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夏,宫中便热了起来,又恰好碰上皇后生辰,许多异地的亲王都回了京城,这宫中便更热闹了。

    今日宫中射围猎场,在场中投放了不少猎物,为的就是要让参加围猎的猎得尽心,看台观看的看得开心。

    入猎场的多为男子,看台上也多是女眷。按位排序,温余被排在最后一排,前边挡着好几个簪满金钗银簪的人头,倒是将她挡了个严实。

    “诶,衫儿,你说今日围猎谁会夺得魁首啊?”一粉衣女子侧头去问身旁那位鹅黄衣衫的女子。

    温余好奇便也往前凑着去听,葛巾见此便向她介绍:“那位粉衣女子是六公主,年岁小,性子也活泼些。”

    “那黄衣服的那位姑娘呢?”温余追问。

    “那是安乐郡主,歌阳侯的女儿。安乐郡主和六公主二人平日关系最好,只要歌阳侯带着安乐郡主进宫,她们便形影不离。”

    温余点点头,继续去听二人的谈话。

    安乐郡主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侧目对六公主道:“我年岁大,六公主应当唤声姐姐。”

    听此,六公主倒是不乐意了,圆乎乎的脸两腮鼓起,活像一个白白软软的小包子,她道:“我不,我就要叫衫儿,衫儿呀衫儿,你觉得谁会夺魁呢?”

    安乐郡主也看拗不过,只好顺着她,答道:“往年皆是嘉亲王夺魁,今日应当也无二。”

    “可今日围猎祝桐哥哥也参加啊!”六公主双眸发亮,双手交叉撑着脑袋,“我觉得啊,今年夺魁的一定是祝桐哥哥!”

    “六公主觉得是谁,那便是谁吧。”安乐郡主似乎被这烈阳刺到了,微微眯了眯眼后拿手挡了挡。

    “敷衍!”六公主气鼓鼓道。

    安乐郡主不再搭话,这是静静地目视前方,看着猎场中准备的众人。

    听二人不聊了,温余也坐回身子,问葛巾:“贺大人今年为何也要参加啊?”

    “是幸丞相向圣上要求的心,说大人未免太过安静了,需得来些刺激的醒醒神,否则就要像他老人家一样坐化了。”葛巾有些无奈。

    温余忍俊不禁道:“看来这幸丞相还是个有趣的人呢。”

    “对啊,幸丞相人好,所以被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大人也同他一般好。”

    这个温余赞同,能将贺扶养成如今的模样,教导之人定是费了心血的。可若是贺扶是由丞相养大,那他的父母呢?

    “那你可知贺大人的父母为何去世吗?”温余还是耐不住心中好奇。

    葛巾轻叹一声:“灭门。”

    灭门?!这未免也太过残忍了!温余心头一颤,又听葛巾道:“那时的大人,不过十三岁。”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一夜之间失去了全部亲人,变成了孤儿。温余看着场中准备的贺扶,不由心疼。

    “是因为剑兰花纹组织吗?”

    葛巾点头,“没错,大人这些年一直在追查,可就是最近才发生了线索。”

    “什么线索?”温余凑近,若是她能帮贺扶找到灭门元凶便好了。

    葛巾将温余推远了些,虽都是女子靠得太近也未免有些无所适从。她道:“就是迦南玉一事,有个神秘人寄信,说那东西与剑兰花纹组织有关,所以大人才请命去追回宝物的。”

    “神秘人?”温余有些诧异。

    这人能知晓其动向,可是剑兰花纹组织中的一员?那为何要告诉贺扶呢?莫不是组织内有了分歧?

    还是说是什么江湖义士,看不惯他们的行径所以才出手相助?那他为何不直接现身呢?

    思索间,温余在场上瞥到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贺大人岂不是又要被缠上了?”

    “没办法,但这一次是大人先凑上去的。”葛巾无奈摊手,谁都不想和那位乖张的嘉亲王扯上关系。

    随着鼓点声逐渐响起,围猎很快开始了。

    尚卿一身红色打马装,带着胸有成竹的笑,首当其,冲策马向前,可谓金堂玉马,风流如画。

    贺扶也跟在他后方的五步之外,他今日穿了一声月白的劲装,四指宽的白玉腰带将腰身勾勒出一个几乎完美的线条来,这是平日里所看不到的。他的乌发同尚卿一般被束成马尾,随着马的颠簸被甩起又落下。

    两人,两种风采,各有其过人之处,着实是赏心悦目。

    “你说贺大人平日里怎么就不多穿这样的衣裳呢?多好看啊!”温余撑着下巴,只觉的这贺扶生得更画里走出来似的,怎么看都好看,怪不得那圣阳郡主心悦于他了。

    想到圣阳,温余才惊觉:“今日圣阳郡主为何没来?”

    贺扶这般风采,圣阳竟不想来看看?

