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怀达用食指戳着魏砚凊胸口的伤,知道其天生对痛感感知极低,于是用了很大力气才使对方眉间微微皱了一下,“痛不?”

    魏砚凊望着他,不怒不恼,似乎除了体感上微弱的痛觉外没有其他感受。

    廖怀达见他一脸死样,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又戳一下,“你不痛,我痛!”

    他愤愤背过身去,仰着头,眼角湿润。

    “你没死不告诉我也就罢了,如今连回来也不知会一声吗?

    “告诉你,能如何?”魏砚凊声音浅浅,眼中眸光冷的没有温度。

    廖怀达才不管这么多,他怒意十足,炽声道:“告诉我,我起码能护你平安,你看看你这身伤……嗳!若不是赵震发现你的披风,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护我平安?”

    魏砚凊拧眉自嘲一声,续道:“你可知真正要杀我的人是谁。”

    廖怀达不假思索回道:“大司马。”

    闻言,魏砚凊忽然发出几声冷笑,闭目道:“你说是就是吧。”

    说完,往后一仰,一副“你可以走了”的样子。

    廖怀达气急,“魏砚凊,你别他妈说话说一半,你如今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

    他话未说完,魏砚凊恹恹的眼睁开,声音陡然一冷,“‘这样’是哪样?”

    廖怀达语塞,有些后悔自己口无遮拦。

    “叛国,屠城,罪大恶极之人。”魏砚凊自答道。

    叛了大遂国,屠了突契城。

    廖怀达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烦躁地挠了挠脑袋,“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本想再说点什么,张口却又难言。

    一旁的赵震处在两人之间,想缓和一下气氛,结果刚说了两字,“将军……”

    “住口!”魏砚凊一声厉喝,“我早不是什么将军,休要再叫。”

    赵震低头,灰声灰气,“是……”

    廖怀达心中窝气,看着闭目辞客之人发出好长一声叹,“走吧,赵震,咱们看错人了,就等他死在这儿荒郊野外。”

    赵震一动不动,奈何魏砚凊冷眸抬眼,只一个“滚”字,便令他麻溜起身。

    刚走两步,身后人忽道:“慢着。”

    赵震立即屁颠屁颠转回去。

    魏砚凊扫了眼周围,问:“她呢?”

    赵震和廖怀达互看一眼,皆是不解,正要问,魏砚凊摆了摆手。

    “无事,走吧。”魏砚凊看着靴后跟处缺失的两枚玉璧说。

    魏砚凊睡眠一向极浅,即便身子不适,也保持着高度警惕。

    一道暗影还未靠近,他便抄起短刀腾身而起,速度快如疾风,若是那暗影再慢一瞬就没命。

    “世子,是我。”

    魏砚凊看清来人松开匕首,葛荣立马劫后余生地摸了摸脖子。

    “他叫你来的?”魏砚凊冷着脸问。

    他口中的“他”,府中上下都知是指七王爷環王。

    葛荣十三岁便跟在魏砚凊身边,自是知道这对父子水火不容,来前他还被環王喊去识认魏砚凊的披风。

    但眼下,他不想被牵怒,只得撒谎。

    “不是王爷,是……”葛荣顿了顿,世子跟王爷水火不容,跟王妃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哽了一下才继续说,“是王妃,她很担心您。”

    话音刚落,魏砚凊便是一记毫无掩饰的冷嗤。

    担心他?

    担心他有没有死吧。

    葛荣看着魏砚凊黝黑的眸不由打了个颤。

    自打跟随魏砚凊他就怕他,这次与突契的豫峡关一战,便是他早早告假回家才避免了随主出征。

    葛荣不敢久呆,打着颤把身上的布包取下,里面有衣裳、银子、伤药一应俱全。

    他本想跟以往一样将送来的东西都打开,让魏砚凊一一过眼,但因为手抖得厉害,把药瓶碰得叮铃乱响。

    “对对对不起世子,我马上收拾好。”葛荣慌到不行,抬眼他看见魏砚凊正盯着他,像冷蛇。

    “要完。”

    葛荣脑中刚冒出这俩字,魏砚凊就说话了。

    “你说,我是叛国屠城之人吗?”

    魏砚凊突兀地问,他语速很慢,带着惯有冷血和淡漠看向葛荣。

    葛荣脸色煞白,这哪是他能答的问题。

    就他对魏砚凊的了解来看,单不论此事性质,魏砚凊什么都做得出来。

    葛荣额头沁出一层密汗,魏砚凊上前一步,“我问——”

    忽然,魏砚凊眉头皱了一下,“你用了活死香?”

    他猝不及防问了这么一句,葛荣下意识摇头,随后想起来路上确实用过,又立即点头。

    “对谁?”

