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息玥没想到，最糟糕的不是误杀。
项佳赶到之后，了解完事情经过，安慰她：“小姐别担心，白丽只是三等公民，按照法典规定，只需要1万星誉值就能冲抵掉了。您父亲的星誉值绝对是足够的。”
星誉值是战功的量化指标，既然这个世界一切都围绕着消灭污染转，战功能发挥的作用自然强大。
因为要判断是误杀还是蓄意杀人，治安官要带息玥回治安所调查，然而他们刚出商场，就被驻军所的人截胡了。
一支来自32号星区的机甲星队，手握针对33号星区的临时管辖令，强势地押走息玥，送回统领府。
他们不是救兵，因为等待息玥的是软禁。
前往中央星区上学的息瑶比她还要早被送回来，一见到她就扑过来痛哭。
“他们说爸爸消失了，可能已经战死了！呜呜，哥哥已经赶过去了，可是他一直没回我信息……”
“先别哭，究竟怎么回事？”
从息瑶的哽咽声中，息玥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
很简单：一周前，父亲息海带队赶赴29号星区，消除新爆发的一级污染区。原本预计三天就能结束，结果七天了都还没回来。
关键是，那个一级污染区至今仍在。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息玥此前从星网上了解过很多这个世界的常识，在她看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世界没有财产继承权。
息海一死，他名下所有资产都被收缴到中央星区，连带着子女的账户都被冻结。
一句话：她和两个弟弟妹妹，从今以后一无所有。
不光如此，息海作为户主，才能赋予子女一等公民的资格，他死了，孩子只能按照各自精神力被划分等级。
E级精神力的息玥，是妥妥的垃圾公民。
她今天刚开始享受呢，就从云端落到泥淖，在公民等级制度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统领府的佣人已被清空，息玥和息瑶的光脑也被收缴，偌大的豪宅变成与世隔绝的监狱。
熬到夜里，监狱大门打开，被挡在外面的项佳竟然进来了。
她背上还有一个人，满身血污、陷入昏迷的息珀。手上则拎着一只红色机甲箱，息玥认得是息珀的，这会儿已经变形成一堆破烂。
可守在外面的机甲星队连这点破烂都不让留，跟进来二话不说就收走了。
毕竟，这个世界的金属极为稀缺，息玥眼里的破烂，在别人眼里是最珍贵的二手材料。
“我赶到29号星区的时候，中央军区已经调集各个军团进入污染区了，污染很快被清除，我在里面找到了少爷。”
息瑶紧紧抱着不省人事的哥哥，忙问：“那我爸爸呢？”
项佳沉默，答案显而易见。
息瑶又开始痛哭。
息玥带着项佳走到一边：“找到尸体了么？”
项佳见她执着答案，只摇头，“感染污染气体后身体会发生变异，就算找到也认不出来。不过……他们找到了统领的军徽和戒指。”
息玥不死心：“东西呢？”
没有尸体，究竟是遗物还是不小心落下的，谁能保证。
“被中央军团当场收走了。它们，都是息统领名下的资产。”
息玥闭了闭眼，逼自己压下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就算父亲死了，资产该上缴上缴，公民等级该降就降，大不了把我们三个赶出统领府，他们关着我们做什么？”
项佳也有些疑惑：“统领管辖八个星区，也许是名下资产比较多，资产管理中心查起来需要时间？”
“怕我们卷款潜逃，账户都冻结了。”息玥扯了扯唇角，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原因。
她的视线落在项佳的肩带上：“没用我送你的机甲？”
“……没来得及。”
息玥心中一动：“项佳，那台机甲是登记在你名下的。我也知道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不太合适，但情况特殊，能不能把它退掉？”
项佳愣了一下：“当然可以，不过钱会原路返回到小姐的账户里，如果您账户被冻结了的话……”
“那——卖掉呢？当二手卖掉也可以，不管卖多少钱，我们五五分。我那份，要你帮忙兑换成现金。”
“小姐是想……外面守着不少人，很危险。而且二少爷受了伤，不方便行动……”
项佳语声一顿，读懂了息玥脸上的表情。
息玥没想辩解，坦然道：“息珀是A级，过两个月毕业就能参军，息瑶是D级，以后再不济也能当个工作党。我呢？我不但是垃圾公民，而且身上背着命案，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个累赘，还不如趁早离开。”
