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不变
方以航一直没有等到禾瑛妍的回信，他望着案桌上的文件若有所思……这一下午心神不宁，手头的工作也没多大心思处理。
他突然皱起眉头“啧”一声。
那个从出租车里出来给禾瑛妍递衣服的男孩。他想起来那天谈事情禾瑛妍身边好像有这么个人。
青春，朝气。
这人对禾瑛妍有想法是摆在脸上的。方以航眉间“川”字又加深了。
他们是合伙人，认识多久了？两人的接触在一个什么分寸？
……禾瑛妍这几年的审美有变化吗？
他走到镜子面前，打量自己，身高腿长，宽肩窄腰，清隽风发。
镜中的那张脸保养的很得当，没有一条细纹，老脸先老眼的眼部肌肤光滑细腻。
连现代人常有的眼袋黑眼圈，他都没有。
他抬手捏捏脸颊，没松。又抓了抓头发，量还可以，抓一把也没有掉的。
方以航这几年没少往美容院，护理机构跑，他不是臭美，他怕老。
“老了没人要啊。”他苦笑着嘲弄一声。
方以航观摩了自己好一阵，手机兀自的响起，安静的客厅顿时被激荡起回音，是司机。
“先生，我在楼下等您。”
下午六点，东枝碧桂壹号院。
黑色宾利稳定停靠在一座独栋小别墅的大门前，方以航下了车径直走进院内，管家早就站在门口等候。
管家上前恭敬道：“先生，老夫人嘱咐了让您直接上二楼，她在哪等着您。”
“嗯。”方以航把手里看望老人家的礼物交给管家，“给她存起来吧。”
方以航有段时间没来她奶奶这了，上次因为祖孙俩意见不合拌了嘴，老太太气的直哆嗦，“我看我这辈子是抱不上重孙儿了。”
不管一个男人的身份到了怎么样的地位，只要家里有爱操心的老人，那催婚是必不可免的。
方以航拐过长廊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没有直接去方老太太那而是左拐到第三个门口，是他以前的住的房间。
他走进去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装入袋中对着楼下的司机招招手，“把这个给我放车里。”又说一句，“放后车座上。”
他折回去走到一半无意间瞥见楼下一抹身影，方以航就站在楼梯上冷眼俯视那人在厨房进进出出的，也不干活就在那指指点点。
保姆汗都冒下来了。
这女人又来这刷存在感了。
他站在门口敲敲门，里面一道嘹亮声音：“进。”
方以航打开门，只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妇人站在桌前，她眼神肃穆，表情认真地……给猫修毛结。
那猫儿一个翻身跳开老远，那老妇人也是身姿矫健一把将小猫重新捞回怀里。
“让姜管家给送去宠物店吧，这猫性子野别把你抓了。”
方老太太一抬头，喜笑颜开：“你过来了？”又瘪瘪嘴，“你这臭小子可真记仇，自从上次走了你就再也没回来过，诶呦人老啦，招人烦喽。”
方以航失笑，“我怕我老来扰你清静。”伸手接过奶奶手里的那只大白猫，抚摸猫猫柔顺的毛发。
“你是怕我念叨你吧。”方老太太满怀慈爱的拍拍方以航头，“我知道说多了你也烦，我老了，你也长大了，不应该插手你的事，可是小航啊我年岁大了，早晚有那一天，到那时就剩你一个人了，我心里放不下你啊。”
奶奶年纪大了，而方以航在世的亲人就是她一个，如果奶奶走了他就真成孤苦伶仃的人了。
他心里莫名苦涩，心底里埋着的孤独感泛上来，一个人吗？
眼前突然浮现一个人影，那人还如以往在树下等他，轻风拂过她的长发，眉眼弯弯，巧笑倩兮。
方以航挑着嘴角跟奶奶开玩笑：“不会的奶奶，我不还有青豆嘛。”
方老太太竖眉瞪眼，“青豆是小狗，你是吗？”她话锋一转，和声问：“我听说那个姓禾的小姑娘回来啦？你们见面了吗？”
方以航低头捏小猫肉垫垫，跟她打迷糊：“那个？”
“别跟我装傻，你的初恋啊，你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小学霸。”
方以航点头没否认，说：“是回来了，但是马上又要走了。”
方老太太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老花镜，颇有一番探究的架势，“乖孙子，你没留她？”
没等方以航说话，方老太太又一拍大腿，愤恨地说：“我说当初就怪你爸，那个小丫头多招人喜欢，我都开始准备彩礼了，就你爸非棒打鸳鸯。”
其实很多事情不能都往他爸身上推，两人热恋那会儿都见过双方家人。
只是方荣山对禾瑛妍的家庭颇有微词，但方以航一直把他爸的话当耳旁风，直到两人分手，他爸也没怎么掺和俩人感情。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两个之间出了问题。
