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土苑后院
“奇了怪了......”温梓堇将三份榜单放在面前细细查看，考卷上的名次为“甲等三名”，金边榜上的为“甲等六名”，素纸上写的又为“第四百零一名”三张名第皆有所异，如何分辨孰真孰假？
“梓堇师妹？”一道温润如玉之声贸然出现，温梓堇心里的大石也随此声沉了沉：“怀溪兄！这里！”
不远处陆怀溪上前，同温梓堇打了招呼。
他是朔班与程沐同一届的弟子，自远在千里外的秨蓬而来。
恰逢他来赶考那日带少了盘缠正好遇上了在外经商的白崇，白崇他给了盘缠还有剩余的钱财供了他在端阳那几日吃穿不愁，陆怀溪一直感怀在心，找不到机会报答，在白洛瑶口中听闻了此事便主动请缨来祝温梓堇平反。
陆怀溪也是作为这次考卷护送之人参与选考，对选考过程熟稔，白洛瑶也便应了下来。
陆怀溪在她面前坐下，温梓堇将三张卷宗往他那推了推：“师兄认为哪一宗是真的？”
少年拿起三张纸一番对比，抚了抚印章，又用指腹蹭了蹭批名朱砂，将金边榜和考卷抽了出来：“这两张有璇玑阁专用的朱砂迹，十有八九是真的，至于这张......更像是什么人抄下来的。”
可这张素纸上的名第是唯一与公示栏上的名第相同的，那边是撰写素纸者有异样了。
陆怀溪解释：“所有卷宗皆由十位小考官批改后交到主考官处排名第并列出榜单，再交由礼部二次审查，才有了公示栏上的榜单。”
温梓堇试图复述整个流程：“这是......主考官的印章，而后送至礼部有了公榜，考卷上的批名朱砂是真的，那也不会有人无故为我批个探花吧。”
陆怀溪闻言失笑，却又赞许点头：“师妹这篇文章在我们中也难寻个相抗衡者，难为你有此天分还在玄土苑。”
温梓堇摆摆手苦笑着回了句：“怀溪兄谬赞了。”又随后问了句：“那这次选考的主考官都有何人？”
“本次选考是由天甲苑赵博士赵正维同仁义苑郑隐以分定等次，天甲苑沈博士沈兴同傅祭酒傅邦进行审核。”陆怀溪回答。
温梓堇思索一番：赵、郑、傅三位主考官是她所陌生的，查起来相对要费些功夫，至于沈兴，是温广亲自问过且绝对公正的，温梓堇便将他先排外了。
“正好郑博士于仁义苑授学，我们现下去赶上他下堂。”陆怀溪提议，温梓堇点点头跟着陆怀溪去到了仁义苑。
仁义苑的弟子大多有才却自由散漫惯了不愿下力气学的，其学苑环境似是也受其影响，栽种着几丛杨柳，显得有书卷气有清新自在。
郑博士自土部出，容颜沧桑，衣衫华贵，脸上还故意留了把稀疏的山羊须，非但全无饱读经书之态，反倒是多了些遮遮掩掩的小人眼色。
陆怀溪上前行礼：“见过郑博士，一一九届温师妹有些问题要同博士您探讨，可否借一步说话？”
郑隐有些诧异竟有弟子要同他论事，于是清清嗓，将手往后一背捋了捋那稀疏的山羊须：“那便快问吧，为师还有要事要忙。”
温梓堇忙将考卷拎出来递给郑隐：“您可曾于选考时见过此卷宗？”郑隐凑近瞧了瞧，又眯着眼翻了翻，将卷子还给温梓堇：“没见过，什么乡下人文章，为师从不阅此下等文。”
陆怀溪扬眉，他是听说过郑隐名属虚传，未曾想如此目不识文。温梓堇并没有被打击到，反而扯了句题外话：“郑博士这玉指套是浮烟阁从羌国才进的吧？成色不是一般的好。”
郑隐一听人夸他腰板都直了不少：“你这女学子有些眼光。这可不是常......”