项佳忽然懂了少爷和二小姐对息玥不亲近的原因，表面和气，骨子里却疏淡。正因此，每次两人给息玥脸色看，息玥也能做到毫不在意。
因为她似乎……真的不在意。
“可是……”项佳欲言又止。
息玥看着她的眼睛：“可是什么？”
项佳摇摇头：“我明白了，今晚，凌晨两点之前，我会把卖掉机甲的现金放到商场储物柜里，那里24小时开放。小姐您……自己小心。”
离开统领府，项佳按照程序被搜了身。她走到广场尽头，远远望着那栋夜幕遮掩之下的豪宅，在心里叹了口气。
相处两年，息玥对她算不上亲近，可绝对不算亏待，尤其今天还一掷千金送她最喜欢的机甲。
可是大难临头马上舍弃手足亲情……
她沉默良久，只能承认息玥的说法是对的。只是息玥不知道一件事——进入统领府后，她还没来得及说。
少爷机甲损坏暴露在污染空气里，因为严重感染导致精神损伤，精神力已经从A级掉到E级了。
与此同时，息玥从衣柜里翻出来一只黑色背包，目光四处游移，筛选着需要带走的东西。
-
次日清晨，大批星舰抵达33号星区，挤满整个统领府广场。
项佳开启机甲匆匆忙忙飞过来，只见大门已经敞开，一波又一波的机甲兵正往外抬东西。锅碗瓢盆、家具衣物，值钱的不值钱的，一律都塞到那艘印着中央军区徽记的大型星舰里。
隔着很远，都能听见息瑶的哭声。
项佳不由得往前走，靠近大门时被一名机甲兵拦了下来：“33号军团？禁止入内。”
项佳只得停步，听息瑶在里面一边哭一边喊：“大姐，大姐快下来啊，让他们不要搬，不要搬，我爸爸还没死……呜呜，大姐！”
机甲面罩中，项佳神色一黯。
这时，一支星队分开士兵，从她身边走了过去。领头的人在门口站定，下令：“抓起来！”
项佳一怔：抓起来？少爷和二小姐？
为什么，他们只是调低公民等级而已啊。
两名机甲兵很快把人拖到门口，看息瑶吃痛的模样，似乎真把她当成了犯人。连昏迷的息珀都醒了，拼命扭头去看妹妹：“瑶……瑶瑶……”
息瑶用力挤掉眼泪，看清大门前的人：“石叔叔……”
项佳这才意识到，这是32号军团主帅，也是32号星区的统治者，石力恒上将。
石力恒面无表情：“只有两个？去把息玥找出来。”
又两名机甲兵走入大门。
息珀看着冰冷的机甲从身边经过，勉力看向石力恒：“石上将，我们……犯了什么罪？”
“什么罪？”石力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冷笑，“你们的好父亲给你们留下四万亿债务，你们还得起？”
息瑶的抽泣声一顿。
大门外，项佳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去看息珀。然而，息珀只是神情微微僵滞了一下，脑袋便垂下去。
竟然……是真的。
财产不可继承，债务却可以，《星际法典》就是这么规定的。里面还规定，若债务人无法偿还，量刑着重考虑债权人的意愿，最重的……会判死缓，流放到污染区，自生自灭。
可四万亿啊，即便是一等公民都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若统领还活着，或许还能用星誉值偿还，可统领已经战死了，他的子女中，息珀和息瑶甚至还未成年，怎么还？
死缓，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项佳蓦然想到息玥，忍不住望向大门里。
难道息玥是知道这件事，才决定连夜潜逃的么？若真如此，那她抛弃弟弟妹妹的行为……
项佳心里一阵发凉。
息瑶也察觉了哥哥的沉默，她使出浑身力气凑近哥哥，哭道：“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哥哥你说话呀，他说的不是真的……”
“别怕，就算……去污染区，我……也能保护你。”
息珀的回答让她绝望，息瑶崩溃道：“大姐也知道吗，所以大姐扔下我们自己跑了吗？”
“瑶瑶，你这么说，姐姐我要生气了哦。”
清澈柔婉的嗓音让息瑶哭声一滞，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项佳瞪大眼，下意识启动侦查功能，放大门里出现的那道身影。
没错，是息玥。
息玥没走？
息玥没有被机甲兵挟制，是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
她穿着简简单单的包身长裙，在石力恒面前停下来时，还顺手捏了把息瑶呆滞的脸颊。
“石上将也太吓唬人了，就算债务是真的，也没到判死缓的地步吧？”