自从禾瑛妍离开后，方以航就再没接触过一个异性。身边人都以为是年纪小感情用的深，一时半会走不出来，不过终归是少年人心性过一阵子就好了。
可谁知这一过就是六年，朋友都劝他不能吊在一个树上。
可方以航想这辈子是走不出来了，他就想吊死在禾瑛妍这棵树上。
“你叫李凤慧过来有事吗？”他岔开话题。
方老太太一脸了然：“你那个后妈没事才不会来我这儿呢，只不过是知道你来，借着我在给她儿子求你办事罢了。”
方以航眸垂下眼帘，眸中划过一丝凉意，手里漫不经心的揉捏着猫尾巴。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是保姆请他们下楼用餐。
方以航扶着奶奶下楼，李凤慧端着刚煲好的汤，回头佯装惊讶：“呀，以航今天也来了？”
方以航脸上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不冷不热，爱搭不理那样，对李凤慧点点头：“李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
“瞧你说的，都是一家人，虽然分开住但是妈年事已高，我不得时不时来探望一下嘛。”
方以航没什么温度的笑笑。
晚饭就在带着这么一丝异样尴尬的气氛中开始。
落座的时候方老太太故意不坐方以航拉开的主位，偏偏推着方以航坐，自己则坐在他的左手位，方以航也明白了不在推辞。
李凤慧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这祖孙二人，人精似的她怎么能不清楚方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可有备而来的话还是要说的。
她没有立刻挑起话头，而是这顿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才开口道：“以航啊你看什么时候把你弟弟简意调回总公司啊？”
“他在分公司不是一直都很好的吗。”
“我知道你是为了历练他，可这也好几年了，他也该回来了吧，回总公司跟着你学习才能学的好啊。”
方以航夹了一小块茭白放进碗里，嘴上敷衍，“我没有时间教他。”又回想起丁秘给他的文件，是方简意最近经手的项目，烂的不行。
他语气淡淡地说：“再等等吧，我一直有关注简意公司的业绩，挺好但是不突出，等再过几年时候合适了我在给他做打算。”
再过几年？
李凤慧注意着方以航的态度变化，知道自己儿子这次又没希望掌握实权了，只要方以航在一天方简意就一天不可能出头，这是铁打的事实。
她登时脸色有些难看，有句话不经大脑的说出来，“你爸临终前说了要把他的股份转给简意的……这湃汉也有他的一份吧。”
话音落在地上，空气都凝滞了。
方以航放下筷子，抬头定定地看着李凤慧，身为家主的威严弥漫开来，眼底情绪冷漠让人捉摸不透。
“我爸是承诺给的没错，但……湃汉是我妈一手建立，作为湃汉的继承人也是湃汉的掌舵人，决定权由我。况且我妈给我爸的股份占比也就一个子公司差不多，他想要我随时可以给他。”
“不……”
方以航打断她，“他调不调回来我会考虑的。”他擦了擦嘴跟方老太太道别，“奶奶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
方老太太全程一句没有发言，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巴掌大的小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是很漂亮，面容艳丽即使上了年纪也难掩风情，可耐不住野心太大，眼底的贪念都快要把她淹没了，她儿子倒是比她妈能装。
方荣山在的时候她们母子有靠山，靠着方荣山对她宠爱肆意跋扈，那时候榕城上流圈子的谁不知道方家有尊大佛，人人都得敬仰着，捧着。
后来方家落寞，方荣山倒了她的靠山也倒了，她人也变得谦卑好相处了。
“你要是也吃好了就不必勉强陪我这个老太太。”
李凤慧攥着手指，脸上强忍窘迫，说：“那妈您慢慢吃我走了。”
一顿晚饭就这么短促的结束了。
华灯初上，黑色宾利穿梭在车流之中。
方以航仰靠着，大半张脸掩在黑暗里，他脸型精致，五官更是周正的的没话说，那样俊俏的一张脸在英挺的眉头微微蹙起时有种不怒自威感，让人不敢放肆。
光影交错间那双眼睛亮的瘆人，他低着头手里摩挲着那本相册，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还是没有收到禾瑛妍的电话。