    葛巾摇头不知,那圣阳郡主向来随意。

    见葛巾也不知道,温余只好继续看向围猎场。不过这参赛人多,一会儿下去一个,也得拉扯好一会儿,看到一半温余便开始觉得无聊了。

    葛巾一炷香前被皇后唤去,不知要说些什么事情,此时只有温余一人坐着。她四下观望了一圈儿间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便悄悄摸着离席。

    在猎场周围绕了一圈儿后她发现一处精致的小圆子,园内开满的粉色、白色的月季花,大朵大朵,长势喜人,一看就是有人精心照料着的。而那一簇簇的月季之间立着一座小亭子,亭中石凳上正坐着一位老媪。

    那老夫人一身素色锦袍,正低头在玉瓶中插花,仔细看去她身侧还立着一位小侍女,由于穿了一身淡粉竟是将自己隐匿在了花丛中。

    此时众人皆在猎场,这老夫人却一人在此插花。又看这园中摆设,这老夫人定然不是什么寻常之人,能在宫中来去自如的,怕是贺扶往上的地位。

    思索间,那小侍女应当是发现了温余的存在,转头看来,细声细气道:“何人在哪儿躲躲藏藏?”

    温余登时一怔,若是冲撞了这园中之人,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早知如此,她就安稳等葛巾回来,不摸出来了。

    她正要开口又见那老夫人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向这边看来。又听那小侍女说:“胆敢私闯宿禅院,还不回去领罚?

    宿禅院?温余愣住,这地方葛巾也未同她说过啊!

    “婉儿,先退下。”

    正当温余在原地踟蹰时,那老夫人轻笑几声,柔声开口,“莫要吓到了那姑娘。”

    随后她将手中的一束月季放下后对温余招招手,“来,你先过来。”

    温余小心翼翼踱步到老夫人面前,郑重其事地行礼后,带着歉意道:“小女初来宫中不识路,竟不小心来了此处,还望老夫人莫要怪罪。”

    事已至此,能圆一点是一点吧。温余之望这老夫人莫要怪罪她,不过看这老夫人的面相自是一派和蔼可亲,虽其中还带了些威严,却也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如温余所料,那老夫人当真不介意,她招手唤那位名叫“婉儿”的侍女前来,“婉儿,为这位姑娘赐座。”

    婉儿微微福身,“是。”

    等温余安稳在老夫人面前坐下,那老夫人才再次开口:“初来乍到不识路,你是谁家女眷?”

    温余一时竟不知如何介绍自己。今日到场的不是郡主公主就是各家女眷,而她却两个都沾不上,若非贺扶带她过来,她怕是此生都碰不上这些人。

    权衡之下,她只能说:“小女是贺大人的手下,随贺大人前来的。”

    老夫人听后一笑,问道:“贺大人?可是那绍王府的贺扶?”

    温余点头称是。

    那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十分熟稔地问:“说起来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那孩子近来可好?”

    听这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应当同贺扶相熟,很长时间没见过他?贺扶近来随在外奔波,但在宫中的时间也不少,这夫人也在宫中,怎会见不到?

    带着疑问,温余还是如实相告:“贺大人很好,不知夫人您可是与贺大人相熟?”

    “我与那孩子不熟,只是与他的父母是故交。”老夫人看着瓶中的那支乳白月季,如雪似霜,喷香吐艳。

    在这个的年纪,一双浅色眸子本该浑浊,但她的双眸却格外清亮,还带着些出尘的素净,她垂眸似是在怀念故人。

    看样子,她与贺扶父母的关系非同一般。温余心想。

    但没等温余开口,就听猎场处传来一阵激昂的鼓声,比试已经进入了决胜的阶段。

    老夫人见温余伸长脖子往猎场处看,便抬眼笑道:“若是想知晓结果,那边快些回去吧,一年一次,可莫要错过。”

    温余当然好奇,这最后夺魁的是贺扶还是尚卿,听老夫人开口放行便起身行礼,道:“多谢夫人。”

    等离开那小园后温余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是不知那老夫人的身份!

    她心中懊悔,却又不好回去再问。

    算了,还是回去问葛巾吧……

    她又向前走了些路,面前变成了一片树林,树干粗壮挺拔,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找到看台的位置了!

    完了,好像迷路了!温余停在原地,开始分辨那条才是正确的路,却忽听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哟,这不是那位姓温的傻子吗?”

    温余转头,正是骑在红马上的圣阳郡主与她的一众仆从。

    果真是冤家路窄,方才看台上还问呢,此刻便来了,怎的她说钱的时候没有这般灵验过?

    “怎么,迷路了?”圣阳居高临下道,“像那天一样学着狗在我身边爬上几圈,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怎么出去。”

    没想到那天爬了一次竟被她记了这么久,还真是个记仇的人。

    温余挂着笑:“不必了,我自己能出去。”

    圣阳将手中的马鞭折了折,轻蔑道:“这里可是猎场,你就不怕遇到什么豺狼虎豹,把你吞之入腹?”

