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丰校场位于龙城西北的一片洼地,陆止战除了平日上朝值守,其余时间大多都来此地练兵,即使天寒地冻也毫不松懈。

    这日训练完,队伍还未完全解散,排头的几个士兵就跟副官嚷嚷着要去安康路上新开的酒馆喝一壶温酒暖暖身子,副官点头答应后,一回头发现陆止战就站在不远处,调试弓弦,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样子。虽然陆止战平日待人亲和,但他一向深居简出,很少与他们相聚。

    知道他不会答应,但副官还是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听说那酒馆清净雅致,少将军可有兴趣赏兄弟们一个脸?”

    副官本已做好了陆止战摇摇头他就迅速退下,带着兄弟们离开的准备,可谁知陆止战将手中弯弓拉满,试了试手后,欣然点头:“好啊,那便去看看吧,我请客。”

    副官对答如流:“好嘞那我们就不打扰………………啊?!”

    这家酒馆就开在归去来的斜对面,兴许是为了蹭归去来的客源,天寒地冻,若是有人在门外排队过久,也会钻进这个地方要一壶酒暖暖身子,陆止战随那几个士兵来到二楼,选了个窗边的位置一扬下巴,副官就忙不迭的安排座位、置办酒菜去了。

    对面的夏七月却不知道这些,最近因为装修,加上马三娘怀孕,没人和马安国搭档唱戏,店中并无新戏上演,被其他几家仿照归去来唱戏的酒楼抢了风头,夏七月就索性给他们休了假,反正之前洛管家送来的那些钱一时半会也用不完,她也并不忧心生计。

    簪子的事情依旧毫无头绪,今日前厅阳光好,夏七月坐在大堂中,正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突然听到不远处有男人吵闹声越来越近,行至归去来门口,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动手打人的声音。

    夏七月眯眼看过去,几个身型粗犷的男人正围在一起,将中间的人围得密不透风,那为首的男人骂两句又打两拳,见地上的人还不求饶,便索性招呼大家一起动手。

    那为首男人的拳头带着风声落下,可还没等打到人,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女子声音脆生生喊道:“洪大哥且慢!”

    那被称为洪大哥的男人抬头,只见一个娇小的年轻女子站在归去来的门口,身旁还站了一个高大的男子,那女子脸上带了三分客气的笑意,正是声音的发出者。

    这为首的男人名叫洪猛,是安康街上的地皮蛇,平日专拣老实的店家去收保护费,就是流浪汉,也要从碗里抠两个子儿出来,附近的人们都被他欺负得有冤喊不出。

    但因为他们见齐风武艺高强,平日又有许多富贵公子上门,因此不敢来归去来造次,夏七月也就一直当看不见。

    这一伙人见喊他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不由得□□起来,洪猛更是放开地上的人,吊儿郎当的走上前来。

    齐风眉头一皱,刚要出手,却被夏七月拦住,齐风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退开来,不再有所动作。

    这伙歹人自然想不到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就是归去来的老板,又见夏七月肤白貌美,便色胆包天,看齐风没有反应,仗着人多便要动手动脚,几秒钟的时间,洪猛已经走到眼前,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淫笑道:“小妞叫哥哥做什么,哥哥都满足你”。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齐风忍不住要出手的一瞬间,忽然见夏七月眼中精光一闪,一只雪白的手从瑚绒棉套中伸出来一闪而过,洪猛那只伸过来的手上就多了一根细针。

    洪猛愣了愣,定睛一看,只当夏七月用针作为防身武器,毫不在乎的哈哈大笑三声,连拔都不拔,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抬不起来了,并且以那根针为圆点,一股酸麻的感觉迅速扩张开来,接着变为酸涩的疼痛。

    霎那间,洪猛的整条手臂就如同被废掉一般,而且这股酸麻的感觉还大有延伸之势。这男人大惊,终于不敢小看夏七月,赶紧把针拔掉,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很快,除了站在一旁的齐风看得清楚,洪猛手下的兄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惊呼后才意识到他们的大哥有危险,纷纷要上前打人,被迎上来的齐风一脚一个踹出去。

    夏七月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便拿出一小包粉末扔给洪猛道:“我以毒针刺入了你的合谷穴,从今以后,每个月你都要来找我拿解药,否则一到阴天你的手臂就会疼痛难忍,时间一久,还会有中风和面瘫的风险。”

    此时的齐风已经将地上那位挨打的男子扶了起来,闻言两人皆是一愣,抬头朝夏七月看去。

    她穿一件雪紫色的翠文织锦羽缎斗篷,衬得肌肤越发雪白,立于高高的台阶上,神情冷漠,像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女。

    “我以后若是再听到你们在安康街上胡作非为的消息,那个月的解药,可就没了。”

    说罢,夏七月似乎连多看一眼都嫌脏,头也不回的转身走进了大堂中。

    午后光阴悠长,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归去来对面的酒楼内,眉目如画的少将军却还盯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长久沉默着,一旁下属发现了他的走神,打趣道:“少将军看什么这么入神?可是有心仪的女子路过了?”