他等不及了。
临走前她说会处理好给他一个答复，能有什么差错呢？有什么差错是他不能解决的呢？
他不能让蓄谋已久的机会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方以航找找到禾瑛妍的手机号没有犹豫的直拨过去，电话没接一直在占线。
“去恒星酒店。”他抬头对着前面说到。
司机调转车头驶向另一条大道。
秋夜寒冷，树叶被劲风打的满地飘零，车子碾压过发出“咯吱”的破碎声。
方以航到酒店的的时候禾瑛妍正好把电话打来。
“房间号。”方以航简短的说。
“啊？哦，1305。你……来了？”禾瑛妍小跑到窗边，向下望去。
“我看见你了。”方以航似有预感的抬头，两人四目相撞。禾瑛妍明显感知自己心跳加快，撞击耳膜。
楼下男人站在柔和的路灯灯光下，影子被拉的老长，浑身的气势收敛。那双眼就那么遥遥的看着禾瑛妍，“我上去了。”
“谁啊？谁来了？”虞小丹好奇的跑到窗边什么也没看到。
“方以……方总，一会儿就上来了。”
虞小丹诧异：“啊？他干嘛这么晚过来？诶呦我可不让方总看见我这副样子。”随后又开始捯饬自己，慌里慌张的仿佛要去逃难。
没过一会门铃声响起，禾瑛妍看了眼镜子匆忙的捋了捋头发，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门后的方以航问她：“你一直都是这样不问是谁，就直接开门的吗？”
“没有，我知道是你所以才开的。”她又补充一句，“我跟小丹一个房间，两人很安全的，而且许铎也在隔壁。”
禾瑛妍把那件连衣裙换成了卫衣长裤，他脸上有着不可察觉的不悦。
方以航的情绪从不外露，一直都被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她总能从他的微表情里察觉出来，并根据以此做分析。
她解释道：“我刚才吃东西怕弄脏了。”对方以航温和笑着，“你还要在门口站多久呢？方总。”
方以航走进室内，巡视四周。屋内设施不错，虽不是什么五星大酒店，但好在需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视线落在休息区域，眼前的两张床，一张干净整洁，几件叠好的衣服放在床头，另一张乱中有序，不用想都知道那张床是禾瑛妍的。
“介意我坐一下吗？”方以航很有礼貌地问她。
禾瑛妍莞尔一笑，“怎么会？这房间没有椅子，你随意。”
方以航坐定在那张整洁的床上，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被子，一寸一寸摩擦着，爱不释手。
末了一句：“布料不错。”
“事情怎么样了？”方以航问。
禾瑛妍摇头：“不太乐观。”开始讲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林场的土地还有二十年承包期，但是今天有人跟她说这片地要做土地征收要收回，他们那边跟那些人做了多方交涉但是无果，只说这个月月底让他们撤走。
方以航问她：“有给你什么文书吗？”
禾瑛妍摇头，这也是她奇怪的点，她补充道：“而且土地承包地的钱给退了一半，如果是收回它绝对不会是这种驳款方式。”
西北那塔哒的工作者，他见过几次面，人品道德高尚，这些年也是死守在那立志乡村发展，一直也没挪过地方，为人克己奉公，工作兢兢业业，业界对他一直都是极高的赞誉。
商人的脑子活络，他立刻联想到了许多，其实这种事情是非常常见的，只不过方以航对那塔哒那边不了解，没法下判断。
并且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里一定还有禾瑛妍没法知道的隐情。
“这不是件小事，其中的关系复杂，后续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未知，我们不能就这样耗着湃汉，方总我想还是……”
就像知道禾瑛妍下一句要说什么，方以航猛然抬头说：“不我就要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
屋内灯光明亮，方以航的眼神认真而严肃，眼珠在灯光的照耀下忽闪忽闪的发亮。
禾瑛妍顿住，方以航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可能太唐突了，他稳定情绪平静的找补。
“我非常相信你，不管是那一方面，你一直是一个卓越且稳定的合作伙伴，很值得信赖。既然已经敲定就没有更换合作人的必要。”
“这件事我会解决好，我最晚明天告诉你，你不要有压力，它没你想的那么麻烦。”方以航站起身向玄关走去。
