相了,那段过去对他来说只是报纸上的一个案件、是小学时期的一个新闻、可能也是城中某段时期大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那对现在的米穗而言,是口中融化的巧克力的气味、是一起走向小卖部买卡片的欢声笑语、是她对全新人生的第一次尝试。

    她不可能不尝试救那个女孩的。

    但要怎么救呢?

    靠这副小不点的身体,他们能做到什么呢?

    林雪松犹豫着要不要把花小麦的结局告诉米穗,因为他并不确定是突然丧失挚友更是更能伤害一个人,还是明知道未来、却无力去改变更会令米穗伤心。

    “但你还是告诉我了。”米穗凝望着自己小时候的眼睛。

    对方耸了耸肩。“因为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你不会在那种抉择之间停留太久。你根本就不会停留,你一定会把答案告诉对方,哪怕她是错位的人生中出现的人。”

    “你好像对了解我这件事很有把握。”米穗有点不悦。“你知道人体细胞每七年就彻底翻新一次吗?你了解我的那部分都快代谢干净了。”

    林雪松摇了摇头。“跟了解没啥关系,就你一看就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被上辈子的初恋发了张好人卡。“...我谢谢你。可现在我们却不能把答案告诉花小麦。”她又补了一句:“甚至是警察。”

    不仅是因为这极易被当成孩童间的玩笑——老实说,米穗认为花小麦那种傻白甜听到后多半不会当真,万分之一当真的结果就是埋头大哭或被吓死——还因为林雪松已经记不起那场案件的始末了。

    甚至是关于案件发生的时间点的记忆,在林雪松的脑海里也只留下了一件墨绿色的棒球服。似乎是某个亲戚送的。他很喜欢,一直穿在身上,而就是那个亲戚上门做客时,大人们谈起了那起案件。

    “穿棒球服的季节,应该是春天或者秋天。”林雪松说。

    “但还是太笼统了。”

    “不是笼统,应该说是没有丝毫作用。”米穗泼了一盆冷水:“很多科幻电影里都演过,躲开时间点是徒劳的,我们能做的只有想办法解决问题。”

    但眼前的事情该怎么解决呢?

    他们想到的第一个方法当然是报警。

    但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对于小学生来说,竟是最难以实现的——因为当时还没有普及手机。起码在小学阶段没有哪个孩子能拥有一部手机。公共电话卡倒是很容易买到的东西,但两人都不认为一个遭到绑架的孩子能够在荒郊野岭找到一台公用电话,并且成功报警。

    “也许防患于未然更重要。”米穗说:“没法及时报警,定位手表也还没发明出来,那跑呢?跑得快点呢?或者学学挣脱之类的?”

    有了想法,米穗便开始频繁地骚扰自己的内向同桌。

    男孩和男孩之间是不画三八线的,未来长成了科学家的陈礼对于自己的桌子也没太强的领地意识,但这也不意味着小孩愿意每天都看着米穗以一种半流体的方式向他倾斜,同时朝他借各种学习用品,最后甚至连书本都不带了,两人合看一本。

    三天后,陈礼终于不厌其烦,赶在米穗流向他之前开了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米穗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肩膀,做出一副好哥们儿的姿态。“听说你跆拳道打的很好啊,能教教我吗?我不白学,连着请你吃半个月的干脆面可以吗?外加给你抄作业。”

    小学阶段的米穗学习成绩当然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她好像忘了,对方学习也不差,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更何况将来要成为科学家的人,本身就具备探索精神。抄作业这件事似乎剥夺了对方的探索欲,约等于拍到了马蹄子上。

    果然,陈礼白了她一眼。“我不爱吃干脆面,也不喜欢抄作业。”

    “那你总得有个爱好吧。”米穗可怜兮兮地说。

    “我有爱好你就能帮我?当自己是哆啦a梦啊。”

    “你就当我是哆啦a梦呗,求你了,许个愿。”米穗变成八爪鱼黏在他身上。

    陈礼浑身鸡皮疙瘩地推搡着他,终于无奈松口:“你要坚持的话,我还真件事搞不定。”

    队伍的厮杀在持续,粉刷成不同颜色的坦克在战场上互相投掷炸弹,在绿色的草皮上留下一排排弹坑。警犬在咬间谍,而狙击手在瞄准警犬。

    米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啊?你家不是安电脑了吗?”陈礼质疑地看着她:“红色警戒啊!”

    “所以...你会打红色警戒吗?”米穗多少有点难为情,她甚至看到林雪松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肯定会吧,我记得你玩游戏还蛮厉害的,之前不是还做过游戏主播吗?”

    林雪松抬手:“等下,我觉得有点逻辑不通唉。你之前不是在教那个小女孩防患防患于未然吗?怎么突然拐到游戏上了?从抗击绑匪到现在抗击军队,你这跨度有点大。”

    “那有求于人必须得先帮别人办事儿啊,科学家就这点爱好还不能满足吗?”

    “你这是踏入什么连环的任务链了吧?”

    “...你就说你会不会吧?”

