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来挑了个日子,到醉红轩去请汪梅改戏本,还特意带了些好酒,想着若是汪梅生起气来。也好赔罪一二。

    谁曾想汪梅只是冷笑一声:“这醉红轩里,我什么好酒好菜没见过?想收买我,不可能。”

    徐友来硬着头皮道:“就改一点点,加个蓝色的头巾,叫姑娘们戴上就行,戏本里不用增减什么的,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这实在是很重要,我许诺过的,必须做到呀!这酒,不过一点心意,我本是为官之人,又怎会行如此收买之事呢?您言重了。”

    汪梅脸色一变,看了看那坛子酒,目光又瞟了瞟墙角的箱子,似乎是想到什么,便道:“罢了,只是加点东西,不算是坏了规矩,这事儿,我勉强答应了。”

    徐友来大喜过望,道谢后告辞,临走时汪梅还不忘说一句:“酒,带回去吧,我喝不着。明日你再来吧,明日也许就能看到完整的戏本了。”

    待到第二日徐友来步伐轻快地来迎接戏本时,汪梅的房门却怎么也敲不开了。

    “这位姑娘,”徐友来拉住一个人便问,“你可知汪梅去了哪里?我与他约好今日商谈戏本,却怎么敲门也没人答应。”

    那人回答:“这我哪知道,我方才一直在陪客人呢,不过将将把客人送走时,还见顾老板从这房间出来呢,就是刚才的事,你且去问问她呢。”

    徐友来没有耽搁,当即去找了顾紫陈。顾紫陈提着裙子从三楼下来,俨然一副才刚睡醒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叫官大人这么着急找我。”顾紫陈懒洋洋道。

    “可是打扰顾老板了?”

    顾紫陈眼皮一挑:“正在休息呢,听了大人的吩咐,一刻也不敢耽搁就来迎接了。”

    “顾老板这话言重了,我来找戏班子的汪老板商量戏本的事,就是敲不开房门,遇到个姑娘说你方才找过他,便来问问顾老板你,是否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又是去了哪里?”

    顾紫陈道:“哪个小蹄子嘴这么快。徐大人,你找汪班主,很急么?那戏本子差个一天两天的,应该也不打紧吧。”

    徐友来苦笑:“打紧、打紧呢!”

    “那好吧,我现在也不忙,随你去看看,他应该是还在屋里才对。”

    “可有钥匙?那门可是锁紧了。”

    顾紫陈回想了一下:“汪班主历来独行,他初来之时便说过,他的房间,不许任何人不请自入,故而,我就算是醉红轩的店老板,也是打不开那门的。只怕是再耽搁下去就危险了,不然我找人撞开看看?”

    徐友来愣了愣,迟疑道:“这……倒也没有那么急吧,说不定他是出去了呢,也无人得见,若是他回来瞧见我们擅自撞门,生气了可怎么好。”

    顾紫陈笑道:“也是,我有些心急了。”

    二人说话间,已踱步至汪梅房前,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再等一等。

    徐友来想着县衙里还有公事,便想先回去,顾紫陈却欲言又止,又是好酒又是好茶,一会儿又说有事相商,就是不让徐友来走。

    “顾老板,你若有事,直接说明,本官不会不管的,你如此坐立不安的,究竟是怎么了?”

    顾紫陈从来一派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徐、徐大人,不瞒您说,我昨日去找汪班主的时候,瞧见他拿了个小纸包,我开了个玩笑说,这不会是砒霜吧?结果他却一脸正经道,是又怎样?这可把我吓坏了。他却又道。骗我玩儿呢,我才放下心来。可大人您说他这房门怎么也敲不开,该不会是……”

    徐友来砸了筷子:“是什么?你快些讲!”

    “该不会是他有了求死之心吧……”

    徐友来顾不得再去追问,起身以迅雷之势叫人撞开了房门,发现那房间果然是从里头上了锁,而汪梅瘫坐在地上,身上是大滩的血,早已没了气息。

    “确定房间是从里面上锁的?”云逸杰问。

    徐友来道:“确定,那可是我亲眼看见的。”

    “验尸结果如何?现场的物品可都一一验过,记录下来了?”

    “现场的东西都记下来了。验尸是叫陈仵作来验的,说是自杀,一应记录也都保存好了。”

    云逸杰点头:“那便好,否则这场大水过后,恐怕留不下什么证据了。醉红轩可受灾了?”

    “听说房屋受了些损害,不过并不严重。”

    云逸杰道:“汪梅是如何自杀的?”