禾瑛妍想送送他可脚下好像被定住，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方以航开门。
“这么晚就不打扰了……再见。”
直到门咔哒一声闭合，屋子里没有另一个人的气息，禾瑛妍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掩面平复心跳。
不管多少年过去，只要再次对上那双坚定而又热忱的眼，她依旧没法招架。
虞小丹脸上顶着化到一半的妆走出来，“妍姐把那个发圈递我一下呗。”她又向外张望，“咦？方总怎么还没上来，不会走错房间了吧。”
禾瑛妍不知道她要那个，索性把那一堆眼花缭乱的发圈整理好都递给她，“他来过了，刚走。”
“啊～？！他来过了？我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啊？”
怪就怪这个酒店隔音实在太好了，好到让人咬牙。
“他……没进来在门口说了几句就走了。”
“这样啊，”虞小丹问她：“那他来干嘛，不会是因为我们地的事吧？”
禾瑛妍点点头：“他说，他解决，明天告诉我。”
“哦~？他解决？”虞小丹眯起小狐狸眼，一脸吃瓜。
禾瑛妍要掐死她的好奇心，问她：“这些发圈你要哪个？”
—
方以航到家的时候刚八点半，还不算晚，他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找到杜凌那一页面停下。
在禾瑛妍跟他讲述事情原委的时候他脑海里就突然闪现一个人，这人跟他关系不错，因他工作的原因两人结识，后一直也有往来，前年因公务调去了西北。
他拨过去，那头好像不是很忙，立刻就接通了。
“最近怎么样啊杜哥？”
那边人猜到方以航一这副语气就是有事拜托，他爽快道：“你小子，有事说事。”
方以航抿着嘴角笑笑，“我跟你打听件事。”
……
凌晨五点，尖锐的电话铃声刺破清晨的寂静。
禾瑛妍本来迷迷糊糊的眼睛一看见来电人名，整个人一下清明。
“喂？”
电话那头明显是刚睡醒，嗓子有些干哑还带着点鼻音。
“这么早打扰你休息了吧。”方以航顿了顿，语气轻柔低缓，“禾瑛妍，我们合作不变。”
他突然皱起眉头“啧”一声。
那个从出租车里出来给禾瑛妍递衣服的男孩。他想起来那天谈事情禾瑛妍身边好像有这么个人。
青春，朝气。
这人对禾瑛妍有想法是摆在脸上的。方以航眉间“川”字又加深了。
他们是合伙人，认识多久了？两人的接触在一个什么分寸？
……禾瑛妍这几年的审美有变化吗？
他走到镜子面前，打量自己，身高腿长，宽肩窄腰，清隽风发。
镜中的那张脸保养的很得当，没有一条细纹，老脸先老眼的眼部肌肤光滑细腻。
连现代人常有的眼袋黑眼圈，他都没有。
他抬手捏捏脸颊，没松。又抓了抓头发，量还可以，抓一把也没有掉的。
方以航这几年没少往美容院，护理机构跑，他不是臭美，他怕老。
“老了没人要啊。”他苦笑着嘲弄一声。
方以航观摩了自己好一阵，手机兀自的响起，安静的客厅顿时被激荡起回音，是司机。
“先生，我在楼下等您。”
下午六点，东枝碧桂壹号院。
黑色宾利稳定停靠在一座独栋小别墅的大门前，方以航下了车径直走进院内，管家早就站在门口等候。
管家上前恭敬道：“先生，老夫人嘱咐了让您直接上二楼，她在哪等着您。”
“嗯。”方以航把手里看望老人家的礼物交给管家，“给她存起来吧。”
方以航有段时间没来她奶奶这了，上次因为祖孙俩意见不合拌了嘴，老太太气的直哆嗦，“我看我这辈子是抱不上重孙儿了。”
不管一个男人的身份到了怎么样的地位，只要家里有爱操心的老人，那催婚是必不可免的。
方以航拐过长廊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没有直接去方老太太那而是左拐到第三个门口，是他以前的住的房间。
他走进去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装入袋中对着楼下的司机招招手，“把这个给我放车里。”又说一句，“放后车座上。”
他折回去走到一半无意间瞥见楼下一抹身影，方以航就站在楼梯上冷眼俯视那人在厨房进进出出的，也不干活就在那指指点点。
保姆汗都冒下来了。
这女人又来这刷存在感了。
他站在门口敲敲门，里面一道嘹亮声音：“进。”
方以航打开门，只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妇人站在桌前，她眼神肃穆，表情认真地……给猫修毛结。
那猫儿一个翻身跳开老远，那老妇人也是身姿矫健一把将小猫重新捞回怀里。
