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乾既已发现其中端倪,胡碟也并不打算隐瞒。毕竟谢明乾自己就是个有秘密的人,叫他再保守一个秘密也不算什么难事。

    胡碟将先前自己的判断与他说了,虽然已尽量捡着关键信息讲,可还是讲到了日头完全落下,夜色沉沉时分。

    “你是怎么猜到的?”胡碟不免有几分好奇。

    “其实拿到风筝的时候,我便想的是也许风筝,便可以直接被风吹着走了。可是我当下觉得风筝若被吹上山,便只能用一次,总还是需要人再将其从山顶拿下来,所以便以为这猜想是错的。那日在路上,我的外衣被吹走了,后来你又问刘庆,刘庆说日夜之间,风向并不同,我便想,也许我猜的不错?但其余的手法,我是一点都没猜到。”谢明乾也未曾想,这案子竟然和他所知的,完完全全不一样!

    “风筝的事,是我当时想得太急了些。”胡碟道。

    谢明乾手里还托着那个装糕点的纸包,在黑夜和伞的遮蔽下,只能瞧见一双神采飞扬的眼,他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嗯?”

    胡碟也不恼,随手将指尖的糕屑拍去:“是。再怎么一失,我也是智者。”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实则,或许是我太小看了郑大姐。”

    “不算小看。”谢明乾道,“那鱼线确实不是她自己挂上去的,那游侠必定是个武艺高强之人,任我们谁都不敢相信竟会有一个高手出现,毫无线索,摸不着痕迹。”

    “也是。”胡碟看了他一眼,警告道:“这事不许说出去。”

    谢明乾心跳得有些轻盈雀跃,迫切地问:“这事,还有谁知道?”

    “你、我、郑大姐,还有阿九,或许还有那个游侠。”

    “阿九是如何得知的?是你耐心十足,一句一句告知的,还是她猜出来的?”谢明乾眼中满是期待,越靠越近。

    胡碟别扭地往后走了一步:“都有。但风筝的事,应当也是猜出来的,剩下的应当是我与郑大姐摊牌之时听见的。你问那么多作甚?”

    “那时阿九说窗户上的鬼是鱼线所为,是受你指使,还是你将计就计利用了她的错误猜测?”谢明乾朝她走近一步,见胡碟发丝快要沾上雨水,将伞向前送了一段,整个人与她贴得近极了。

    胡碟瞧着他颤动的睫毛,毫不掩盖期间深意浓浓,只好道:“后者。”

    “当真?”

    谢明乾再近一步,胡碟后退,绊到一根粗壮的树枝,向后仰去。谢明乾眼疾手快,扔了手上的纸包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提起来。胡碟还未站稳,谢明乾猛然想起自己攥着她的这只手上缠着她的发带,一下松了手,背过身去,换手撑伞,将袖子扯下来严严实实地盖住手腕上的发带,一时有些心虚。

    胡碟站稳后检查了下自己未曾受伤,拍了拍衣角,这才想起自己不过没主动告诉他真相,有何好心虚的?

    两人背对背站着,共撑一把伞,一时相顾无言,各怀鬼胎,静默不已。

    破山等得心焦,掀开马车帘子朝这边看,只看见两个人背对背站着,竟像是吵架了?

    那便好。他只怕有什么案子相关的事,谢明乾知道他却不知道,抓心挠肺的,只要这两人不是背着他开小灶便可。

    胡碟如此强悍的能力,若是有什么独门秘籍只教谢明乾不教他,那还怎么得了!

    他愤愤地放下了帘子,坐直了身子。半晌,他终是忍不住对阿九道:“阿九,你可知她们二人在说什么?”

    阿九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好似无从回答一个如此傻的问题:“……”

    “我是说,你觉得她们在说什么?”

    阿九收回目光:“问她们。”

    破山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就是瞒着我呢?”

    阿九双手抱胸,靠在身后闭上了眼,没有说是,却也没说不是。

    破山最是了解她,知道她不愿撒谎时就会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

    破山捏紧了拳头,掀开车帘便朝谢明乾方向奔去。那帘子又被掀开,阿九扔了把伞出来:“接着!”他头也不回,轻轻跳起,向后伸手接过了那把伞。

    这边,谢明乾先打破了平静:“咳、我的意思是,既然先前你谁也没告诉,我便放心了。这样看来,我查案的水平还是有所提高的。”

    胡碟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驴头不对马嘴,随意地回答道:“嗯,比起在菜市场绑我的时候,是要进步一些。”

    “……”

    “我叫你不许说出去,可听见了?”

