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乾面上闪过一瞬的黯淡,眉头微蹙:“我……我是啊,怎么了……”他提起手中当关剑,道:“虽然没能赢得破山剑,但是我的当关剑不比破山差吧。”

    胡碟道:“我看当关剑还要威武些,更胜一筹,此剑的气势。确与你更相配。”

    谢明乾面色和缓了些,浅笑道:“其实当年与破山比试争夺破山剑的时候,我在剑术上确实有些疏于练习,后来我也反省了一番,我那时学艺不精配不上破山剑也是理所应当,后来我与师父合铸了当关剑,我才感受到欲驱使利剑,便必须与之匹配的剑法,后来技艺逐渐精进,如今终于算的上能与当关剑相配了。”

    胡碟望向他的眼中浮过几分赞赏,而后敛起深思,将注意都放到玄鉴堂的人身上。今日未免再出现不必要的纷争,便未请刘群意到场,只叫她在驿站静候佳音。只是方才春信私下来报,说刘大娘混进了人群里,现下正站在哪个角落里观看。

    今日升堂的内容倒没什么刘大娘不能看的,她们便也没多管。

    “升堂——”

    徐友来怒目圆瞪:“堂下之人,刘氏状告你将许梅香卖给人牙子,致使她客死他乡,你可认罪?”

    洪老太站在堂下,捻动手中佛珠,一脸平静,仿若心如死灰道:“我认罪。”

    此话一出,在远处官府卫士围成的圈外围观的人群再度吵闹起来。

    “这、这洪老太认罪了,得蹲几年大牢啊?”

    “谁知道呢,也不知她吃错什么药了,要死不承认就行了,何必承认呢,净给我们添堵!”

    “这下可完了,我外甥家的儿媳妇儿便是死了丈夫之后被卖了,要是官府找我家的麻烦可怎么办?”

    “官府忙着呢,应该没时间将全城卖媳妇的都抓起来吧!老天保佑,助我们家逃过这一劫吧!”

    “不至于、不至于,咱们这么多人,官府不至于一一审问!”

    徐友来拧眉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群,给卫士队长使了个眼神,那队长得了消息,往人群前插着腰一站,披坚执锐的高大身影镇住了人群:“肃静!”

    徐友来道:“要不要给洪老太治罪,还要看有没有证据,大家稍安勿躁,我们不会冤枉好人,请大家不要节外生枝,再出现昨天那种令人痛心的情况!”

    人群中又传出些交头接耳的声音,只是不如之前那边喧闹。

    “听说昨天抓起来的人现在都还没放出来呢。”

    “我们家隔壁那大爷就被抓了,听说他给自家孙子买过一个媳妇,后来也不知道那媳妇跑哪去了,外面都说是人没了……那大爷昨日着急,冲上去打了知县,这才被关起来!”

    “你看看,要是不闹事,兴许啥事也没有。可要是出了事被官府盯上,那就脱不了身了,许梅香的案子不就是么,要不是她被杀死了,这些事哪会到官府面前去,搞得人人自危!”

    “说得是,我看这徐知县的意思也是不会多加责难,昨日纯粹是带头那几个人太冲动,我看呐,咱们今日还是不掺和的好!”

    “可不是么。”

    徐友来拍响惊堂木:“肃静、肃静——”

    四下鸦雀无声,一时之间都收了声响,安静极了。

    “洪老太,将你在何时何地如何将许梅香卖给人牙子的细节,一一交代!”

    洪老太恭顺地点点头:“但听知县大人问询。”

    “许梅香是何日被卖的?”

    “通元五年三月十八日,我从佛寺烧香回来,便是在这日带着许梅香启程去的莲县。”

    胡碟与守一对视一眼,眸光灰暗。三月十八日,那便与她们几乎是同时到达的。胡碟一行人去时下着小雨,路上耽搁了一日,洪老太和许梅香来时,路况好些,所以能与她们同时到达,那时守一看见的,应该就是许梅香。

    在彼此带着相似的歉意目光中,守一先一步举起手在胡碟肩上拍了拍,目光冷峻,却能从中看出安慰。

    胡碟莞尔,回握肩上的那只手。

    “是你一个人带她去的?”

    洪老太从容道:“是我和家族里的一个侄媳妇一同送她到莲县的。”

    “就凭你们两个人,就能带她去莲县?许梅香就不吵也不闹么?”

    洪老太垂下眼睫,手中佛珠轮转不停:“我给她下了药,自然也就不哭也不闹。”

    “什么药?”

    “蒙汗药。”

    “有何证据?”