    陆止战摇摇头,将手中温酒一饮而尽,捻着手腕上的那颗金珠子,语调耐人寻味:“没什么,看到一只被惹恼的小花猫,跳起来咬人呢。”

    大堂内的叶藏早已听到风声,手脚麻利地递上药箱,夏七月回头,齐风已经将被打那人扶了进来。

    那人约莫只比身形高大的齐风矮一寸,看身量是个男子,头发此时已有些狼狈地披散下来,遮住面容,身形消瘦,肤色苍白。

    夏七月只当他是个惹到了地痞流氓的小乞丐,想着给他处理好伤口就让他离开,那男子被救后也一直低着头并不道谢,看到夏七月手中的医药箱后,方才默默抬起脸来。

    身后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声——

    虽然脸上已经是青红紫绿挂了彩,可丝毫难掩他眉目风情,这男子五官秀丽更胜女子,尤其一双狭长的眼睛生得格外妖冶,仿佛能夺人心魂一般。刚刚挨过一顿打,可此时他的嘴角却仿佛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夏七月愣了愣,心里生了几分警惕之意:从小到大看过的小说里说过,长得过于好看的人出场,都是要起重要作用的,这人是福是祸尚未可知,最好离远点。

    那男子却不管她在想什么,抬头看她一眼,又看看药箱,看起来伤势并不严重,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夏七月只得打开药箱,请他坐下问:“可有哪里受伤?”

    见他摇头,她便取了药替他擦脸上的伤口,纱布伸过来,那男子也不躲不避,处理伤口多多少少会有点疼,但那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双桃花眼只是盯着七月专注的眼睛和忽闪忽闪的睫毛,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他盯久了,夏七月难免有些不自在,皱了皱眉头,赶紧把他的伤口处理完,起身道:“看样子你也没什么大碍了,本店就不多留你了。”

    直到这时,那男子方才收回目光,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我能留在这吗?”

    “不能。”夏七月想都不想干脆拒绝,她只想尽快找到簪子回去,不想开启什么支线剧情。

    谁知那男子被拒绝了之后也不气馁,而是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花欲眠,是从外地来找人的。”

    “管你从哪来,我们这里人够了,你留在这做什么?”

    “留在这……帮你找你想找到的东西。”

    夏七月心下一凛,她找簪子的这件事情归去来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人突然冒出来,他到底是知道什么实情,还是诈她?

    她皱眉问道:“你怎么会惹到洪猛那群人?”

    花欲眠有些不在意地撇撇嘴:“没钱,在这要饭,长得太好看所以抢了他们帮派的生意,他们就来找我的麻烦了。”

    短短一句话里简直有太多信息量,夏七月无语地消化了一会,正准备盘问他的家底时,被花欲眠轻飘飘打断:“我的身世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之不会害你就是了。”

    有谁会在要害人之前提前打招呼的?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留你?”

    “说了,我是来帮你的,我知道你要找的这个东西在哪里。”

    花欲眠说着,伸出纤长的手指在发间绕了绕,夏七月见他言之凿凿的样子,心里一时没了主意。

    看她有所动摇,花欲眠又道:“我还知道,你们这缺个女戏子,老板你看看……我扮上了可还像?”

    缺女戏子的事情夏七月从未对外人提起,只是暗暗叮嘱叶藏找人,这人若不是有备而来,定然不会知道那么多,可是……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这个人凭空出现在归去来门口,知道的简直是太多了,夏七月看一眼齐风,齐风打量花欲眠两眼,然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会武功,夏七月便道:“你既然为了留在这里都愿意男扮女装,那我怎能不成全你?给你三天时间,把戏学会了词背熟了,开业不演砸,我再考虑考虑留下你。”

    三天过后,归去来重整开业,还不到开业时间,安康路上早已挤满了人,叶藏一开门,就被门口乌泱泱地景象吓了一大跳。

    彼时花欲眠已经养好了伤,顶着一张白皙妖冶的脸,走到哪都让身边的姑娘们羞愧难当,之前脸上有淤青的时候夏七月没注意,如今才发现他的左眉边有一轮小小的弯月形状的胎记,为整张脸更添几分邪气。

    他不仅学会了之前所有戏本子里的唱腔,更是完整练会了夏七月新写的《昭君出塞》,开业第一天就凭借出挑的容貌和绝佳的身段赢得了满堂彩,甚至还有不少观众愿掷重金只为与他私下见一面,都被他一一拒绝。

    这场大戏一唱好几天,小豆子等人穿梭在店中忙得脚不沾地,叶藏每日算帐算得拨坏了一副算盘,就连一向游手好闲的齐风,也每天在前厅忙上忙下。

    前厅忙的热火朝天,夏七月独自在后院岁月静好,她每日要做的,也不过是给戏子们熬一锅润嗓的药汤,然后便回到房内,一头扎进她的《毒经》里。

    那日对洪猛扎的那一针颇有成效,这也更坚定了夏七月的想法:她要研制出更多更便携的毒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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