他忽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玉指套不着痕迹地收回袖中，装作学问深大之态教训起她：“你们一介学子来日学有所成了方有资质谈这些，现在不学好学问反倒跑到这来耽误为师的时间，不成大体。”言罢甩袖而去。
身旁的陆怀溪才想说明一些郑博士的情况，温梓堇却不以为然：“郑博士恐是确与此事有些关联了，但有一点奇怪，便是他确实没见过我的卷宗，甚至没有参与批阅。”
陆怀溪瞪大了眼十分惊讶：“何以见得？”
温梓堇小心翼翼将卷宗收好，俏皮娇美的桃花眼中浮出玩味：“浮烟阁的玉器可都是专为官家供给的，少说也得要个50来两的，更何况还是羌国美玉，博士五年薪资都没有如此多，却如此阔绰买了此等昂贵之物，不觉得奇怪吗？”
陆怀溪大受震惊，眼前这么个女子对玉器竟有此造诣，但他又念及是自己见识短浅才这般了，神情惆怅。
温梓堇见状解释：“我也是因为家中兄长爱把玩玉器耳濡目染了些，要真论起玉器来我只是个门外汉啦。”
此言确是无谎，温澈在浮烟阁花费的银子都能赶上他将来的聘礼了，近日还盘算着要同浮烟阁合作捞一把，可他也实不在乎钱财此等身外之物，毕竟日进斗金的布庄让他有资本挥霍。
匆匆又同陆怀溪跑到了天甲苑，在寒班寻到了赵正维。
与郑隐大相径庭，赵正维身旁围着三五弟子讲论经义，出口成章，侃侃而谈，所言皆为不刊之论，一袭素衣手握竹卷，面容和蔼而有威严。
二人不忍打扰便候于一旁，好在问题不大赵正维很快解释完，转过身来问：“久等，你们也有问题想问吗？”
好生客气的博士。
温梓堇忙呈上卷宗行了个礼:“弟子想问博士可曾见过这卷子，上面名第是否属实？”
赵正维接过后细细看了一遍，微微皱眉又看向温梓堇：“你是？”
“弟子一一九届新生温梓堇。”温梓堇老实回应，赵正维捏着卷子的指在印章上摩挲了下，见他欲言又止，陆怀溪解释：“温师妹卷子上的名第同公示栏上的有些出入，方才有问过郑博士，但他没见过我们便只好来叨扰您了。”
赵正维将卷宗慢吞吞地叠好垂着眸似是在回想：“唔......若为师没记错，理当是郑博士负责改天甲苑和仁义苑左堂弟子的卷宗，为师改的是玄土苑和仁义苑右堂弟子的卷宗，不知梓堇你于何处考？”
温梓堇答道：“弟子是在天甲苑考的。”
他将卷宗递回：“那便是郑博士了，为师确没见过此卷，但璇玑阁选考向来是公平公正无误批之例，你们不妨再好好看看此文是否真的配得上名第，此文确是出众尚能进入前十，但其他人也并非一众草包啊。”
温梓堇道谢后便同陆怀溪回了玄土苑，赵正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良久，回头出了璇玑阁。
“真是怪了，莫非真是这郑博士......”温梓堇自言自语着，问起陆怀溪：“怀溪兄可知傅祭酒此刻于何处？”
陆怀溪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缓过神来回答：“祭酒近几日染了风寒，告假在宅中养病呢。”
“那......傅宅在何处？”虽说此时去扰人清静不好，但迫于谢时给的时日有限，改日再登门致歉，先得罪了。
陆怀溪却尴尬笑笑：“我......我也不知道傅宅在哪，祭酒平日喜清静不爱他人打扰鲜少让人去到宅上，璇玑阁除掌门和程兄外恐是无人知晓他家居何方。”
抓住关键词的温梓堇眼中闪过一道光：“你说谁?”