    “这药还剩半包,在我家靠窗第二层柜子里。”

    “来人,”徐友来招来近邻的卫士,“去她家取来。”

    胡碟轻轻地摇头:“虽然洪老太家里有药,却不能证明许梅香确实吃了。她这是想把洪家人撇干净呢,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也恰好向我们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洪家,不仅是卖家这么简单。”

    守一目光冷峻,低头望着眼前黑暗出神。

    徐友来又问:“到了莲县之后,你是如何与人牙子交易的?”

    胡碟知道洪老太绝不可能将人牙子的事说出来,故而在这点上应当不会隐瞒或欺骗,果然,洪老太所说的与那日一般无二:“我们并未与人牙子碰面,只是照吩咐将人带到小觉子村便会有人来接应。”

    徐友来眯了下眼睛,心里平定了几分。

    胡碟说过的环节终于到了!

    徐友来避而不问,接着往下走:“然后你们便遇见冯贵了?”

    “是,我们遇上冯贵,便带着许梅香上他家去了。”

    徐友来抬了抬眉毛,咽了口唾沫,压下心头的紧张,面上风平浪静:“那么你们收了多少钱?是谁给你们的?”

    洪老太答:“十七文,是人牙子给的。”

    徐友来追问:“冯贵说他给了人牙子三十文,这么看来,是人牙子拿了十三文咯?”

    “是。”

    “你们说照吩咐,”徐友来意味不明,“是照谁的吩咐?”

    徐友来突然问起这个,洪老太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所问之事是片刻之前问过的。她自不可能说是照洪家的吩咐,便道:“是和人牙子约定好的。”

    “你不是说你们和人牙子没见过?那么是靠中间人传话,还是靠书信?”

    徐友来心中暗笑,圈套已下,就等来人跳!

    洪老太有些慌了神:“这、这,都有,应该是都有吧。”

    “你确定?”徐友来冷哼一声,“中间人传话则需人证,若是书信往来便要信函,你拿得出来么?”

    洪老太被架在这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说没见过人牙子,可又说人牙子给了你们钱,眼下却拿不出人证物证,到底说的哪句话才是真?”

    洪老太这下明白了,徐友来如此迂回的问询,便是要让她自己露出马脚!

    玄鉴堂外的人群中,一双眼阴恻恻地看着洪老太,眼底闪着寒光。

    徐友来指着洪老太:“到底是人牙子给你的钱,还是冯贵给你的钱?!”

    洪老太记得那些人的嘱咐,一定要咬死自己是给了钱的,急急道:“是冯贵!是冯贵给的!我方才记错了!”

    “真的是给了冯贵?”

    洪老太有如抓住救命稻草:“是!”

    “你莫在本官面前颠三倒四,”徐友来道,“这次本官要你给一个确切的答案,你确定是冯贵给的么?”

    洪老太一咬牙:“是,是冯贵给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藏在人群中的那个人,心中惴惴不安。他们说了会把冯贵杀死,到时候死无对证,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在她没看到的地方,那个带有阴恻恻眼神的人捏紧了拳头,愤愤地挥衣袖走人了。

    “撒谎!”徐友来心跳加速,激动又兴奋,指着洪老太义正言辞道,“冯贵说了,他明明给了你三十文!”

    洪老太膝盖一软,冯贵不是已经被人杀了么?怎么还能说出些什么来?她顾不上那么多,只好胡乱答应:“是、是,我拿了三十文,我拿了三十文!”

    “好,”徐友来勾唇一笑,“将冯贵带上来!”

    今日之所以没有将冯贵提前带上来,就是因为冯贵既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猜不到洪家人的计划,更不知洪老太有罪与否对他的影响,他现在只知道,胡碟告诉他,杀人的事还没有证据,他不能现在就死在牢里!

    徐友来道:“冯贵,你自己交代,你买许梅香花了多少钱!”

    冯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我没花钱啊!我买许梅香的价钱,跟前几年我听村里人说的都不一样。前些年,有时是二十斤大米,有时是几两银子,有时是几只家禽,总之都很困难。可我当时买许梅香,那人牙子根本就没收我的钱呀!”

    “那货郎说一定叫我满意,还说他们做生意,没有定价,每年缺什么便要什么,饥年要米,丰年要肉,酒饱饭足要银两。今年是他们做的第一笔生意,只要面粉。我一听,觉得也说得过去,便给他盛了一碗面粉,他还说这面粉必须堆成小山尖尖,否则他不要,我看他说得头头是道神秘兮兮的,我便觉得成了,一定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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