“让姜管家给送去宠物店吧，这猫性子野别把你抓了。”
方老太太一抬头，喜笑颜开：“你过来了？”又瘪瘪嘴，“你这臭小子可真记仇，自从上次走了你就再也没回来过，诶呦人老啦，招人烦喽。”
方以航失笑，“我怕我老来扰你清静。”伸手接过奶奶手里的那只大白猫，抚摸猫猫柔顺的毛发。
“你是怕我念叨你吧。”方老太太满怀慈爱的拍拍方以航头，“我知道说多了你也烦，我老了，你也长大了，不应该插手你的事，可是小航啊我年岁大了，早晚有那一天，到那时就剩你一个人了，我心里放不下你啊。”
奶奶年纪大了，而方以航在世的亲人就是她一个，如果奶奶走了他就真成孤苦伶仃的人了。
他心里莫名苦涩，心底里埋着的孤独感泛上来，一个人吗？
眼前突然浮现一个人影，那人还如以往在树下等他，轻风拂过她的长发，眉眼弯弯，巧笑倩兮。
方以航挑着嘴角跟奶奶开玩笑：“不会的奶奶，我不还有青豆嘛。”
方老太太竖眉瞪眼，“青豆是小狗，你是吗？”她话锋一转，和声问：“我听说那个姓禾的小姑娘回来啦？你们见面了吗？”
方以航低头捏小猫肉垫垫，跟她打迷糊：“那个？”
“别跟我装傻，你的初恋啊，你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小学霸。”
方以航点头没否认，说：“是回来了，但是马上又要走了。”
方老太太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老花镜，颇有一番探究的架势，“乖孙子，你没留她？”
没等方以航说话，方老太太又一拍大腿，愤恨地说：“我说当初就怪你爸，那个小丫头多招人喜欢，我都开始准备彩礼了，就你爸非棒打鸳鸯。”
其实很多事情不能都往他爸身上推，两人热恋那会儿都见过双方家人。
只是方荣山对禾瑛妍的家庭颇有微词，但方以航一直把他爸的话当耳旁风，直到两人分手，他爸也没怎么掺和俩人感情。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两个之间出了问题。
自从禾瑛妍离开后，方以航就再没接触过一个异性。身边人都以为是年纪小感情用的深，一时半会走不出来，不过终归是少年人心性过一阵子就好了。
可谁知这一过就是六年，朋友都劝他不能吊在一个树上。
可方以航想这辈子是走不出来了，他就想吊死在禾瑛妍这棵树上。
“你叫李凤慧过来有事吗？”他岔开话题。
方老太太一脸了然：“你那个后妈没事才不会来我这儿呢，只不过是知道你来，借着我在给她儿子求你办事罢了。”
方以航眸垂下眼帘，眸中划过一丝凉意，手里漫不经心的揉捏着猫尾巴。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是保姆请他们下楼用餐。
方以航扶着奶奶下楼，李凤慧端着刚煲好的汤，回头佯装惊讶：“呀，以航今天也来了？”
方以航脸上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不冷不热，爱搭不理那样，对李凤慧点点头：“李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
“瞧你说的，都是一家人，虽然分开住但是妈年事已高，我不得时不时来探望一下嘛。”
方以航没什么温度的笑笑。
晚饭就在带着这么一丝异样尴尬的气氛中开始。
落座的时候方老太太故意不坐方以航拉开的主位，偏偏推着方以航坐，自己则坐在他的左手位，方以航也明白了不在推辞。
李凤慧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这祖孙二人，人精似的她怎么能不清楚方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可有备而来的话还是要说的。
她没有立刻挑起话头，而是这顿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才开口道：“以航啊你看什么时候把你弟弟简意调回总公司啊？”
“他在分公司不是一直都很好的吗。”
“我知道你是为了历练他，可这也好几年了，他也该回来了吧，回总公司跟着你学习才能学的好啊。”
方以航夹了一小块茭白放进碗里，嘴上敷衍，“我没有时间教他。”又回想起丁秘给他的文件，是方简意最近经手的项目，烂的不行。
他语气淡淡地说：“再等等吧，我一直有关注简意公司的业绩，挺好但是不突出，等再过几年时候合适了我在给他做打算。”
再过几年？
李凤慧注意着方以航的态度变化，知道自己儿子这次又没希望掌握实权了，只要方以航在一天方简意就一天不可能出头，这是铁打的事实。