    怪不得找得不到路,原来自己误打误撞地进了猎场!温余暗暗叹息,自己这运气还真是差,先是迷路又遇上这盛气凌人的圣阳郡主,她抬眼看着圣阳,随意道:

    “被那些豺狼虎豹吞之入腹还能求个畅快,可若是被毒蛇缠上,可就永无宁日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温余转身才迈一步,就听圣阳怒斥:“你说谁是毒蛇?”

    温余转身无辜道:“我没有说谁是毒蛇,只是怕遇见毒蛇而已。”

    圣阳眯了眯眼。

    上次让她给躲过一劫,这次又碰上,还是个没人照看的地方,果真是老天都在班很忙让她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

    长鞭破空,发出清脆的响声,正当要打在温余头上时她手快抓住,往下一扯,想把圣阳从马上扯下来,但终究是她低估圣阳了。

    自小习武和她这练了两三天的三脚猫功夫,果真是有区别的。

    见自己没扯动,她尴尬一笑:“好鞭法。”

    圣阳将马鞭往手上绕了几圈后猛得一抽,鞭子被从温余的手心抽出,在她手心留下一道狰狞的划痕,火辣辣的疼。

    但温余此刻已是顾不得手上的疼了,圣阳的鞭子再次像自己挥来,她想侧身躲开却被几个仆从上来按在原地,硬生生受了这一鞭。

    这一鞭子是抽在脸上的,鞭尾划过,从右眼旁延伸到左脸鼻翼,温余能清晰的感受到有血自脸庞滑落。

    脑内一阵轰鸣后她才回过神,自己正被三个人按在地上,正对着圣阳跪着,如同一个被判了刑的囚犯一般。

    温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双拳不敌四手,她又如何能敌过这三人的力气呢?

    “圣阳郡主,动用私刑是要受罚的。”温余强忍脸上的疼痛。

    见温余被全然按住,圣阳慢条斯理地从马上下来,将马鞭递给一旁候着的仆从后走到温余面前,将脚踩在她肩上,然后使力往下一压。

    温余感觉自己肩膀处的骨头发出了一声响,好似断裂了一般。

    圣阳俯下身,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感叹道:“如此技术,当真是举世无双啊,你可要好好感谢感谢我。”

    这人真是嚣张跋扈,蛮狠骄纵,温余吐了一口流入口中的血,露出个笑来:“当然要感谢您,若不是您这一鞭子我还不知高高在上的圣阳郡主嫉妒我的容貌呢!”

    “我嫉妒你的容貌?天大的笑话!”圣阳收回脚,吩咐仆从,“她不会谢恩,你们教教她。”

    话音落下,温余便被三人使力往下压,她想让自己给她磕头?她从小到大连父母都没磕过。

    温余看了看圣阳站着的位置,顺从地随着下压的力气往下,等离地面一寸时使尽全身的力气往前撞去。

    圣阳本洋洋得意地准备受她这一拜,却被突如其来的力气往后一撞。

    圣阳倒在地上,温余也趁机挣脱开束缚,站起身拍了拍手,将脸上的血一擦,道:“感恩戴德,土好吃吗?”

    “你敢撞我?!”圣阳想站起来,双腿却失了力气,她惊道,“你做了什么?!”

    “点了几个穴位而已。”温余笑道,这还是她同宋拿云学的呢!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圣阳又尝试几次,发现自己还是站不起来后冲身边的人吼道:“还不给我抓住她,狠狠地打!”

    那些仆从这才如梦初醒,上前就要去抓温余,温余侧身躲开,寻了条路便一股脑往前跑。

    她们人多势众,自己可不能硬碰硬,若等下次在遇到,她必定十倍奉还。

    她又擦了擦脸上的血,却发现那血越流越多,有些甚至滴在了地上。

    许是因为跑得猛了,又或是流血太多,当她停下来后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她蹲下身,想缓一缓后再找路,却听到四周逐渐响起的沙沙声。

    踩着沙土的声音,是那些人追过来了?

    不对,这听着不似人的脚步,反倒像是什么兽类。

    是鹿、狗、还是……

    温余抬起头,一阵沉默。

    不用猜了,是狼。

    温余看着四周闻到血腥味围过来的灰狼,无奈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她今日不会真要死在这儿了吧?

    右侧那两只灰狼伏低身子,一步一步靠近她,似乎是在等一个时机扑上来将她撕碎。

    周围空荡,无处可藏,手中又没有什么武器之类,还状态不佳,无论是强行迎上去还是躲藏都是必死无疑。

    “吼——”

    低沉的吼声自灰狼喉中逸出,温余的心也同场上的鼓点一般跳着。

    两只灰狼同时跃起,直直朝温余扑过来,电光石火间,温余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和利箭破空的声音。

    温余只见马蹄向自己奔来,还未看清来人是谁便被他一手抱起,下一刻便稳稳坐在了马上。

    “哟,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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