陆怀溪脑子没转过来下意识说出口：“程兄平日里常与祭酒往来谈论剑道之术，祭酒曾多次邀他去辅助上探讨练习，他大抵是最得祭酒欢心的弟子了。”
程小世子啊......
温梓堇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想着对策：程沐平时跟个大忙人似的日日不见踪影，为人看上去也不爱说话，冷的如同高峰之巅的寒泉，光想着就打了个哆嗦；谢时？她不拦着我就很好了，巴不得我少惹些麻烦。
“啾啾！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白洛瑶扯着嗓子喊了一路走进后院，温梓堇抬手利索地捂住她的嘴，脸上红若春花：“都说了少在外面喊这个名字，再喊我拿娘亲的试香手帕给你堵上！”
温梓堇的娘亲懂香爱香，总拿一张手帕尝试将千奇百怪的味道混在一起，混得好便是沁人心脾，混不好便是人人得而昏厥。
这招果真唬住了白洛瑶，老老实实点头，温梓堇这才嫌弃的把她的口水在她身上擦了擦，又问：“怎么这么着急来？”
白洛瑶将一张纸递给她邀功：“负责你考卷的小考官我找到了，也画押证明给你批了甲等探花，喏，给你。”又笑嘻嘻坐回原来她的位子臭屁了一句：“怎么样，你大小姐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
温梓堇把感谢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你真是同我哥走一路走久了，愈发和他一般爱‘孤芳自赏’。”
白洛瑶毫不在意，同陆怀溪聊起了家常。温梓堇将几张证据收集起来，又想起自己翌日的练剑。
比起谢时，程沐虽说是冷面无趣了些，但也并非全无希望，就说是让他带个路好了，也没让他帮自己出面什么的。
温梓堇这么安慰着自己，下定决心要去找程沐帮忙。
翌日一大早，温梓堇有些忐忑地走进水云涧。程沐总会很早就到竹林中练剑，清晨的空气有些湿润，程沐一套行云流水的璇玑阁剑式自剑锋下出，伴着霜满天独有的肃杀戾气，墨竹被剑带起的风刮得沙沙作响，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果真是“满天一斩乱八荒了”。
见他似乎心情不错，温梓堇开始自己的忽悠：“师兄早，你可听闻傅祭酒身子抱恙好几日没上堂了，我们道经课落了好多呢。”
程沐额上出了些细汗，将剑收入剑鞘中看了眼温梓堇，漫不经心应道：“嗯，正巧要去傅宅看望，今早先不练了。”
温梓堇心里高兴得蹦了八千里来回，但她总有种被反忽悠了的感觉。
程沐掩住眸中将泛起的笑意，指指桌上的几个盒子：“要带些礼物给祭酒，一个人好像搬不太过来。”若有所指地半垂着眸看向温梓堇。
“正好我早上没什么事，那便顺道一同去看望他老人家吧。”温梓堇哪会放过送上门的机会立马毛遂自荐。
闻言程沐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有些可惜地道：“我已经叫怀溪帮忙了，怕是要辜负了师妹的一片好心。”
温梓堇本想说再带我一个也无妨，突然想起陆怀溪告知她今日家中祭祀会忙不过来不在璇玑阁，嘴角绷直无情揭穿：“那师兄待会途经陆家顺便捎上忙着祭祖的怀溪兄？”
程沐微微蹩眉，拖了点长音反问温梓堇：“哦？师妹怎么这么详细地知道怀溪在作甚？”
好像......带了点意味不明的情绪？
温梓堇还没缓过来解释，程沐便自顾笑起来，唇角抹起凡人被揭穿谎言的浅笑，唇边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意晕染在其中，让原本有些疏冷的面容也生动起来，瑞凤眼里漾起笑意，摄人心魂。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像一坛冻过后化了的，没全发酵完带着微甜和竹香的竹叶青。