    “服毒,我们在他喝的水里发现了砒霜,后来去药店查看,确实有他的购买记录。”

    “既是服毒,又怎么会满地的血?”云逸杰疑惑道,“服毒死亡……会有那么多血吗?”

    徐友来解释:“陈仵作说,汪梅的房间并不大,应当是服毒之后身体支撑不住,从椅子上倒下来,摔到了后脑勺,才有那么多血的。”

    云逸杰不置可否,只是道:“现下洪水还未完全消退,城里各处都尚在修正,趁着这段时日,将这案子查一查。”

    “可、可这汪梅不是自杀么?还需要查什么?”徐友来纳闷。

    云逸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徐友来瞪着眼珠子不敢说话,云逸杰道:“你去拿卷宗和验尸记录过来,我先去接幽王,看过卷宗之后,有些细节再慢慢推敲。”

    云逸杰与谢明乾,好歹是一路来治水的,如今碰头,她理应去迎接天潢贵胄的皇子殿下。

    谢明乾此次回来,风尘仆仆,一路快马加鞭。莲县的洪水疏通会给禹城带来如此大的灾难,是他未曾设想的。那时洪水一瞬涨起来,他出也出不去,救也救不了,禹城的男人们总在他耳边叫嚷,禹城的家里只剩妇孺,恐怕难以抵御洪水,若是此次回去,只能家园毁坏、亲人离散,他们做的这一切有何意义。

    谢明乾纵使相信云逸杰,可也担忧着,那只有几千妇孺的城,该如何与洪水抗衡?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们竟然顺利地度过了劫难,收到消息的时候,莲县等候着的男人们先是欢呼,后是沉默。谢明乾不太明白这样的沉默是为了什么,他只是心里由衷的佩服。佩服她们无限的力量,也佩服云逸杰能将这些人团结在一起的魄力。

    归来时,心似箭。

    “我先回去梳洗,”谢明乾对春雨道,“你去告诉敏理,叫她找个安静些的地方,我请她吃酒,她选好了地方等我便是。”

    春雨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去了,回来时他也刚好梳洗完毕,得了云逸杰的消息,说在醉红轩等他,顺便有件案子要看看。

    谢明乾合上衣襟,心道走到哪里都不忘查案,这还真是敏理的风格。

    一踏进醉红轩,便有小厮迎上来:“幽王殿下,云大人说在二楼包房等您。”

    推开包间的竹门,那张永远柔和平静的脸展现在眼前,阳光正好,屋内暖融融一片。

    “敏理,好久不见。”

    云逸杰浅笑抬眸,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叫他坐。

    谢明乾坐下,先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问了一遍,云逸杰道:“这些事不是都写信告诉你了,怎的还问来问去?”

    “那都是徐友来写的,他虽有文采,然而公事公办,说的话没有几分温度,禹城的美龙王抗洪的事,如此跌宕起伏,如此之壮然,我当然要听敏理你亲自说一说。”

    云逸杰无奈,将他的问题挨个回答了一番。

    “……如此,大伙也就放下心来,众志成城,将这堤坝给修筑好了。”

    “这大娘眼力实在是好,没想到这样长的距离,她也能估算得所差无几。”谢明乾道。

    云逸杰失笑:“若非你那日找了她做证人,我也不会知道禹城有这样的人才。”

    一说起这话,谢明乾立马不好意思起来:“且不说这个,说说别的事。”

    云逸杰喝了一杯茶,连连摇头:“说得我口干舌燥,可是不想再讲什么故事了。”

    “不用你讲,我问你答便可。”

    云逸杰狐疑道:“何事?”

    “就是先前回南都的事啊,虽然最后还是没有翻案成功,可你为了我回去一趟,我仍然感激。当日既然请你做军师,却忘了问你可要什么报酬?”

    云逸杰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沉思片刻道:“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什么是你所期盼、期许的吗?”

    云逸杰想了想,抬头看向窗外,外头是金灿灿的阳光,大雁结成行,排排地飞过了。她若有所思,缓缓道:“不要白马不要金,不要布帛不要银。要四季五谷风有信,真相大白人清静。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谢明乾道。

    “我问你,净巍宗的事,恐怕皇帝不会允许再提起,你可想过怎么办?”

    谢明乾还没想明白云逸杰话里的意思,便又被她抛出的问题难倒了。

    “……没想好。”他低下了头。

    “没想好?”云逸杰觉得好笑,“你查案之时如此莽撞,我还当你不达目的不罢休,没想到你纯粹是莽夫一个,有勇无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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