她登时脸色有些难看，有句话不经大脑的说出来，“你爸临终前说了要把他的股份转给简意的……这湃汉也有他的一份吧。”
话音落在地上，空气都凝滞了。
方以航放下筷子，抬头定定地看着李凤慧，身为家主的威严弥漫开来，眼底情绪冷漠让人捉摸不透。
“我爸是承诺给的没错，但……湃汉是我妈一手建立，作为湃汉的继承人也是湃汉的掌舵人，决定权由我。况且我妈给我爸的股份占比也就一个子公司差不多，他想要我随时可以给他。”
“不……”
方以航打断她，“他调不调回来我会考虑的。”他擦了擦嘴跟方老太太道别，“奶奶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
方老太太全程一句没有发言，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巴掌大的小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是很漂亮，面容艳丽即使上了年纪也难掩风情，可耐不住野心太大，眼底的贪念都快要把她淹没了，她儿子倒是比她妈能装。
方荣山在的时候她们母子有靠山，靠着方荣山对她宠爱肆意跋扈，那时候榕城上流圈子的谁不知道方家有尊大佛，人人都得敬仰着，捧着。
后来方家落寞，方荣山倒了她的靠山也倒了，她人也变得谦卑好相处了。
“你要是也吃好了就不必勉强陪我这个老太太。”
李凤慧攥着手指，脸上强忍窘迫，说：“那妈您慢慢吃我走了。”
一顿晚饭就这么短促的结束了。
华灯初上，黑色宾利穿梭在车流之中。
方以航仰靠着，大半张脸掩在黑暗里，他脸型精致，五官更是周正的的没话说，那样俊俏的一张脸在英挺的眉头微微蹙起时有种不怒自威感，让人不敢放肆。
光影交错间那双眼睛亮的瘆人，他低着头手里摩挲着那本相册，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还是没有收到禾瑛妍的电话。
他等不及了。
临走前她说会处理好给他一个答复，能有什么差错呢？有什么差错是他不能解决的呢？
他不能让蓄谋已久的机会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方以航找找到禾瑛妍的手机号没有犹豫的直拨过去，电话没接一直在占线。
“去恒星酒店。”他抬头对着前面说到。
司机调转车头驶向另一条大道。
秋夜寒冷，树叶被劲风打的满地飘零，车子碾压过发出“咯吱”的破碎声。
方以航到酒店的的时候禾瑛妍正好把电话打来。
“房间号。”方以航简短的说。
“啊？哦，1305。你……来了？”禾瑛妍小跑到窗边，向下望去。
“我看见你了。”方以航似有预感的抬头，两人四目相撞。禾瑛妍明显感知自己心跳加快，撞击耳膜。
楼下男人站在柔和的路灯灯光下，影子被拉的老长，浑身的气势收敛。那双眼就那么遥遥的看着禾瑛妍，“我上去了。”
“谁啊？谁来了？”虞小丹好奇的跑到窗边什么也没看到。
“方以……方总，一会儿就上来了。”
虞小丹诧异：“啊？他干嘛这么晚过来？诶呦我可不让方总看见我这副样子。”随后又开始捯饬自己，慌里慌张的仿佛要去逃难。
没过一会门铃声响起，禾瑛妍看了眼镜子匆忙的捋了捋头发，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门后的方以航问她：“你一直都是这样不问是谁，就直接开门的吗？”
“没有，我知道是你所以才开的。”她又补充一句，“我跟小丹一个房间，两人很安全的，而且许铎也在隔壁。”
禾瑛妍把那件连衣裙换成了卫衣长裤，他脸上有着不可察觉的不悦。
方以航的情绪从不外露，一直都被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她总能从他的微表情里察觉出来，并根据以此做分析。
她解释道：“我刚才吃东西怕弄脏了。”对方以航温和笑着，“你还要在门口站多久呢？方总。”
方以航走进室内，巡视四周。屋内设施不错，虽不是什么五星大酒店，但好在需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视线落在休息区域，眼前的两张床，一张干净整洁，几件叠好的衣服放在床头，另一张乱中有序，不用想都知道那张床是禾瑛妍的。
“介意我坐一下吗？”方以航很有礼貌地问她。
禾瑛妍莞尔一笑，“怎么会？这房间没有椅子，你随意。”
方以航坐定在那张整洁的床上，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被子，一寸一寸摩擦着，爱不释手。
末了一句：“布料不错。”
“事情怎么样了？”方以航问。