他的笑又转瞬即逝，只有微弯的眉目让温梓堇意识到方才仙子下了凡。他敛起笑意：“不算笨，收拾下去傅宅。”
程沐将盒子一个个叠起来两只手轻松搬起，根本不需要再多一个人帮忙。温梓堇才反应过来他是反忽悠带她去傅宅的，正当她不知所措，程沐朝石桌抬头示意：“你拿那个。”
“那个”是石桌上的瓷白酒瓶，上面特有的花纹勾起温梓堇的记忆：“咦？”
“这不是扶摇楼的竹叶青么，师兄怎么会有这壶珍藏的？据我所知整个端阳也就卖了三壶吧。”
还是她去年才从树下挖出来让白洛瑶当扶摇阁镇店之宝用的。
程沐瞥了眼，随后又避开温梓堇惊诧的眼神，背对着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又淡淡回应：“王府那边的人送的，便取了一壶来。”
温梓堇也不好追问什么，拿上酒壶跟着程沐出了璇玑阁上了马车。
她总觉得，程沐身上，有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马车一路奔波到郊外一处府邸前停下。
小厮向内通报了一声便将他们请了进去，傅宅不算很大，但其内可以说十分清雅幽静，无十分浮夸华丽之饰，更多是兰菊杂植环绕着的园林。
傅邦坐在临水的亭子中烹茶，见程沐来甚为欢喜，苍白的脸上展露和蔼的笑容：“予景，你来了。”
像是在招呼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
原来程小世子有个字，名曰予景。
傅邦也是有些年岁的人，饱经风霜的褶皱中透着读书人独有的诗书睿气，面色虽因病看上去苍白瘦削，脸颊却因过分欢喜而微微泛红。
程沐带着温梓堇将礼拿给下人后朝傅邦行礼：“见过祭酒。”傅邦笑呵呵地招呼他们坐下：“哎呦都说了不必如此多礼咳咳......快坐下，今日怎得空来问候老夫了？”
程沐坐下带笑应了：“听师傅说您身子抱恙便来探望，顺带了些药材给您补补。”
“哦？果真么？”傅邦一脸不可置信。
平日里他可是怎么拉怎么拽也请不来这尊“大佛”来府上，今日不请自来，嗯......
定是有所意图！
“奇了怪了......”温梓堇将三份榜单放在面前细细查看，考卷上的名次为“甲等三名”，金边榜上的为“甲等六名”，素纸上写的又为“第四百零一名”三张名第皆有所异，如何分辨孰真孰假？
“梓堇师妹？”一道温润如玉之声贸然出现，温梓堇心里的大石也随此声沉了沉：“怀溪兄！这里！”
不远处陆怀溪上前，同温梓堇打了招呼。
他是朔班与程沐同一届的弟子，自远在千里外的秨蓬而来。
恰逢他来赶考那日带少了盘缠正好遇上了在外经商的白崇，白崇他给了盘缠还有剩余的钱财供了他在端阳那几日吃穿不愁，陆怀溪一直感怀在心，找不到机会报答，在白洛瑶口中听闻了此事便主动请缨来祝温梓堇平反。
陆怀溪也是作为这次考卷护送之人参与选考，对选考过程熟稔，白洛瑶也便应了下来。
陆怀溪在她面前坐下，温梓堇将三张卷宗往他那推了推：“师兄认为哪一宗是真的？”
少年拿起三张纸一番对比，抚了抚印章，又用指腹蹭了蹭批名朱砂，将金边榜和考卷抽了出来：“这两张有璇玑阁专用的朱砂迹，十有八九是真的，至于这张......更像是什么人抄下来的。”
可这张素纸上的名第是唯一与公示栏上的名第相同的，那边是撰写素纸者有异样了。
陆怀溪解释：“所有卷宗皆由十位小考官批改后交到主考官处排名第并列出榜单，再交由礼部二次审查，才有了公示栏上的榜单。”
温梓堇试图复述整个流程：“这是......主考官的印章，而后送至礼部有了公榜，考卷上的批名朱砂是真的，那也不会有人无故为我批个探花吧。”