    “上山碰到的一个小乞丐。”葛荣说着暗自摸了摸被石头砸到的腚。

    小乞丐……

    魏砚凊抿唇,片刻后才道:“人在何处,带我过去。”

    活死香,短时大量吸入便立即陷入昏迷,若一个时辰内未服解药,必死无疑。

    ***

    魏砚凊给希岄服下解药,沉默着看了她半响,随后起身准备离去。

    “不、不……不要丢下岄儿……”希岄似乎发了梦魇,突然抓住魏砚凊的衣角,魏砚凊眉尖微微皱了下,回过头看她,只听她又道了句,“岄儿很听话的……不要走……”

    魏砚凊心中冷笑,视线从希岄张皇的脸慢慢移到紧扣衣角的手上。

    她的手,生得极其好看。

    指形匀称而修长,肤貌细嫩且白皙,指与掌之间比例洽和,肉与骨相容近乎完美。

    尤其那破口处流出的鲜艳血色,令魏砚凊不由喉咙一滚。

    他漆黑的眸,冰冷又贪婪,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手。

    一旁的葛荣不禁头皮发麻,他毫不怀疑此刻的魏砚凊想把这双手砍下。(甚至有些恶心。)

    魏砚凊是環王第三子,出生时没哭没喊,瞳色黑得吓人,其左手还多长了两个指头,险些被当成怪物扔掉。

    据府里老管家说,魏砚凊不到三岁就自己拿刀剁了那两根多余的手指,后来更是捅死了被背后说嘴之人,自此无人敢置喙。

    “你可以走了。”魏砚凊忽然说。

    葛荣沉在惊惧里差点没反应过来,糊里糊涂应“是”转身,忽地想起还有府里让带的话。

    他回过身却看见一向薄情冷血的魏砚凊,竟眸色平和地把那小乞丐给轻放了回去,动作虽谈不上温柔,但绝对没有任何戾气。

    葛荣下巴都要惊掉了,他揉了揉眼,心中的问题脱口而出:“世子,她是?”

    魏砚凊眼皮一抬,他立马噤声闭嘴,改说正事。

    “世子,王妃说现在时机不当,让您先别回府。”

    这句话,在葛荣和魏砚凊看来都有些多余。

    一则,葛荣知道魏砚凊的脾性,他若想回,没人能阻。

    二则,魏砚凊已经回去过了。

    “嗯。”魏砚凊淡淡应声,忽而又道,“把药留下,其余带走。”

    “是。”

    葛荣躬身,只听魏砚凊吩咐道:“把东街的铺子收了。”

    葛荣一顿,东街的铺子那么多收哪个。

    “全部。”魏砚凊似能看穿他的想法。

    葛荣不敢相信,“全部?”

    魏砚凊眼神锋利,葛荣立马低头,“属下多问了。”

    说完毫不客气地掌了自己的嘴。

    东街的铺子全收,那王妃必定急眼,到时候恐怕又得去找王爷,而王爷只要稍微一查,便可知那些铺子背后的运作人是魏砚凊。

    届时,王爷不愿让魏砚凊回家,而王妃又着急铺子,两人肯定又会吵的不可开交。

    想到这里的葛荣猛然脊背发寒。

    想来魏砚凊看出他撒谎了。

    不准魏砚凊回府的是王爷,王妃只要不动她的摇钱树,顶多就是个帮腔。

    葛荣走后,魏砚凊便回了原处继续躺着。

    他本打算就此离去,但看月下之人,想起方才她那句天真的梦语和她身上那股求生的劲,与儿时的他何其相似,又与而今虚生望死的他截然相反。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弱之力,恰如其分地给了魏砚凊轻轻一击。

    他决定把主动权交给她。

    是走是留,都看她。

    许是药起了作用,魏砚凊有些昏昏欲睡。

    ***

    希岄醒来已是后半夜。

    她摸了摸钱袋,钱在,两枚玉璧也在,全身除了手上被树枝划伤外也没其他伤。

    四周极静,只有山与月,官差什么的也早没了影。

    所以,要不要回去看看?

    希岄啃着手指来回地走,她想说服自己回去,但又觉没必要,自己已经救了他一命,发个烧应该不会死人……吧。

    而且,她能感觉得出来,她救了一个不想活的人。

    要不是看中他身上值钱的——希岄猛拍自己,又来了又来了。

    救人就救人,她怎么能有所图。

    恶念退散。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这样没什么不好。

    或许,她就是个坏事做尽的贼。

    希岄越发烦躁。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弄清楚自己是谁。

    那么第一步便是要入城,入城之后,会不会又吃了上顿没下顿……

    啊,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希岄拿定注意,往山下走去。

    她来到不夜市。

    不夜市,梁京城外昼伏夜出的地下黑市,里面乌烟瘴气,鱼龙混杂,什么人什么事都有。

    那件披风便是从此处换的钱,办假路引也是从那掌柜嘴里打听到的。

    希岄浑身脏不拉几,一进入,便与周遭浑然天成。

    当然,她是很不愿在这种地方出入的。

    对于自己个温文儒雅的千金小姐,她始终存有希望。

    忽而,恍然的一眼,希岄在入口处的告示栏上看到一张寻人贴。

    而那上面的人,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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