    “听见了。”

    “那便好。现在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也帮我保守一个秘密,咱们也算公平。”

    谢明乾微微侧过身子看她,心道这却不然,他所知的秘密,或许多一个。

    “那个,”胡碟犹豫地开口道,“你的外衣被我弄丢了,赔你?”

    “不用了,一件衣服,敏理莫在意。”

    “嗯,我想也是。”胡碟本也不是真的想还他衣服,毕竟陪他查案可没要报酬,若还要搭进去银钱,她可不允。

    “不过,郑大姐的局,真的可谓是天衣无缝啊。”谢明乾道。

    “她的局确实好,心思缜密,但最难得的,是她能得到游侠和吴大妈的帮助,在一场近乎完美的计谋之下,是她坚定和纯善的心帮了她。”

    “再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胡碟回头,见谢明乾一脸困惑,勾起了嘴角,“你怎么知道,你当初在菜市场到底有没有抓错人?万一是我骗了你,利用你脱罪,实则我才是那个凶手,甚至还一直潜藏在你身边呢?”

    谢明乾傻眼,呆呆地看着月光冷冷洒在胡碟脸上,知道她是玩笑话,却只是强撑起一个笑容,随口打趣道:“如若真是这样,那咱俩只好打一架,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走到如今这步,他已信她至此,若有朝一日胡碟真的骗他,他却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

    胡碟显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没有别的要问的?”

    “没了。”谢明乾回神,“我本来也没什么要问的,只是回来的路上突然有了关于风筝的猜想,想着总算在查案的事上能跟上你的脚步,不想叫你丢下我,才这般问你。”

    “那这件事,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谢明乾望着她,无比真诚地发问。

    胡碟本想说这事阿九也知道,算不得什么秘密,况且他也有秘密在她手上,但鬼使神差地,只是道:“嗯。”

    “什么秘密?”破山飞也似地赶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听见二人讲秘密,果然被他猜中了!

    破山揪住谢明乾:“你俩在这儿忙活半天,就是为了背着我说秘密?”

    谢明乾目视前方,对胡碟道:“敏理,回去了。”

    破山站在原地,只能瞧见两个人潇洒的背影,心里像有蚂蚁在爬,好奇自己是在哪一步被他们都丢下了。实在想不明白,只好一跺脚跟了上去。

    茫茫夜色,蒙蒙细雨中,一行五人一尸就这样踏上了回禹城的颠簸路程。

    夜间昏暗,马车上颠簸也不便点灯,一行人只好这么干坐着。胡碟梳理着最近的案子,心里有些乱,总觉得自从许梅香牵扯出买卖妇女的事后,有许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更何况她此次来禹城,本就是为了当初那个吏部小官留下的线索,如今过了近一个月,只知道那簪子与醉红轩有些关系,却无进一步的任何线索。

    如今与赵家有关系的有两条线,一个是醉红轩的簪子,一个是净巍宗一案中,若她没记错,当年那个大理寺卿,就是她曾经最熟悉的那个。而这个大理寺卿,一直是赵家爪牙,当时她被宁康坊妇人污蔑,就是这大理寺卿亲自来抓了她下狱。从这两边入手,兴许会有结果。

    “刘庆。”昏暗的车厢里,几人显得有些拥挤,胡碟隔着坐在旁边的“许梅香”,喊了刘庆一声。

    刘庆正打着瞌睡,被她这么一喊,迷迷糊糊道:“什么?”

    “你可还记得,当年追杀你的人?”

    刘庆听这话便清醒了,一下坐起来:“记得啊。那时我虽外出,但回家的时候见大门敞开,加上前一日才被人莫名其妙抓去审问,便知家里是遭难了。于是我悄悄绕到后院院墙边朝里看,就看到一伙黑衣人在我家里翻东找西的,也不知在找什么。”

    “找东西?”

    “是啊,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也不知找什么,我手里只有药材,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谢明乾道:“若是有人蓄意要杀人,翻东西做什么呢?刘庆,之前你说审你的人和杀你家人的人是一伙的,可这样看来,到你家里的人,像是求财啊,不像一伙的。”

    “我……可是我觉得就是一伙人……”刘庆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些语塞。

    “不。他们就是一伙的。”胡碟道,“在家里翻找,只是为了未造成抢劫的劫匪杀人罢了。那段日子太过特殊,刘庆又刚被人审问,所以不能忽视。那伙人,应当是没有问出结果,怕刘庆隐瞒,做了最关键的证人,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人灭口。”

    “对,我也是怎么想的!”刘庆道。

    “他们穿的衣服,或打扮,有没有什么特征?”胡碟问。

    “特征……”刘庆思索道,“对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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