项佳赶到之后，了解完事情经过，安慰她：“小姐别担心，白丽只是三等公民，按照法典规定，只需要1万星誉值就能冲抵掉了。您父亲的星誉值绝对是足够的。”
星誉值是战功的量化指标，既然这个世界一切都围绕着消灭污染转，战功能发挥的作用自然强大。
因为要判断是误杀还是蓄意杀人，治安官要带息玥回治安所调查，然而他们刚出商场，就被驻军所的人截胡了。
一支来自32号星区的机甲星队，手握针对33号星区的临时管辖令，强势地押走息玥，送回统领府。
他们不是救兵，因为等待息玥的是软禁。
前往中央星区上学的息瑶比她还要早被送回来，一见到她就扑过来痛哭。
“他们说爸爸消失了，可能已经战死了！呜呜，哥哥已经赶过去了，可是他一直没回我信息……”
“先别哭，究竟怎么回事？”
从息瑶的哽咽声中，息玥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
很简单：一周前，父亲息海带队赶赴29号星区，消除新爆发的一级污染区。原本预计三天就能结束，结果七天了都还没回来。
关键是，那个一级污染区至今仍在。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息玥此前从星网上了解过很多这个世界的常识，在她看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世界没有财产继承权。
息海一死，他名下所有资产都被收缴到中央星区，连带着子女的账户都被冻结。
一句话：她和两个弟弟妹妹，从今以后一无所有。
不光如此，息海作为户主，才能赋予子女一等公民的资格，他死了，孩子只能按照各自精神力被划分等级。
E级精神力的息玥，是妥妥的垃圾公民。
她今天刚开始享受呢，就从云端落到泥淖，在公民等级制度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统领府的佣人已被清空，息玥和息瑶的光脑也被收缴，偌大的豪宅变成与世隔绝的监狱。
熬到夜里，监狱大门打开，被挡在外面的项佳竟然进来了。
她背上还有一个人，满身血污、陷入昏迷的息珀。手上则拎着一只红色机甲箱，息玥认得是息珀的，这会儿已经变形成一堆破烂。
可守在外面的机甲星队连这点破烂都不让留，跟进来二话不说就收走了。
毕竟，这个世界的金属极为稀缺，息玥眼里的破烂，在别人眼里是最珍贵的二手材料。
“我赶到29号星区的时候，中央军区已经调集各个军团进入污染区了，污染很快被清除，我在里面找到了少爷。”
息瑶紧紧抱着不省人事的哥哥，忙问：“那我爸爸呢？”
项佳沉默，答案显而易见。
息瑶又开始痛哭。
息玥带着项佳走到一边：“找到尸体了么？”
项佳见她执着答案，只摇头，“感染污染气体后身体会发生变异，就算找到也认不出来。不过……他们找到了统领的军徽和戒指。”
息玥不死心：“东西呢？”
没有尸体，究竟是遗物还是不小心落下的，谁能保证。
“被中央军团当场收走了。它们，都是息统领名下的资产。”
息玥闭了闭眼，逼自己压下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就算父亲死了，资产该上缴上缴，公民等级该降就降，大不了把我们三个赶出统领府，他们关着我们做什么？”
项佳也有些疑惑：“统领管辖八个星区，也许是名下资产比较多，资产管理中心查起来需要时间？”
“怕我们卷款潜逃，账户都冻结了。”息玥扯了扯唇角，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原因。
她的视线落在项佳的肩带上：“没用我送你的机甲？”
“……没来得及。”
息玥心中一动：“项佳，那台机甲是登记在你名下的。我也知道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不太合适，但情况特殊，能不能把它退掉？”
项佳愣了一下：“当然可以，不过钱会原路返回到小姐的账户里，如果您账户被冻结了的话……”
“那——卖掉呢？当二手卖掉也可以，不管卖多少钱，我们五五分。我那份，要你帮忙兑换成现金。”
“小姐是想……外面守着不少人，很危险。而且二少爷受了伤，不方便行动……”
项佳语声一顿，读懂了息玥脸上的表情。
息玥没想辩解，坦然道：“息珀是A级，过两个月毕业就能参军，息瑶是D级，以后再不济也能当个工作党。我呢？我不但是垃圾公民，而且身上背着命案，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个累赘，还不如趁早离开。”