禾瑛妍摇头：“不太乐观。”开始讲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林场的土地还有二十年承包期，但是今天有人跟她说这片地要做土地征收要收回，他们那边跟那些人做了多方交涉但是无果，只说这个月月底让他们撤走。
方以航问她：“有给你什么文书吗？”
禾瑛妍摇头，这也是她奇怪的点，她补充道：“而且土地承包地的钱给退了一半，如果是收回它绝对不会是这种驳款方式。”
西北那塔哒的工作者，他见过几次面，人品道德高尚，这些年也是死守在那立志乡村发展，一直也没挪过地方，为人克己奉公，工作兢兢业业，业界对他一直都是极高的赞誉。
商人的脑子活络，他立刻联想到了许多，其实这种事情是非常常见的，只不过方以航对那塔哒那边不了解，没法下判断。
并且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里一定还有禾瑛妍没法知道的隐情。
“这不是件小事，其中的关系复杂，后续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未知，我们不能就这样耗着湃汉，方总我想还是……”
就像知道禾瑛妍下一句要说什么，方以航猛然抬头说：“不我就要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
屋内灯光明亮，方以航的眼神认真而严肃，眼珠在灯光的照耀下忽闪忽闪的发亮。
禾瑛妍顿住，方以航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可能太唐突了，他稳定情绪平静的找补。
“我非常相信你，不管是那一方面，你一直是一个卓越且稳定的合作伙伴，很值得信赖。既然已经敲定就没有更换合作人的必要。”
“这件事我会解决好，我最晚明天告诉你，你不要有压力，它没你想的那么麻烦。”方以航站起身向玄关走去。
禾瑛妍想送送他可脚下好像被定住，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方以航开门。
“这么晚就不打扰了……再见。”
直到门咔哒一声闭合，屋子里没有另一个人的气息，禾瑛妍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掩面平复心跳。
不管多少年过去，只要再次对上那双坚定而又热忱的眼，她依旧没法招架。
虞小丹脸上顶着化到一半的妆走出来，“妍姐把那个发圈递我一下呗。”她又向外张望，“咦？方总怎么还没上来，不会走错房间了吧。”
禾瑛妍不知道她要那个，索性把那一堆眼花缭乱的发圈整理好都递给她，“他来过了，刚走。”
“啊～？！他来过了？我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啊？”
怪就怪这个酒店隔音实在太好了，好到让人咬牙。
“他……没进来在门口说了几句就走了。”
“这样啊，”虞小丹问她：“那他来干嘛，不会是因为我们地的事吧？”
禾瑛妍点点头：“他说，他解决，明天告诉我。”
“哦~？他解决？”虞小丹眯起小狐狸眼，一脸吃瓜。
禾瑛妍要掐死她的好奇心，问她：“这些发圈你要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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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以航到家的时候刚八点半，还不算晚，他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找到杜凌那一页面停下。
在禾瑛妍跟他讲述事情原委的时候他脑海里就突然闪现一个人，这人跟他关系不错，因他工作的原因两人结识，后一直也有往来，前年因公务调去了西北。
他拨过去，那头好像不是很忙，立刻就接通了。
“最近怎么样啊杜哥？”
那边人猜到方以航一这副语气就是有事拜托，他爽快道：“你小子，有事说事。”
方以航抿着嘴角笑笑，“我跟你打听件事。”
……
凌晨五点，尖锐的电话铃声刺破清晨的寂静。
禾瑛妍本来迷迷糊糊的眼睛一看见来电人名，整个人一下清明。
“喂？”
电话那头明显是刚睡醒，嗓子有些干哑还带着点鼻音。
“这么早打扰你休息了吧。”方以航顿了顿，语气轻柔低缓，“禾瑛妍，我们合作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