    “我倒是会,但我也没有办法替你出战啊。”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还是个扎着双马尾的花裙子小女孩,昨天刚过完4岁的生日,现在出门还要在家人五米的监控范围之内呢。“你猜,如果我说要去大哥哥家打游戏,你奶奶能信吗?估计以后连公园都不会再来了。”

    “也是...这样看上去太像变态了。那怎么办?”

    “简单。”林雪松说:“我教你。”

    “无实物表演?”

    “无实物表演。”

    事实证明,米穗还是有点策略头脑的,隔空教学,一学就会,基本的游戏操作已完全不在话下。但要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从一无所知到成为高手,还是十分艰难。

    整整半个月,每天放学后米穗都去陈礼家写作业。对于穿越过来的人而言,小学的作业十几分钟就全部搞定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在攻略游戏。

    陈礼家距离米穗家一个街区,家中陈设简约,于当年的年代而言十分现代。墙边没有墙围,而是贴满了柜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模型,有植物、贝类和菌种。

    米穗感受到了亿点小小的震撼:原来科学家在小学时期就已经现雏形了吗?

    “你喜欢这些呀?”米穗问他。

    “还好。”陈礼说。

    “这些东西你全都认识吗?都是学名啊,好复杂,还有生僻字呢。”

    “差不多吧。”

    “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些东西啊?”

    “我爸妈是搞科研的,这些都是他们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纪念品。”

    “所以他们现在也是出差去做科学调研了吗?”她来陈礼家写了半个月的作业,从来没见过他的父母。只有一个圆滚滚的保姆阿姨陪着陈礼一起住。

    “对。”陈礼指指电脑:“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可以!来吧,全军出击!”

    “...你到底是从哪里想的这个口号啊?很幼稚唉。”

    “很幼稚吗?我总觉得他将来会成为流行语呢。”

    陈礼翻了个白眼。

    能在小木头学究的脸上看见这么无语的表情,也算是赚到了。

    只有一点遗憾的,就是跑陈礼家连着写了半个月的作业。超难级别的遭遇战还是没打赢。

    看着游戏再次陷入苟延残喘的状况,陈礼捂住了额头。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奔着上我家打游戏来的?”

    “...真不是,这都是意外,我下次一定赢。”

    “行了,你不用再来了,我答应帮你了。”陈礼投降:“一起打了半个月的游戏,也算是共患难的战友了,帮个小忙没什么,不就是跆拳道么,以后体育课我教你。”

    “那战友,学跆拳道的时候我能再带上一个吗?”米穗一脸阳光灿烂。

    “啊?”

    “我考虑的是,两个男生天天凑在一块儿打打杀杀的,容易起矛盾,咱们之间得有一个温和的调和剂。”

    “...所以你指的调和剂就是这个洋娃娃?”见到花小麦时,陈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悄咪咪地往米穗那边挪了挪,轻声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吧?我们每天的热身运动可是先跑2公里的,你确定她能跑吗?”

    “别看不起女孩子嘛,没尝试过,你怎么知道她跑不了呢?”

    “我跑不了了。”花小麦坐在地上,漂亮的裙子倒扣着,远远看去像一朵被太阳晒蔫儿的喇叭花。

    ...她甚至都没跑出五百米。

    “所以正面刚肯定是不行的。别说是个小女孩了,就是大人碰见绑匪肯定也是刚不过的呀,谁知道对方是不是专业的杀手啊?让小学的小女孩靠学跆拳道自保这件事根本就做不到。”林雪松安慰计划失败的米穗。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这几天我还真是认真想了想。”说着他掏出了一个剃须刀片。“当着歹徒的面跑肯定不行,但是被抓走以后逃跑没准是可行的。脱困这件事情,还是靠谱的。”

    米穗接过:“那这个刀片是用在什么地方的?”

    “...没看过刑侦剧吗?把它缝在袖口里,关键的时候用来割绳子。”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米穗重重地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就每天接她上下学,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

    “你觉得多一个小孩,对方就不敢下手了?”

    “总会顾及一点吧!你说我如果撒娇让妈妈每天接我上下学,她会同意吗?”没等林雪松回答,米穗先自我否定了这个提议:“算了,还是不把她扯进来了,万一绑匪狗急跳墙呢。”

    “我觉得小孩还是办不成这件事,咱们还是得求助大人,最好还是能直接跟警察求助。不然试试投放匿名信件吧。”林雪松说:“我看刑侦片里都这么演,就跟...杀人预警那样,把她即将遭遇绑架的事情说明,以写信的方式告知警察总比咱们两个小不点当面去说有可信度。记得写信的时候用左手,把指纹擦掉。”

    “这能行吗?”

    “如果这个也不管用的话,那我们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那个晚上,在洋溢着快乐音乐的喷泉公园里,两个小孩用铅笔和打印纸在公园的长椅上写下了三封匿名手写信,第二天由米穗将其分别投入街道派出所的举报箱子、花小麦家的信箱和她们班主任的办公桌上。

    上学路上,米穗特意绕过一条街区,将匿名信成功投递。余下的两封米穗打算分别趁广播操课间和放学的时间去操作。

    但令米穗没想到的是,这一天,花小麦没来上学。

    课间,米穗悄悄靠近老师的办公室,听到里面在议论,一年级一班,那个家里开外贸服装店的小女孩被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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