项佳忽然懂了少爷和二小姐对息玥不亲近的原因，表面和气，骨子里却疏淡。正因此，每次两人给息玥脸色看，息玥也能做到毫不在意。
因为她似乎……真的不在意。
“可是……”项佳欲言又止。
息玥看着她的眼睛：“可是什么？”
项佳摇摇头：“我明白了，今晚，凌晨两点之前，我会把卖掉机甲的现金放到商场储物柜里，那里24小时开放。小姐您……自己小心。”
离开统领府，项佳按照程序被搜了身。她走到广场尽头，远远望着那栋夜幕遮掩之下的豪宅，在心里叹了口气。
相处两年，息玥对她算不上亲近，可绝对不算亏待，尤其今天还一掷千金送她最喜欢的机甲。
可是大难临头马上舍弃手足亲情……
她沉默良久，只能承认息玥的说法是对的。只是息玥不知道一件事——进入统领府后，她还没来得及说。
少爷机甲损坏暴露在污染空气里，因为严重感染导致精神损伤，精神力已经从A级掉到E级了。
与此同时，息玥从衣柜里翻出来一只黑色背包，目光四处游移，筛选着需要带走的东西。
-
次日清晨，大批星舰抵达33号星区，挤满整个统领府广场。
项佳开启机甲匆匆忙忙飞过来，只见大门已经敞开，一波又一波的机甲兵正往外抬东西。锅碗瓢盆、家具衣物，值钱的不值钱的，一律都塞到那艘印着中央军区徽记的大型星舰里。
隔着很远，都能听见息瑶的哭声。
项佳不由得往前走，靠近大门时被一名机甲兵拦了下来：“33号军团？禁止入内。”
项佳只得停步，听息瑶在里面一边哭一边喊：“大姐，大姐快下来啊，让他们不要搬，不要搬，我爸爸还没死……呜呜，大姐！”
机甲面罩中，项佳神色一黯。
这时，一支星队分开士兵，从她身边走了过去。领头的人在门口站定，下令：“抓起来！”
项佳一怔：抓起来？少爷和二小姐？
为什么，他们只是调低公民等级而已啊。
两名机甲兵很快把人拖到门口，看息瑶吃痛的模样，似乎真把她当成了犯人。连昏迷的息珀都醒了，拼命扭头去看妹妹：“瑶……瑶瑶……”
息瑶用力挤掉眼泪，看清大门前的人：“石叔叔……”
项佳这才意识到，这是32号军团主帅，也是32号星区的统治者，石力恒上将。
石力恒面无表情：“只有两个？去把息玥找出来。”
又两名机甲兵走入大门。
息珀看着冰冷的机甲从身边经过，勉力看向石力恒：“石上将，我们……犯了什么罪？”
“什么罪？”石力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冷笑，“你们的好父亲给你们留下四万亿债务，你们还得起？”
息瑶的抽泣声一顿。
大门外，项佳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去看息珀。然而，息珀只是神情微微僵滞了一下，脑袋便垂下去。
竟然……是真的。
财产不可继承，债务却可以，《星际法典》就是这么规定的。里面还规定，若债务人无法偿还，量刑着重考虑债权人的意愿，最重的……会判死缓，流放到污染区，自生自灭。
可四万亿啊，即便是一等公民都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若统领还活着，或许还能用星誉值偿还，可统领已经战死了，他的子女中，息珀和息瑶甚至还未成年，怎么还？
死缓，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项佳蓦然想到息玥，忍不住望向大门里。
难道息玥是知道这件事，才决定连夜潜逃的么？若真如此，那她抛弃弟弟妹妹的行为……
项佳心里一阵发凉。
息瑶也察觉了哥哥的沉默，她使出浑身力气凑近哥哥，哭道：“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哥哥你说话呀，他说的不是真的……”
“别怕，就算……去污染区，我……也能保护你。”
息珀的回答让她绝望，息瑶崩溃道：“大姐也知道吗，所以大姐扔下我们自己跑了吗？”
“瑶瑶，你这么说，姐姐我要生气了哦。”
清澈柔婉的嗓音让息瑶哭声一滞，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项佳瞪大眼，下意识启动侦查功能，放大门里出现的那道身影。
没错，是息玥。
息玥没走？
息玥没有被机甲兵挟制，是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
她穿着简简单单的包身长裙，在石力恒面前停下来时，还顺手捏了把息瑶呆滞的脸颊。
“石上将也太吓唬人了，就算债务是真的，也没到判死缓的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