陆怀溪闻言失笑，却又赞许点头：“师妹这篇文章在我们中也难寻个相抗衡者，难为你有此天分还在玄土苑。”
温梓堇摆摆手苦笑着回了句：“怀溪兄谬赞了。”又随后问了句：“那这次选考的主考官都有何人？”
“本次选考是由天甲苑赵博士赵正维同仁义苑郑隐以分定等次，天甲苑沈博士沈兴同傅祭酒傅邦进行审核。”陆怀溪回答。
温梓堇思索一番：赵、郑、傅三位主考官是她所陌生的，查起来相对要费些功夫，至于沈兴，是温广亲自问过且绝对公正的，温梓堇便将他先排外了。
“正好郑博士于仁义苑授学，我们现下去赶上他下堂。”陆怀溪提议，温梓堇点点头跟着陆怀溪去到了仁义苑。
仁义苑的弟子大多有才却自由散漫惯了不愿下力气学的，其学苑环境似是也受其影响，栽种着几丛杨柳，显得有书卷气有清新自在。
郑博士自土部出，容颜沧桑，衣衫华贵，脸上还故意留了把稀疏的山羊须，非但全无饱读经书之态，反倒是多了些遮遮掩掩的小人眼色。
陆怀溪上前行礼：“见过郑博士，一一九届温师妹有些问题要同博士您探讨，可否借一步说话？”
郑隐有些诧异竟有弟子要同他论事，于是清清嗓，将手往后一背捋了捋那稀疏的山羊须：“那便快问吧，为师还有要事要忙。”
温梓堇忙将考卷拎出来递给郑隐：“您可曾于选考时见过此卷宗？”郑隐凑近瞧了瞧，又眯着眼翻了翻，将卷子还给温梓堇：“没见过，什么乡下人文章，为师从不阅此下等文。”
陆怀溪扬眉，他是听说过郑隐名属虚传，未曾想如此目不识文。温梓堇并没有被打击到，反而扯了句题外话：“郑博士这玉指套是浮烟阁从羌国才进的吧？成色不是一般的好。”
郑隐一听人夸他腰板都直了不少：“你这女学子有些眼光。这可不是常......”
他忽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玉指套不着痕迹地收回袖中，装作学问深大之态教训起她：“你们一介学子来日学有所成了方有资质谈这些，现在不学好学问反倒跑到这来耽误为师的时间，不成大体。”言罢甩袖而去。
身旁的陆怀溪才想说明一些郑博士的情况，温梓堇却不以为然：“郑博士恐是确与此事有些关联了，但有一点奇怪，便是他确实没见过我的卷宗，甚至没有参与批阅。”
陆怀溪瞪大了眼十分惊讶：“何以见得？”
温梓堇小心翼翼将卷宗收好，俏皮娇美的桃花眼中浮出玩味：“浮烟阁的玉器可都是专为官家供给的，少说也得要个50来两的，更何况还是羌国美玉，博士五年薪资都没有如此多，却如此阔绰买了此等昂贵之物，不觉得奇怪吗？”
陆怀溪大受震惊，眼前这么个女子对玉器竟有此造诣，但他又念及是自己见识短浅才这般了，神情惆怅。
温梓堇见状解释：“我也是因为家中兄长爱把玩玉器耳濡目染了些，要真论起玉器来我只是个门外汉啦。”
此言确是无谎，温澈在浮烟阁花费的银子都能赶上他将来的聘礼了，近日还盘算着要同浮烟阁合作捞一把，可他也实不在乎钱财此等身外之物，毕竟日进斗金的布庄让他有资本挥霍。
匆匆又同陆怀溪跑到了天甲苑，在寒班寻到了赵正维。
与郑隐大相径庭，赵正维身旁围着三五弟子讲论经义，出口成章，侃侃而谈，所言皆为不刊之论，一袭素衣手握竹卷，面容和蔼而有威严。
二人不忍打扰便候于一旁，好在问题不大赵正维很快解释完，转过身来问：“久等，你们也有问题想问吗？”
好生客气的博士。
温梓堇忙呈上卷宗行了个礼:“弟子想问博士可曾见过这卷子，上面名第是否属实？”
赵正维接过后细细看了一遍，微微皱眉又看向温梓堇：“你是？”
“弟子一一九届新生温梓堇。”温梓堇老实回应，赵正维捏着卷子的指在印章上摩挲了下，见他欲言又止，陆怀溪解释：“温师妹卷子上的名第同公示栏上的有些出入，方才有问过郑博士，但他没见过我们便只好来叨扰您了。”
赵正维将卷宗慢吞吞地叠好垂着眸似是在回想：“唔......若为师没记错，理当是郑博士负责改天甲苑和仁义苑左堂弟子的卷宗，为师改的是玄土苑和仁义苑右堂弟子的卷宗，不知梓堇你于何处考？”
温梓堇答道：“弟子是在天甲苑考的。”
他将卷宗递回：“那便是郑博士了，为师确没见过此卷，但璇玑阁选考向来是公平公正无误批之例，你们不妨再好好看看此文是否真的配得上名第，此文确是出众尚能进入前十，但其他人也并非一众草包啊。”
温梓堇道谢后便同陆怀溪回了玄土苑，赵正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良久，回头出了璇玑阁。
“真是怪了，莫非真是这郑博士......”温梓堇自言自语着，问起陆怀溪：“怀溪兄可知傅祭酒此刻于何处？”
陆怀溪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缓过神来回答：“祭酒近几日染了风寒，告假在宅中养病呢。”
“那......傅宅在何处？”虽说此时去扰人清静不好，但迫于谢时给的时日有限，改日再登门致歉，先得罪了。
陆怀溪却尴尬笑笑：“我......我也不知道傅宅在哪，祭酒平日喜清静不爱他人打扰鲜少让人去到宅上，璇玑阁除掌门和程兄外恐是无人知晓他家居何方。”
抓住关键词的温梓堇眼中闪过一道光：“你说谁?”
陆怀溪脑子没转过来下意识说出口：“程兄平日里常与祭酒往来谈论剑道之术，祭酒曾多次邀他去辅助上探讨练习，他大抵是最得祭酒欢心的弟子了。”
程小世子啊......
温梓堇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想着对策：程沐平时跟个大忙人似的日日不见踪影，为人看上去也不爱说话，冷的如同高峰之巅的寒泉，光想着就打了个哆嗦；谢时？她不拦着我就很好了，巴不得我少惹些麻烦。
“啾啾！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白洛瑶扯着嗓子喊了一路走进后院，温梓堇抬手利索地捂住她的嘴，脸上红若春花：“都说了少在外面喊这个名字，再喊我拿娘亲的试香手帕给你堵上！”
温梓堇的娘亲懂香爱香，总拿一张手帕尝试将千奇百怪的味道混在一起，混得好便是沁人心脾，混不好便是人人得而昏厥。
这招果真唬住了白洛瑶，老老实实点头，温梓堇这才嫌弃的把她的口水在她身上擦了擦，又问：“怎么这么着急来？”
白洛瑶将一张纸递给她邀功：“负责你考卷的小考官我找到了，也画押证明给你批了甲等探花，喏，给你。”又笑嘻嘻坐回原来她的位子臭屁了一句：“怎么样，你大小姐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
温梓堇把感谢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你真是同我哥走一路走久了，愈发和他一般爱‘孤芳自赏’。”
白洛瑶毫不在意，同陆怀溪聊起了家常。温梓堇将几张证据收集起来，又想起自己翌日的练剑。
比起谢时，程沐虽说是冷面无趣了些，但也并非全无希望，就说是让他带个路好了，也没让他帮自己出面什么的。
温梓堇这么安慰着自己，下定决心要去找程沐帮忙。
翌日一大早，温梓堇有些忐忑地走进水云涧。程沐总会很早就到竹林中练剑，清晨的空气有些湿润，程沐一套行云流水的璇玑阁剑式自剑锋下出，伴着霜满天独有的肃杀戾气，墨竹被剑带起的风刮得沙沙作响，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果真是“满天一斩乱八荒了”。
见他似乎心情不错，温梓堇开始自己的忽悠：“师兄早，你可听闻傅祭酒身子抱恙好几日没上堂了，我们道经课落了好多呢。”
程沐额上出了些细汗，将剑收入剑鞘中看了眼温梓堇，漫不经心应道：“嗯，正巧要去傅宅看望，今早先不练了。”
温梓堇心里高兴得蹦了八千里来回，但她总有种被反忽悠了的感觉。
程沐掩住眸中将泛起的笑意，指指桌上的几个盒子：“要带些礼物给祭酒，一个人好像搬不太过来。”若有所指地半垂着眸看向温梓堇。
“正好我早上没什么事，那便顺道一同去看望他老人家吧。”温梓堇哪会放过送上门的机会立马毛遂自荐。
闻言程沐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有些可惜地道：“我已经叫怀溪帮忙了，怕是要辜负了师妹的一片好心。”
温梓堇本想说再带我一个也无妨，突然想起陆怀溪告知她今日家中祭祀会忙不过来不在璇玑阁，嘴角绷直无情揭穿：“那师兄待会途经陆家顺便捎上忙着祭祖的怀溪兄？”
程沐微微蹩眉，拖了点长音反问温梓堇：“哦？师妹怎么这么详细地知道怀溪在作甚？”
好像......带了点意味不明的情绪？
温梓堇还没缓过来解释，程沐便自顾笑起来，唇角抹起凡人被揭穿谎言的浅笑，唇边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意晕染在其中，让原本有些疏冷的面容也生动起来，瑞凤眼里漾起笑意，摄人心魂。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像一坛冻过后化了的，没全发酵完带着微甜和竹香的竹叶青。
他的笑又转瞬即逝，只有微弯的眉目让温梓堇意识到方才仙子下了凡。他敛起笑意：“不算笨，收拾下去傅宅。”
程沐将盒子一个个叠起来两只手轻松搬起，根本不需要再多一个人帮忙。温梓堇才反应过来他是反忽悠带她去傅宅的，正当她不知所措，程沐朝石桌抬头示意：“你拿那个。”
“那个”是石桌上的瓷白酒瓶，上面特有的花纹勾起温梓堇的记忆：“咦？”
“这不是扶摇楼的竹叶青么，师兄怎么会有这壶珍藏的？据我所知整个端阳也就卖了三壶吧。”
还是她去年才从树下挖出来让白洛瑶当扶摇阁镇店之宝用的。
程沐瞥了眼，随后又避开温梓堇惊诧的眼神，背对着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又淡淡回应：“王府那边的人送的，便取了一壶来。”
温梓堇也不好追问什么，拿上酒壶跟着程沐出了璇玑阁上了马车。
她总觉得，程沐身上，有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马车一路奔波到郊外一处府邸前停下。
小厮向内通报了一声便将他们请了进去，傅宅不算很大，但其内可以说十分清雅幽静，无十分浮夸华丽之饰，更多是兰菊杂植环绕着的园林。
傅邦坐在临水的亭子中烹茶，见程沐来甚为欢喜，苍白的脸上展露和蔼的笑容：“予景，你来了。”
像是在招呼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
原来程小世子有个字，名曰予景。
傅邦也是有些年岁的人，饱经风霜的褶皱中透着读书人独有的诗书睿气，面色虽因病看上去苍白瘦削，脸颊却因过分欢喜而微微泛红。
程沐带着温梓堇将礼拿给下人后朝傅邦行礼：“见过祭酒。”傅邦笑呵呵地招呼他们坐下：“哎呦都说了不必如此多礼咳咳......快坐下，今日怎得空来问候老夫了？”
程沐坐下带笑应了：“听师傅说您身子抱恙便来探望，顺带了些药材给您补补。”
“哦？果真么？”傅邦一脸不可置信。
平日里他可是怎么拉怎么拽也请不来这尊“大佛”来府上，今日不请自来，嗯......
定是有所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